金笑非

小時候，我是在奶奶的懷里認(rèn)識戲臺的。

“叮咯嚨咚嗆，叮咯嚨咚嗆……”當(dāng)聽見鑼鼓敲響時，戲就開始了。我總是纏著奶奶帶我去硐橋的戲臺看戲，有時是《穆桂英掛帥》，有時是《梁山伯與祝英臺》，或唱家國情懷，或吟人生離合，戲臺上的戲子咿咿呀呀，紅紅綠綠，戲臺下的看客目不轉(zhuǎn)睛，搖頭晃腦。

硐橋的戲臺不知是何時建造，全由木頭構(gòu)筑，早已褪去了鮮亮的光澤，暗紅色的漆也因歲月侵蝕而剝落下一大片。戲臺上方是鏤空式的仿古雕飾，曾經(jīng)的繁華與輝煌游走在鏤空的飛檐之上。背景即一個圓形木雕圖案，但很多時候都被幕布塵封，只有開演時才得以展現(xiàn)。戲臺兩側(cè)的扶梯別有韻味，與整個戲臺的建筑風(fēng)格融為一體，戲角兒便從這兒上臺、謝幕。我總喜歡待在這兒，看著人來人往。戲臺最前面的兩根柱子上掛著一副對聯(lián)，具體是什么我已記不清，但似乎所有的戲臺上都有對聯(lián)，我雖疑惑卻從未一探究竟。

也許是從小在奶奶懷中聽?wèi)蛉胨木壒拾?，我對戲曲情有?dú)鐘?？粗鴳蜃映鴳蛭?，走著碎步，舞動著水袖輕衫，他們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我都覺得可親，卻又如同在煙霧云海里。戲曲唱腔綿軟，音韻悠長。當(dāng)看到竇娥被無賴誣陷時，我跟著心如刀絞；當(dāng)看到竇父為女申冤時，我跟著大呼痛快，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在鑼鼓聲中浮現(xiàn)，令我如醉如癡。然而，一臺戲的時間總是很長，而我往往在戲劇的高潮段落便眼皮發(fā)沉，在奶奶的懷里模糊地入睡，陶醉在自己的戲曲夢里，沉浸在戲曲的鑼鼓聲中。

不久前，路過戲臺，它比以前更蒼老，就像一座古老的城，靜候在某個角落。我走到戲臺的扶梯旁，呆了許久。扶手上的漆已全然掉落，我抬眼望向遠(yuǎn)處，阡陌小路上人來人往，來去匆匆，但這戲臺卻無人問津，我驀地明白了戲臺漸漸遠(yuǎn)去的原因。

傳統(tǒng)戲曲走過了它的輝煌與鼎盛，戲臺上輕歌曼舞所寄寓的優(yōu)雅與從容，戲臺下所展露的抒情與愉悅，生生不息了許多個朝代。但是，一臺戲太慢，故事太長，所以戲臺也變得遙遠(yuǎn)。如今，還有多少人知道戲曲可以舒緩山村古老而疲憊的身軀？又有多少躁動而悵惘的心靈被遙遠(yuǎn)的戲曲慰藉呢？

戲曲的遠(yuǎn)去定是因?yàn)樗逆告傅纴?，它的緩緩訴說。在這個凡事都追求快的時代，戲曲的慢形式，顯然不被接受，人們更愿意去欣賞那些快鏡頭。戲臺也就漸漸地老去，成為歷史長河中的一尊山岳。

然而，只要當(dāng)你聽見鑼鼓敲響，“叮咯嚨咚嗆，?？﹪颠藛堋睉蚓烷_始了。

【評點(diǎn)】

作者以細(xì)膩的筆觸將童年戲臺下的熱鬧與今日戲臺的無人問津形成對比，探尋戲臺遠(yuǎn)去的原因，呼喚曾經(jīng)的溫暖和對傳統(tǒng)文化的追尋。戲臺是古老的過往，戲曲是美好的沉淀。本文文采飛揚(yáng)，語言精美，將記敘、抒情、議論三者結(jié)合得很自然，蘊(yùn)藉著豐富的韻味。文章首尾以鑼鼓敲響形成呼應(yīng)，增強(qiáng)了文章的神韻和對經(jīng)典文化的緬懷，讀后令人回味深思。 陳海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