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 LU

伊路的詩

YI LU

那只白鳥

那鳥兒的身體過于白 過于潔凈

顯得河水太臟了

它低低地接近水面

一直沒法貼下去

它是那樣的突出

使周圍的一切都黯然

后來它像把河流上方的空氣當成河流

扇動著翅膀在其間一遍遍地來回

魚兒想觸到它的倒影 總是撲空

它這樣子真像是在洗著空氣又洗著河水

兩岸的林木里有很多評論

殿 宇

又是那幾只黑鳥兒

在棕樹扇形的大葉里翻飛

有什么比這更好看的嗎

真是神的殿宇無所不在

棕樹那不引人注意的果子熟了

一串串黑瑪瑙似的

會讓羽毛更烏亮

我認得這只 那只

又錯亂了

干脆把它們統(tǒng)一稱為

被寵愛的孩子

你也是被寵愛的孩子啊

有了這樣的一棵樹

這樣愉悅的時刻

小窩兒

如果我能自己蓋一座屋子

四周的山都是大柜子

儲存著鳥語花香和神秘的湖泊泉水

這多么好

但此刻

我也可以把身旁的一面墻想成山壁

把那通向空調外機的墻洞想成山洞

因為

有一個唧唧啾啾的小窩兒筑在里面

星辰和源泉的音訊傳出來

我把它放進心里

穿街過巷

像帶著一面懸崖

驚異又擔憂

光 亮

那粉紅的舌尖

是怎樣靈活的鑰匙

一個勁地忙碌鳴囀

像空氣里有很多密封的小門

鳥兒也在我心里急切地鳴囀

我的心有多少重門呢

我感到了光亮 愉悅又繚亂

像要和鳥兒一起

生出一個愿望

一個早晨

沒有風

棕樹卻在動

它已站到外面的葉柄上 淡灰色

冠叢里又啪啪響出來幾片銀色

接著

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小群

閃爍過我的窗口

分別落在屋頂 墻頭 電線和芒果樹梢

靜一會兒

又如有口令指示般全體飛動起來

交錯著來去 像在互相問候

此時天地朦朧微紫 似和諧美妙的容器

忽然聽見屋里的電視在說

某城市公交車收費里有幾噸的假硬幣

就跑了進去

錯過了它們告別的儀式

黃 昏

又是一天的黃昏

習慣地站在窗前默想

一只大鳥呼地從面前飛過 又叫了幾聲

像有意要吵我一下

但它飛得如此之快 模糊的一團

沒讓我看清它的一點點

說明有自己的急事 與我無關

天很快就暗下來

遠方的海和山已是黑的了

它的急事

是不是一盞燈

小刀子

簡短的兩聲

它又躲在哪兒叫我

大概覺得我那樣子怪難受的

或者純粹是尋開心

我哼哼地應了一下

心的門裂開點縫

想起時值春天

鳥兒其實不是叫我

也許不止我一人

感到那

一整個冬天的冰雪磨成的小刀子

棱 鏡

或許它叫出不一樣的聲音

是驚懼的振顫 無意的告知

從它小小心之深孔出來

并不僅是美妙和動聽

我聽到一個邊緣

像聽到一艘船的船舷

也許它剛飛過一片瀚海

又聽到一個切口 一個鉤子

或許那些叫聲

是由數(shù)不清的險惡凌遲出來的

銳角鋒利的棱鏡

誰聽到了

那會發(fā)光的一聲

發(fā) 言

它站在電線中央

頭微昂 雙肩稍聳 尾羽莊重低垂

像在廣場的主席臺上

果然就開始發(fā)言——

簡短的幾句 又柔婉長長的幾聲

天很藍 云在飄 景物默默

它怎么飛走了

可我真想再聽幾遍

我想著滿世界里的

別致的廣場和主席臺

鳥兒都有怎樣的發(fā)言

陶 然

似曾相識的一只大鳥

飛進對面的印度榕里

一會兒閃出翅膀 一會兒露出尾羽

不在乎我的好奇和等待

出來時 有兩只小的鳥兒跟在后面

它又飛進馬路邊的懸鈴木里

那倆小的也跟了去

不知道還有什么也在跟

后來又一起飛到河對岸

不知道還有什么也到了對岸

過了一會兒

窗外那棵棕櫚的排葉琴鍵般顫動起來

我知道有三個音符落了進去

不知道還有什么也進了里面

我的心因之陶然

這一方天地有了難以窮盡的想象

世 物

一只小鳥跟在挖土機后面跑

跟著它拐彎 掉頭

跟不上時

就張開翅膀躍一小程

這一大一小有趣和諧

說明一切都能習慣

后來挖土機把鉆頭昂到墻上 樹上

鳥兒飛到天上

往下看挖土機該像只昆蟲

它的心臟是比昆蟲還小的人

鳥兒看世物都是可大可小

我想聽到

是吵的聲音

即使是鳥兒吵 也一樣折磨人

偌大的一棵樹 一動不動

任憑它們在枝條間跳躥

海浪吵很久了 海浪不就是海嗎

雖然下面還有深淵

雖然鳥兒的祖輩們叫出無數(shù)幽靜的城堡

我想聽到一聲痛苦

從源頭一路跌宕而來

困難地經(jīng)過那細細的喉管

我想聽到鉆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