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繼忠

人貓情緣

朱繼忠

我的外婆愛貓如命，一生與貓結(jié)下不解情緣。

小時候聽鄰居劉老太講，外婆娘家原是清朝官宦人家，清朝滅亡后，家道逐漸衰落，到外婆出嫁時，已經(jīng)窮得家徒四壁，靠四處借貸度日。因此，外婆的嫁妝異常簡單，只有一個裝了幾件舊衣服的包裹和一只和她形影不離的大花貓。

外公曾祖是清朝鎮(zhèn)守臺灣的武將，后因抵御倭寇戰(zhàn)死沙場，被清帝謚為武騎將軍，世代承襲，并贈金在海州建蔣宅?，F(xiàn)在海州還有以蔣宅命名的蔣家巷及蔣宅的一座四合院。外公和外婆的一生都是在這座四合院里度過的。

外公和外婆婚后第二年就懷了大舅，那時是家里最窮困的時候，外公放不下清朝遺少的架子，不肯去干市井小民的營生，因此只有整天唉聲嘆氣，忍饑挨餓的份。外婆生下大舅時，家里已經(jīng)窮得揭不開鍋了，哪里還有奶水喂養(yǎng)孩子？幸虧鄰居劉太太看大舅餓的可憐，經(jīng)常接濟(jì)些米湯讓孩子充饑。這時外婆陪嫁的大花貓做出了令人吃驚的事情，每天晚上，大花貓都到離家不遠(yuǎn)的漁行（賣魚的商店）去偷魚，偷來魚后，大花貓就用頭來敲家里的門，并喵喵地叫著以引起主人的注意，到外公開門后，大花貓就把魚放下，搖搖尾巴，向著外公叫兩聲，又繼續(xù)干它的營生去了。如此反復(fù)，每天晚上都要偷來兩三條魚，外公就用這魚燒湯，給外婆下奶，這樣過了幾天，漁行的人有所察覺，加強了防范，大花貓無從下手，在家看著大舅餓得哭喊的樣子，急得滿屋亂轉(zhuǎn)，喵喵直叫。

過了幾天，家人一直看不到大花貓的影子，外婆以為它被漁行的人捉住打死了。正在全家人為失去大花貓難過的時候，一天晚上又聽到了咚咚的敲門聲和喵喵的貓叫聲，外公開門一看，大花貓滿身泥水，瘦骨嶙峋，尾巴上的毛少了一大塊，而在它的面前，放著一條足有半斤以上的大鯽魚?？吹酵夤_門，大花貓得意地?fù)u搖尾巴，喵喵地叫著，外公看著這一情景，頓時百感交集，淚流滿面，連稱“神貓！神貓！神貓救主??！”。原來大花貓這幾天是到河邊用自己的尾巴釣魚去了！從此，原來對大花貓不怎么喜歡的外公對大花貓?zhí)蹛塾屑?，逢人便說這是只義貓，在關(guān)鍵的時候，它能夠舍身救主。

大花貓是只母貓，每年都要下一窩小貓，每窩多的六七只，少則三四只。外婆在大花貓下小貓之前就對它的臨產(chǎn)做了充分的準(zhǔn)備，比如把下小貓的窩放到里屋最僻靜的地方，用稻草和棉絮鋪得軟軟的，到鄰居家要來吃剩的魚骨頭和肉湯給大花貓下奶用；另外，一再叮囑小孩們不要到貓窩看下小貓，以免驚嚇了大花貓。下小貓的時候，外婆整天守在貓窩邊，用充滿母愛的語言撫慰著大花貓，給它信心和勇氣，直到它順利地產(chǎn)下小貓。

小貓出生一個多月后就逐漸頑皮起來，外婆家的四合院這時就會充滿生機，鄰居家的小孩時不時地來到外婆家逗小貓玩兒，這時外公外婆總會安詳?shù)刈谔梦莸淖呃壬?，笑容滿面地看著貓和孩子們嬉戲，內(nèi)心充滿了喜悅。

每年大花貓下小貓之后，外婆總會把一只像它的小母貓留下來做它的陪伴，其他小貓都送給親朋好友與周邊的鄰居。大貓死了，陪伴的小貓接替它的位置，這樣一代代傳下去。

我兒時在外婆家生活，到我記事的時候，大花貓便成了我最好的伙伴。記得那時冬天特別冷，每到晚上，大花貓便早早地爬上我的腳頭，把被子焐得暖和和的，我鉆進(jìn)被窩后把小腳丫放在大花貓的肚子上，那感覺別提多舒服啦！腳焐得差不多了，我就會把大花貓抱在懷里，摟著它睡覺，每次我都是聽著大花貓那溫柔的呼嚕聲睡著的。

轉(zhuǎn)眼到了一九七五年，我的外婆已經(jīng)八十五歲高齡，她的生命也快走到盡頭。臨終的前幾天，她坐在躺椅上，懷里抱著也不知是第幾代了的大花貓，手時不時地?fù)崦蠡ㄘ埖念^，大花貓也時不時地回敬她幾聲溫柔的喵喵聲，就這樣，外婆抱著大花貓安詳?shù)仉x開了人世。外婆去世后，大花貓一直趴在她的靈堂外，不走不動，不吃不喝，眼巴巴地望著外婆的遺體，時不時發(fā)出幾聲哀鳴。之后，大約過了一個星期，大花貓便隨著外婆離開了人世。她和它，又到另一個世界相依相伴去了。

我堅信，萬物都是有靈性的，貓亦如此，你給它多少愛，它也會把多少愛給你。我的外婆愛貓，貓也愛我的外婆，她們生生死死相親相愛，結(jié)下了一段催人淚下的人貓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