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 飛
一個午后,明媚的陽光很安靜,氛圍像高亢節(jié)奏來臨前的平和。從路口轉入,宛如進入了一條綠蔭長廊,愜意撲面而來。我還沒有在這樣的季節(jié)如此近距離和她見上一面,心里的驚嘆和眼中的驚艷不停地嘲笑著錯過美好的心眼。那么多次不曾回眸的擦肩而過,終于換來這face to face的機會。
還好,她一直都在,我也還在。
對于她而言,這一天是已經過去的和即將到來的無數(shù)個日子中極其普通的一個,天空從陰沉到碧青再到晴朗,陽光從綿柔到溫暖再到炎熱,梧桐樹葉從幼芽到嫩葉到濃綠,不經意地循環(huán)出各種景致??墒?,昨天、今天、明天的我肯定有所不同,個體的生命不會周而復始地循環(huán),在避免乏味的同時也充滿了未知。所以我慶幸自己跟她能有一個交點,回望來時的路,享受當下的景,等待未來的人。
粗壯的梧桐樹向四方伸出枝干,葉子肆意而茂盛地生長,它們擁擠在一起,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倔強的陽光依舊從細如發(fā)絲的縫隙里刺進來,把手掌形樹葉的手指投映在地上。正如南朝文學家吳均描寫的:“橫柯上蔽,自成綠屏;疏條交映,有時見日。”微風如樂曲,那些斑駁的影子略帶羞澀卻又不甘落后地跳起舞來,仿佛江流中連綿的波紋。過往的車輛是一只只滿載希望、忙碌或焦慮的船,從翩翩舞姿上奔馳而去。Dancers的姿態(tài)雖然有些凌亂,但很快恢復初時的靈動,一曲終了,曼妙地歸于寧靜。陽光開出的銀白花朵,鋪滿川流不息的廊道,這是春天留給人們的禮物。
搖曳的樹葉向我招手,似乎在歡迎我的到來。于是不禁自戀地想:我終于讓千百雙手在我面前揮舞,終于擁有了千百個熱情的笑容。不過,在汽車的轟鳴聲里,我分明聽見了從破舊村小的教室里傳出的朗誦聲:楊樹高,榕樹壯,梧桐樹葉像手掌……那時的我們,會為了捕獲一只天牛而高興半天,會為了蝌蚪的死去而難過哭泣,會痛快地哭歡暢地笑。如今呢,被現(xiàn)實折磨得麻木不仁,被意外刺激得暴跳如雷,被失望揉捏得垂頭喪氣。
青春年少是講不完的故事、唱不完的歌、開不謝的花。然而,我們總會在某個時間段和她揮手告別,把她遺留在回不了頭的過往。當清脆的期盼已久的下課鈴聲響起,我們背起書包,匆匆地和同桌、鄰桌說再見,匯入茫茫人海里,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那聲“再見”其實就是一個句號?!栋肷墶防镱櫬鼧E對沈世鈞說“我們回不去了”,陳奕迅唱“我們回不到那天”,中心意思都一樣。
路還是那條路,人已不是那個人,這并非最殘忍的現(xiàn)實。路和人依舊,卻再也不能回到從前的軌道里,按照預想的方式生活,更讓人唏噓。最初的夢想,成為永遠也到不了的天堂。
此時此刻,綠蔭長廊便是我的天堂,我曾經在不同的季節(jié)里浮光掠影般地穿過她。那會兒我常常幽怨地想:自己竟未在這條往返多次的路上留下哪怕一個腳印,原來一切是飄渺和虛無。非常遺憾,我從未注意過她蔥蘢且迷人的面龐和這片濃得化不開的綠意,就像小伙伴們“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一般愚鈍。否則,我早該感慨“梧桐陰翳東風好,金鳳何時振翅歸?”而某位小伙伴在退役時也能與木蘭合唱“夫妻雙雙把家還”了。
無論如何,我仍然可以欣慰地告訴自己:走過你來時的路,聽聽往昔的感觸;看清了云卷云舒,最好是難得糊涂。沒有刻意去計較與安排,我領取到而今眼目下的這份美麗。
可惜,在走過的路上見過的人,已不會忽然再出現(xiàn),和我坐下聊聊天,看看她最近的改變。街角的咖啡店,唯有濃香似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