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國亮
1980年前后文學的語詞邏輯與話語場域
孫國亮
1949年成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通過一系列經濟和政治舉措,建立了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lián)盟為基礎的社會主義國家;同時,藉構建“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理想愿景為契機,利用政治輿論、文藝政策、出版機制、動員規(guī)訓、互惠協(xié)商等策略對知識分子進行多維度的征用和改造,建立了文化領導權。而“政治領導權”和“文化領導權”的雙重占有,表征著無產階級統(tǒng)治地位的確立。領導階級將自有的“文化”以“知識”“道德”和“健康趣味”的名義秩序化,建構成具有普遍意義和價值評判的“標準文化”“高級文化”,乃至“全民文化”,并逐漸演變?yōu)橐环N象征符號,一種階級區(qū)隔和邊界;在文化宰制的實踐中投射到文學藝術,形成了彼得·比格爾所謂的“文學體制”,指“在一個完整的社會系統(tǒng)中發(fā)展形成了一種審美的符號,起到反對其他文學實踐的邊界功能;它宣稱某種無限的有效性……決定特定時期什么才被視為文學?!葲Q定文學生產者的創(chuàng)作,又規(guī)定接受者的行為模式?!薄皞€人性”籠罩于“真理”“革命”“人民”等社會“復數(shù)”之下,在反抗之前就已經被一種歷史虛構的“知識原罪感”解構,即反抗者反抗本身的合法性遭遇了空前危機——外部危機和內部危機的雙重困厄。
然而,1980年前后,隨著政治、經濟、文化三位一體的超穩(wěn)定結構出現(xiàn)裂縫,領導者的政治威權和文化領導權一度陷入非同步不協(xié)調狀態(tài)。知識分子利用歷史發(fā)展中文化素養(yǎng)上的先天不足和“左”的“道德罪感”,把“自由”“解放”“發(fā)展”“進步”“富強”“人性”“平等”“公正”等話語建構成為撤出激進主義革命話語的概念通道,試圖找回喪失已久的“文化領導權”。盡管,這在當時乍暖還寒的文壇只能是一個滲透戰(zhàn)、游擊戰(zhàn),甚或有時不得不轉入防御戰(zhàn);但是,“文化領導權是弱小階級可以倚重和優(yōu)先發(fā)展的反抗手段”,因為“統(tǒng)治”(政治領導權)和“智識與道德的領導權”(文化領導權)存在不同步的可能性,洞開了一種歷史的途徑,即“一個弱小的社會階級完全可以依靠其文化優(yōu)勢,奪取統(tǒng)治階級的文化領導權,來癱瘓統(tǒng)治階級的集體意志”,從而為隨后奪取政治霸權創(chuàng)造歷史條件,并賦予革命道義性和合法性。這無疑也暗合了剛剛含冤昭雪的中國知識分子重塑文化話語權的心理期待和斗爭策略。
而在清算“左”傾教條和反思撫慰文革劫難的過程中,“文學知識分子”扮演了尤其重要的角色,并得到了“改革設計師”鄧小平的高度評價:“回顧三年來的工作,我認為,文藝界是很有成績的部門之一。”與經濟學、法學、社會學的嚴謹和專業(yè)化不同,文學以切近的言詞和動人的情節(jié),催發(fā)出感人肺腑、振聾發(fā)聵的效果。從“傷痕文學”“反思文學”到“改革文學”,雖然不可規(guī)避地是在制度安排和話語規(guī)范中言說;但是,在客觀上,“文學知識分子”還是利用主導階級讓渡的有限話語權,在“須聽將令”的同時,利用意識形態(tài)批“左”的契機,一再強化自己“受難者”的身份,聲討“文革”對“人性”“自由”的踐踏,逐漸把一種階層的情緒演變成一種“常識”或“大眾話題”——“左”的,即錯的、壞的;并借助“人民”的名義,在與現(xiàn)代化訴求同構的基礎上,“癥候式”地傳遞出“人性解放”和“民主自由”的心聲;在現(xiàn)實主義文學回歸的同時,吸收了“現(xiàn)代主義”的表現(xiàn)形式,在激活文學話語的重新發(fā)聲,乃至想象和重構現(xiàn)代性的歷程中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文學知識分子”在意識形態(tài)話語內部爭取的話語權,注定只能是依附性的,是“帶著鐐銬的舞蹈”。他們的作品也恰恰屬于“次生性的文本”,近似于一種“意識形態(tài)的寄生體”。比如“傷痕”“反思”文學在很大程度上是來論證“文革”后的“政治正確”,而“改革文學”則更是直接參與了“政治實踐”合法性的論證,“為當代文壇提供了政治小說的標本”?!拔母铩蔽膶W作為一種控訴式的“訴苦文體”,其慣性的話語范式幾乎被“傷痕”“反思”小說所承納,在具體的語言操作中表現(xiàn)為道德主義語詞評判的驚人相似,只是以一套名義上的“人道主義”核心語匯代替了“階級革命”的暴力語匯罷了,“極左路線”“四人幫”“專制”“糾正”“擺脫”“呼喚”等相對緩和的詞語取代“階級”“剝削”“砸爛”“造反”“消滅”等強硬的詞語,這可以輕易地從小說閱讀中得到直觀印證;而真正的“人性”“愛情”“生活”等話語吁求只是一個空殼,很難在具體文本中展開。而在改革文學中,個人話語仍然依附于“政治語匯”而沒有回歸本位,在《喬廠長上任記》中,“現(xiàn)代化”“改革”“經濟建設”“技術”“生產”“管理”等詞語充斥文本其間,“愛情”“生活”等話語則完全被遮蔽和置換,甚至成為經濟改革的工具。喬光樸之所以向童貞求愛結婚的生活邏輯背后籠罩著一個強大的現(xiàn)代性邏輯,而且后者完全淘空了前者的正當性,即結婚等于學習外語等于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的經濟改革需要等于讓國家富強,全國人民過上好日子,這成為最切要的、最人道主義、也是最人性解放的話語。與此同時,一大批獲獎作品也正是沿著這樣的思路和邏輯展開敘事,《在鄉(xiāng)場上》的馮么爸因經濟條件好了,而獲得人性尊嚴;《臘月·正月》更是一波三折地上演了“經濟人”戰(zhàn)勝“文化人”的好戲。隨著經濟改革在80年代的全面鋪開,經濟發(fā)展成為最大的政治和新的國家意識形態(tài),日益高漲的“財富道德話語”逐步取代了“文學啟蒙話語”成為80年代主潮。
80 年代初,盡管“徹底否定文革”被莊嚴地寫進了黨的決議,那些所謂的“傷痕”“反思”小說,仍舊散發(fā)出“大批判話語”的霸道和腐味,讓人不寒而栗。所以,文革時期的語言暴力特點并沒有在經歷“文革”的一代文學青年的作品中消失,相反,他們有時變本加厲地以文革語言之“道”還治文革歷史之“身”。正如韓少功先生所言:“新派人士們是憎惡‘文革’的,但他們的政治抗議常常擺不脫‘文革’時期的流行詞語和句式?!彼裕凇靶问教剿鳌焙汀皩徝雷灾餍浴钡任膶W現(xiàn)代性的華麗外衣下,“新生代”的詩人會喊出“搗亂、破壞以至炸毀封閉式或假開放的文化心理結構”的口號(《莽漢主義宣言》)和“搗碎!打破!砸爛!它(詩)絕不負責收拾破裂后的局面”(《大學生詩派宣言》)等詩學暴力宣言,那股子浮躁的情緒、破壞的渴望與紅衛(wèi)兵的狂熱幾無二致,話語中不自覺地流露出文革“積習”。有鑒于此,有學者斷言新時期之初,“小說的敘述語言和表現(xiàn)方式與‘文革’中并沒太大的區(qū)別”。作家們貌似緊握敘事的韁繩,占據(jù)了語言制高點,拈筆伸紙,一瀉千里,但與語言自覺相去甚遠,甚至南轅北轍。如今,重讀《傷痕》《班主任》等小說,詫異于如此單調雷同的故事怎么能夠籠罩住洶涌澎湃的時代話語,滿足億萬讀者的閱讀期待呢?可是轉念一想,在當時的文學語境下,恰恰是這種情節(jié)與語言失衡——一方面離不開簡單的情節(jié)(讀者水平低),另一方面是語言的狂歡(全民體驗過)——才能達至如此間離的效果,進而也就很容易揭穿作家敘述的興奮點是在語言,而非故事;文學的意義在語言的無窮延宕中并沒有得到呈現(xiàn),反而被意識形態(tài)規(guī)約了。故有撰史者將這一時期的小說不無戲謔地稱作“改換文學”,意即由原來批“走資派”換成批“四人幫”,換“詞”不換藥,僅此而已。
可是,我們千萬不能小覷詞語置換的魔力,其很大程度上表征著意識形態(tài)的編碼程序和方式改變。1980年前后,暴力語詞的泛濫,對于清理文革遺風,重建意識形態(tài)威權,極為不利。1981年2月25日,以“五講四美”活動為標志的群眾性的生活習慣和道德改良運動在中國大地全面展開。這股文明熱風,刮得無可非議,緊隨其后,“三熱愛”的提出,教育的“三個面向”,培養(yǎng)“四有新人”等一系列規(guī)范要求,對于經歷文革“話語風暴”的青年一代來說也是大有必要和裨益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重建一統(tǒng)化的目的還是盡顯無余;通過“祛歷史化”的過程,抹掉以前詞語中所包含的落后的歷史痕跡,這本是無可厚非的。歷史的描述試圖以詞匯的置換,與老的歷史階段劃清界限,通過新詞匯把自己從歷史中拯救出來?!耙庾R形態(tài)始終是自我意指的,即它始終借助于譴責‘意識形態(tài)化’的他者,保持距離來界定自身?!钡牵灰捳Z的邏輯和書寫的視域被框范,詞語的改變也許只是在現(xiàn)實之外構成了一個與現(xiàn)實相去甚遠的假想世界。比如“改革文學”,看似以經濟發(fā)展、科學真理、客觀的價值中立為旨歸,重塑中國的未來。你若與這個被寄予厚望的“美好的”中國理想不合拍,或者在現(xiàn)實的刺激下生出哪怕一點“邪念”,那就是在與客觀真理和科學為敵,在與中國人民未來的幸福生活為敵,在與過時的極左意識形態(tài)為伍。因此,在當時的大多數(shù)小說里,敢于挑戰(zhàn)改革中不合理現(xiàn)象的、為數(shù)不多的“質疑者”“批判者”往往被貶斥為“搗亂者”,是改革“大生活”“大邏輯”的異端,也就不難理解了。
其實,相較于“傷痕”“反思”文學而言,“改革文學”語匯的“溫和化”和以經濟技術為名的“中立”語匯,并非消除了一切意識形態(tài),而只是消滅了過去極左思潮愚蠢的專政表征,從而建立一種更加“聰明和文明”的意識形態(tài)。把文革乃至新時期之初分散的權力收回并集中到技術精英手中,癱瘓了“文學知識分子”的批判力量,配合了國家重新“威權化”和“科層化”的需要。當然,即便如此,我們也應該看到這種語詞的變遷和置換,有可能成為文學獲得新生的通道和征兆。畢竟,“民主化”“科學化”的語匯已經逸出了“革命語匯”范疇,語言邊界的擴大和開放,作家對語詞運用的選擇和自由,在此后的“尋根”和“先鋒”文學上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文學實績。事實上,當代中國文學的變革和進步,正是從語言開始的。
要想掙脫陳舊話語的“創(chuàng)傷性懷抱”,發(fā)展出一種屬于知識分子自己的、制衡性的、甚至是領導性話語,就必須以高度的“政治敏感”和“政治熱情”重尋文學和文化之“根”。繼為數(shù)不多的所謂“改革”的“搗亂者”闖進文壇,對“革命”的道德和美學邏輯進行質疑之后,“尋根文學”更是對“新時期”文學與文化的基本價值理念和現(xiàn)代性方向進行反思,并與80年代早期現(xiàn)代主義的諸多思潮相暗合,在敘述的話語方式上扭轉文學的舊跡劣影。雖然,現(xiàn)代主義文學當時在中國只是一個籠統(tǒng)模糊的概念,話語敘述背后的邏輯支撐的反抗也許并未跨越藩籬,只是以“現(xiàn)代”之皮——“內心敘事”的形式,表征“現(xiàn)實”之實——“對現(xiàn)代化的熱情想象”,但是,這畢竟是一套嶄新的小說話語體系,“向內轉”的理念必然帶來小說語言的革命,也是知識分子獨立發(fā)聲的嘗試。不管是“尋根”還是早期“現(xiàn)代派”作家們,他們都意識到了語言、文本與現(xiàn)實、歷史參照物的緊張關系,意在顛覆“藝術是儀式的工具”,打碎文本(語言)的透明性和霸權式的單一闡釋——一種權威的或“正當”的闡釋,一種損耗文學話語多義性,把文學作品帶入一種穩(wěn)定的秩序之中的闡釋。他們轉而尋求“策略性的文本游戲”,即反叛者們會不約而同地以各自的方式尋找另一套符號形式,作為在歷史那一瞬間被放逐語言之外的自我生存空間;抑或是詹姆遜所說的“涵制策略”,即在總體性制度的內部罅隙中構建抵制的“飛地”。比如“尋根”文學對故事、神話、傳說、歌謠、諺語、歌訣、謎語、童謠、兒歌的嵌入式運用,挖掘“陋民”、鄉(xiāng)民、土著民、“蠻人”的思想,掌握他們的心理積習,發(fā)現(xiàn)被主流文學漠視和遮蔽的另一種“風景”,并且把這一“自然風景”對象化和審美化,重返人類的源生地和自由詩意的空間,這與深受規(guī)訓的現(xiàn)實拉開距離;通過對方言、俚語等“亞文化”或“邊緣話語”的濃厚興趣,呈現(xiàn)出一種主流文化之外的“亞文化崇拜”和多元現(xiàn)代性探索。“尋根”對中國文化之“昧”的寬容,縫合文化斷裂,探詢中國式“文化現(xiàn)代性”的努力,既是對單一西方現(xiàn)代性籠罩的挑戰(zhàn),又是對“經濟改革”中重塑的“新威權主義”進行反撥;當國家以“現(xiàn)代”之名要求重新科層化時,作家們卻抗著“尋根”的大旗四面八方地走向荒夷之地,以各具特色和生命力的地方文化對抗一些話語權;而這一切以藝術和審美的方式把握對象,與“左翼”“十七年”乃至“后文革”文學以政治把握對象相比,更具文學合理性。而早期“現(xiàn)代派”文學對“雅言”形式系統(tǒng)的極度迷戀,無條件擁抱西方審美現(xiàn)代性的“文學烏托邦”之舉,是對另類的、變形的“中國現(xiàn)代性話語”的疏離和拒絕。
在這里,“尋根”小說以簡單節(jié)制的風格,“現(xiàn)代派”小說以語詞形式和感覺的通貨膨脹,共同顛覆了主流文學的“意義”過剩。誠如維特根斯坦所言:“想象語言就意味著想象一種生活形式”,不管是“行動派”尋根作家——他們在一定意義上扮演了現(xiàn)代史官的角色,采風記事,調和邊緣與中心,底層與上層,精神和物質,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還是“書齋里”的現(xiàn)代派作家——他們是先進的“西化”思想的“盜火者”和傳播者,以美學個人主義區(qū)分主體與客體,個人與社會,專制與自由,計劃與市場等,都積極參與了中國“現(xiàn)代性”的想象和實踐,在中國與現(xiàn)代性接軌的文化政治框架內,謀求適合“專業(yè)主義”和“新階級”利益的文化領導權,踐行對“公共幸福的承諾”??v觀1980年前后文學的語詞邏輯和話語場域,是與整個時代的話語轉向和社會變遷中的文化表達密切關聯(lián),這正是伊格爾頓在其影響深遠的《二十世紀文學理論》中反復申說的一個主旨。
本文系上海外國語大學校級規(guī)劃基金項目和上海市教委科研創(chuàng)新重點項目(14ZS161)階段性成果。
孫國亮 上海外國語大學
注釋:
①葛蘭西在《獄中札記》中對此有經典論述:“一個社會集團的霸權地位表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即‘統(tǒng)治’和‘智識與道德的領導權’”,也就是“政治領導權”和“文化領導權”。他結合意大利無產階級革命實踐,倡導借助“文化領導權”的方式奪取和鞏固無產階級革命領導權,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尋求無產階級政權的合法性,從而維護無產階級的“政治領導權”。安東尼奧·葛蘭西:《獄中札記》,曹雷雨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年,第38頁。
②[英]雷蒙·威廉斯:《關鍵詞——文化與社會的詞匯》,劉建基譯,三聯(lián)書店,2005年,第129-131頁。
③[德]彼得·比格爾:《文學體制與現(xiàn)代化》,周憲譯,《國外社會科學》,1998年第4期。
④參見程?。骸陡鹛m西的“文化領導權”理論》,《中國社會科學院院報·學術前沿》,2006年1月3日。
⑤英國小說家C.P.斯諾在《兩種文化》一書中對于兩種文化,即“文學文化”(literary-culture)和“科學文化”(scientific-culture),以及兩種知識分子,即“文學知識分子”(literaryintellectual)和“科學知識分子”(scientificintellectual)進行了區(qū)分。參見郜元寶:《智慧偏至論》,《花城》,2003年第5期。
⑥鄧小平:《在中國文學藝術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會上的祝詞(1979年10月30日)》,《鄧小平文選(1975-1982年)》,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80頁。
⑦參見何言宏:《中國書寫:當代知識分子寫作與現(xiàn)代性問題》,中國編譯出版社,2002年;書中通過翔實可靠的數(shù)據(jù)、大量的日記和回憶錄、評獎機制和獲獎情況的分析等等材料,令人信服地再現(xiàn)了社會主義文化領導權的邏輯延續(xù)。首先,文學是對國家社會政治實踐的合法性論證;其次,文學體現(xiàn)了新時期國家的現(xiàn)代性文化想象和文化意志。
⑧關于“習見”和“大眾話題”對“大眾”雄辯的象征和訓導作用,參見呂特·阿莫西,安娜·埃爾舍博格·皮埃羅:《俗套與套語》,丁小會譯,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2-26頁。
⑨參見[美]希利斯·米勒:《土著與數(shù)碼沖浪者:米勒中國演講集》,易曉明編,吉林人民出版社,2004年。書中多次運用這些概念,說明中國文學、乃至第三世界文學的“寄生性”和語境化。
⑩樊星:《而今邁步從頭越——當代中國作家的政治觀研究》,《海南師范學院學報》,1996年第2期。
?事實上,當時舉國上下追求的改革目標——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指的是“國防”“科技”“工業(yè)”“農業(yè)”現(xiàn)代化,從中可以看出,只有物質現(xiàn)代化的追求,而缺少明確的文化現(xiàn)代化的口號和目標。
?“經濟自身總是現(xiàn)成的‘政治’,是政治斗爭、權力和抵抗之間的話語的地點”。齊澤克等:《偶然性、霸權和普遍性——關于左派的當代對話》,江蘇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97頁。
?關于“財富道德話語”的分析,詳見孫國亮:《20世紀80年代的粗口敘事與財富道德話語建構》,《文藝爭鳴》,2014年第12期。
?朱學勤:《往事——說不完的1976》,東方衛(wèi)視·紀實頻道,2006年12月10日。
?韓少功:《世界》,《花城》,1994年第6期。
?董之林:《亦新亦舊的時代——關于1980年前后的小說》,《南京大學學報》,2005年第1期。
?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當代文學研究室:《新時期文學六年(1976.10-1982.9)》,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年,第144頁。
?[斯洛文尼亞]齊澤克:《敏感的主體——政治本體論的缺席中心》,應奇等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13頁。
?參見孫德喜:《20世紀后20年的小說語言文化透視》,長江文藝出版社,2005年。書中對新時期以來小說的語言變革對文學發(fā)展的貢獻做出了較為翔實的梳理和分析。
?所謂“改革”的“搗亂者”,比如《赤橙黃綠青藍紫》中的青年工人劉思佳,同普通人一樣有弱點、缺點和不足,甚至沾染了濃重的江湖氣,也有豐富和復雜的精神世界,在“改革”的“大生活”和“大邏輯”之外,有自己的追求,以活生生的血肉豐滿的人物形象,展現(xiàn)了另一種“時代美學”。
?參見蔡翔在《專業(yè)主義與意識形態(tài)》中對王蒙之《春之聲》的“意識流”敘事分析,“在這種貌似漫無規(guī)則的意識流動中,我們仍然可以感覺到敘述者的思路其實非常明晰:北平、法蘭克福、慕尼黑、西北高原的小山村、自由市場、包產到戶……‘意識流’在此所要承擔的敘事功能只是,將這些似乎毫不相關的事物組織進一個明確的觀念之中――一種對現(xiàn)代化的熱情想象。嚴格地說,這是一種相當經典的‘宏大敘事’,只是,它經由‘內心敘事’的形式表露出來?!币姟懂敶骷以u論》,2004年第2期。
?[美]蘇珊·桑塔格:《反對闡釋》,程巍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
?參見謝少波:《抵抗的文化政治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第123頁。
?[英]維特根斯坦:《哲學研究》,湯潮、范光棣譯,三聯(lián)書店,1992年,第15頁。
?之所以把“尋根”作家稱為“行動派”或者“逃離派”,是因為他們以“官民之間”的“中介身份”深入鄉(xiāng)蠻、獲取民意,關注被主流文學、文化漠視的邊緣底層。鄭義,騎著單車沿黃河走訪了二十多個縣,行程達五千多公里,在類似考古學家所說的“田野作業(yè)”中寫出《老井》。在文壇素有“黑駿馬”之稱的張承志則自述道:“為了寫作《心靈史》,我花了六年時間穿梭于北中國去收集材料。我不是盲目地收集材料。我實際上生活在回民中間,要是當?shù)厝伺c地方政府因為宗教而發(fā)生沖突時,我就要幫助他們?!睆埑兄驹诨孛裰袠淞⒘吮裙俜竭€要強大的威信。李杭育為了創(chuàng)作“葛川江系列”在杭州外的小縣城實地生活了兩年,對單一現(xiàn)代化的弊端與鄉(xiāng)民們感同身受。史鐵生也于1984年重返“遙遠的清平灣”重溫當年的溫馨生活;賈平凹更是因為“商州系列”宣傳了家鄉(xiāng),給老百姓帶來了實惠,而備受尊崇和禮遇。參見聶茂編譯:《迷失的一代:歷史的傷痛從灼熱的書本中時隱時現(xiàn)——知青作家群體談“文革”》,《世紀中國》,2004年3月。
?參見南帆:《四重奏:文學、革命、知識分子與大眾》,《后革命的轉移》,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作者通過對新左派和自由主義者任劍濤、汪暉和李陀等文章的引述分析,得出結論:“文學詞匯表的檢索很快發(fā)現(xiàn),‘純文學’可以說是上述分歧的文學代理?!?/p>
?蔡翔:《專業(yè)主義與意識形態(tài)——對當代文學史的另一種思考角度》,《當代作家評論》,2004年第2期。
?[英]特雷·伊格爾頓:《二十世紀文學理論》,伍曉明譯,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8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