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程

中國古代官場奉行嚴格的回避制度，官員不能在籍貫省份和親屬所在地為官，甚至不能去風俗人情相近的地區(qū)為官。比如清朝規(guī)定籍貫廣東、福建沿海州縣的官員不能去臺灣為官，原因是臺灣有大批廣東、福建沿海的移民。而中國各地風俗人情差異極大，單單方言一項就往往十里不同音、百里如異國。當年山西人柳宗元到廣西當官，就不得不依靠翻譯來開展工作。古代社會的流動性又小，鄉(xiāng)間農(nóng)夫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城鎮(zhèn)的居民也是生活在各自的小圈子里，很少外出。因此，如果本地來了一個操著外地口音的陌生人，那是相當?shù)娜侨瞬毮?。設想，你面對一個言行舉止、儀態(tài)禮節(jié)截然不同的外地人，會敞開心扉，侃侃而談嗎？

再者，官員們能脫去官服，卻難以褪去官威、官風。古代衙門講究官威官風，官員們身上總有那么一股異于常人的儀態(tài)、做派和風格。品級越高的官員，身居高位時間長了，那種特殊的味道就更濃。它與身份和權力有關，與穿戴無關。比如清朝的康熙、乾隆祖孫兩個皇帝都喜歡出巡，而且都標榜自己曾經(jīng)微服私訪、懲惡揚善。不過史書上記載他倆出巡，雖然沒穿龍袍，沒有盛大儀仗，不搞鑼鼓喧天那一套，但也是隨侍成群、威風八面，根本算不上什么“微服私訪”。

總之，官員微服私訪，在大街小巷、鄉(xiāng)間地頭會顯得格格不入，不正常。而他們要調(diào)查的信息、偵訊的案情，甚至查詢當?shù)馗改腹俚牧盂E，都涉及具體的個人、牽涉實實在在的利益。中國人普遍內(nèi)斂謹慎，斷然不會對陌生人透露可能對自己帶來不良后果的信息。因此，官員很難從知情人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這還不是更糟的。他很可能得到的是干擾信息，甚至是錯誤信息。

可惜的是，大多數(shù)人堅持認為微服私訪可以幫助官員接觸到真相。一些衙門和高官遇到疑難問題之時，也常常派出官員四處暗中查訪。比如清朝后期，大批候補官員最常見的工作，就是受“差遣”或者“委派”去查訪具體政務。某地衙門錢糧出現(xiàn)了虧空，賬實不符；某件案子久拖不決，案情曲折。這些官員就常常脫去官服，喬裝到目的地查訪。遺憾的是，這類做法成少敗多，大多數(shù)以失敗告終。

事實上，查訪官員也知道微服私訪沒有效果。往往是，官員穿上便服剛走出衙門，要查訪的對象和衙門就知道了他的行蹤，開始布置“接待”工作了。

無奈的是，古代中國官民隔閡日深，百姓對官場腐敗積怨甚重，總是熱切盼望有青天大老爺微服私訪，蕩滌身邊的黑暗和腐敗現(xiàn)象。百姓對微服私訪的追捧，就一直持續(xù)下來。有少數(shù)官員就號準百姓的喜好，擺出微服私訪的架勢，沽名釣譽。翻看史書，不少貪官污吏，乃至大奸大惡之人，比如隋末的王世充，都有過類似的舉動。

（摘自《衙門邏輯》國家行政學院出版社 圖/亦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