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鉤

宋朝也有雙國籍

◎吳 鉤

景德元年（1004年），宋、遼訂立“澶淵之盟”，以拒馬河為界，河之北疆土歸遼朝，河之南疆土歸宋朝。同時承認既成事實，將拒馬河兩邊劃為緩沖區(qū)，默認為“兩屬地”。生活在兩屬地的“兩屬戶”需要同時向宋朝與遼朝納稅，并為兩邊政府服差役，所以又稱“兩輸戶”。

兩屬戶要繳納雙重賦稅，服兩份差役，人身自由又受到諸多限制，一定有許多人想努力擺脫兩屬戶的身份吧？然而，事實恰恰相反，雄州兩屬戶的生活條件相當不錯，兩屬戶人口也迅速增加。

原來兩屬地的性質(zhì)使得管理當?shù)氐乃?、遼政府形成了一種奇特的競爭性。宋徽宗時，雄州發(fā)生災荒，兩屬戶請求雄州政府蠲免稅收，雄州政府沒有答應。鄰近的瀛州太守得知后，將雄州官員痛罵了一番，讓他千萬不要因小失大，使國家蒙羞。這個故事透露出一個信息：宋、遼政府在兩屬地是暗暗較勁兒的—看誰對兩屬戶更優(yōu)恤。

熙寧九年（1076年）三月，雄州政府向朝廷報告，因為災荒，物價飛漲，民不聊生，請求撥糧。朝廷立即批準了雄州政府的請求。同年下半年，遼政府也宣布賑濟兩屬戶。宋朝得悉這一消息后，給沿邊政府下發(fā)了批示，要求雄州等沿邊政府密切留意遼政府的舉動，千萬不要讓遼政府搶走民心。

次年，雄州政府發(fā)現(xiàn)遼政府召集兩屬地58村的首領，以及逃移歸業(yè)的兩屬戶154戶，宣布給予賑貸。雄州政府一面致信遼朝涿州政府抗議，一面火速報告朝廷。宋廷批示要求當?shù)毓賳T趕緊調(diào)查，隨后，雄州政府免掉了兩屬戶的賦稅，并向他們賑濟米豆。

正是因為宋、遼兩國對兩屬地的治理存在這種奇特的競爭性，雄州政府偶爾拒絕蠲免兩屬戶稅收，才會被瀛州太守視為蠢事。

雄州兩屬地的政治競爭性，不單表現(xiàn)為兩邊政府競相賑恤兩屬戶。當一邊政府過度役使兩屬戶、導致當?shù)厣鐣刃蚴艿狡茐臅r，另一邊的政府還會致函對方，表達抗議。熙寧九年，遼朝政府在兩屬地的費家莊六村抽壯丁60人，置弓箭手。雄州政府即移文涿州詰問。還有一次，因為遼人諷刺兩屬地百姓當兵，許多居民都棄家投奔雄州城。雄州太守馬上發(fā)糧賑恤難民，同時移牒詰問涿州，自此之后，遼人再也不敢了。

兩屬地的政治競爭性讓兩屬戶多了一項選擇權—盡管他們不能如同現(xiàn)代民主制下的公民那樣用手投票選舉政府，卻可以“用腳投票”選擇政府。當遼政府虐待他們時，他們就選擇投奔宋政府。反之亦然。

元豐二年（1079年）三月，有兩屬戶為逃避差役逃到雄州，神宗指示先安頓他們。遼政府要求即刻遣返。雄州政府既沒有依遼朝政府的要求即刻遣返難民—這么做顯然不合人道主義；也沒有將這些難民納為全屬南居民—這么做將造成宋遼關系的緊張化。而是根據(jù)樞密院的指令，采取折中做法：出榜安慰逃難的兩屬戶，“不可遠棄家產(chǎn)，候北界差科稍息，有人招呼，各歸復業(yè)”。

正是這種競爭性的治理秩序，讓兩屬戶獲益，因此兩屬戶才會越來越多。宋人（當然也包括遼人）表現(xiàn)出來的政治智慧，不遜色于現(xiàn)代歐美國家在邊境設立共管地的務實做法。

編 輯 / 子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