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歌
累美軒筆記五
荊歌
荊歌作品
書法家瓦翁,1990年代為我題書名“不驚閣”。98歲高齡時,為我書“古木參天,輕歌曼舞,荊歌藏畫”一幅。當(dāng)時已不能站立,由其婿于身后抱其腰而書。蘇州文聯(lián)亦然兄與之交往頗多,瓦老曾將一本線裝本弘一書《金剛經(jīng)》送他。瓦老仙逝后,亦然兄又將此帖轉(zhuǎn)送給我。封皮為瓦老親手包裝,上有“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墨跡,亦為瓦老所書。北京宋軍來蘇,于停云香館見瓦老手書對聯(lián),喜愛有加,遂購藏。后又托我代收瓦老書法多幅,其中行書四條屏,書寫極精。后知飛鳴兄藏有瓦老書法手卷,書整篇《岳陽樓記》,亦為宋軍藏。
安之、俞田,均購《宋畫全集》,浙江大學(xué)出版社出,收羅世界各大博物館所藏宋畫精品,印刷極美。每套六萬多元人民幣。我猶豫再三,終究未買。海山兄所購,存放寒舍,得以經(jīng)常翻閱,細心觀摩,賞心悅目。璧還時題扉頁:宋畫若萬山秋林,燦若星空,絢爛如霞,高山仰止!海山兄購得一套,寄存寒舍。于是鑿壁囊螢,映雪拜觀,如沐春風(fēng),如飲甘露。古人情懷,不可追慕;紙上云煙,風(fēng)流千古。丙申立夏后五日累翁記。
滬上一毛,刻葫蘆送我,以陳翔筆法,刻古人蕩舟,并“遣興“二字。落款“甲午嘉平老髯”。其嫌龍頭(即葫蘆上之藤蔓)礙手,竟生生掰去。殊不知,玩葫蘆除形狀美雅之外,是否有龍頭、龍頭造型是否蒼古有味,至關(guān)重要。
我曾畫《有竹不俗》小冊頁,以竹香筒、竹如意、竹鞭印、竹水盂、竹筆筒、竹臂擱等文房雅玩為題材。于微博拍賣,為莊子競得。莊子者,莊藝嶺也,上海畫家,曾在《朵云》雜志工作,其畫筆墨高妙,氣韻非常。后于《有竹不俗》每頁添畫螞蟻、蝸牛、蜻蜓、螳螂、蟋蟀、蜘蛛、蟈蟈等入畫趣蟲,收而藏之。甲午春我于西子湖畔民國老別墅江南文學(xué)會館舉辦個人書畫展,莊子兄自上海趕赴杭城,將《有竹不俗》冊頁贈我。其題跋曰:“壬辰歲末,余偶得荊歌兄《有竹不俗》冊頁,甚喜。是冊筆墨大雅,樸拙可感,贊喜之余,提筆補小蟲數(shù)只,仁者見之,甚歡。今記以為念。藝嶺。”
漢代黑陶羊頭罐,我是把它當(dāng)良渚陶器買回來的。當(dāng)時還竊喜,因為良渚陶罐寬把極少。后來畫了一幅水墨,博客貼圖,有行家立刻指出此非良渚,而是羌族羊頭罐。它是怎么跑到浙江富陽來的呢?混在一堆出土的破瓦爛罐之間,傲然江南土著。
為什么宮廷藝術(shù)品很貴?因為宮廷確實出好東西。帝王有無限的權(quán)力,可以最大可能地調(diào)動資源,物力的、人力的。說高手在民間純屬扯蛋。大內(nèi)高手一出招,江湖屁滾尿流。
為什么文人的東西很值錢?因為文人文化深、審美高、趣味雅。古代的文人,有錢有閑有文化有雅興,玩的東西一定好。這就是文化的價值,文明的價值。文人的趣味永遠在匠人之上,心靈的東西永遠走在技術(shù)前面。
鄭一冰1980年代便開始玩古,其妻乃我中學(xué)同班同學(xué),是當(dāng)年許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我多次去其家,想看點好東西。但他家的東西都被我女同學(xué)裝進幾個木箱,并用釘子釘死了?!安皇遣唤o你看,而是怕他賣掉!”她是個有遠見的女人,好東西確實不能賣,賣了就沒了。不能因為當(dāng)初買來便宜,就隨便賣掉。賣掉了如果再要去買進來,就買不起了。太倉雙熙堂,說起他開古玩店的經(jīng)歷,幾乎痛不欲生,開了幾年店,把東西都賣完了,損失無法彌補。
沒錢免談!如果有錢,并且是閑錢,那么放在銀行里是下下策,你懂的呵呵!買房很好,抵抗貨幣貶值很有效。但是房子不會永遠漲。如果到了你子孫手上,什么都是浮云。只有藝術(shù)品,是永遠不會貶值的。因為它是人類文明的結(jié)晶。即使一時市場不好,最多成交萎縮。但是經(jīng)濟一旦復(fù)蘇,藝術(shù)品價格肯定又是往上走。
不懂亂買,買了假的,買了差的,買了根本沒有價值的,錢就扔水里了。搞懂了再買!當(dāng)然可以通過可靠的人和渠道購買。自己哪怕活一千年,也未必樣樣學(xué)得好。借力是必須的,專家出馬,一個頂仨。
不要省吃儉用買古董藝術(shù)品,不要借錢買,不要瘋狂買。有點兒閑錢,沒地方花,可以買;有可靠的渠道可靠的東西,可以買;不想讓錢放在家里或者銀行里迅速貶值,可以買;想給子孫后代留點東西積點德,可以買。
玩古的人,在花錢上,有截然不同的兩類。一類大手大腳,不把人民幣當(dāng)錢。因為古董買進賣出,動輒就是幾萬幾十萬,幾百萬,至少是幾千吧。而吃的用的,相比之下簡直就像不要錢。另一類呢,生活上亂花一分錢都不太愿意,簡直可謂吝嗇。因為他想,這錢吃了喝了,消費了,就沒了。省吃儉用,少開空調(diào)多走路,就可積攢起來再買一件東西了。買了東西,保值增值,錢還在。吃了花了,就沒了。
吳江老丁,幾十年購藏銀元,已然成精。然每次見他,說起銀元,都唉聲嘆氣。他說高仿日新月異,不斷地在挑戰(zhàn)他的經(jīng)驗。無論是重量、聲音,還是包漿、邊道,以及其他種種細節(jié),贗品都漸漸地向真品靠攏。他非常擔(dān)心有朝一日,真假的界線徹底模糊,“那還有什么意思呢!”他說。
十年前老丁買回銀元,還用稀釋的白醋浸泡,然后以橡皮清理,不惜擦去包漿。很多老藏家都有這樣的自信,老的總是老的,洗再干凈也是老的。只有新的才會故意蓬頭垢面,冒充老的。但現(xiàn)如今,他視銀元的老皮殼為生命,“沒有了這一點,看上去就不那么開門了!”他說。
現(xiàn)在確實很多藏家都愿意買傻開門的東西,即使貴一點,即使貴很多,也覺得買了放心。一眼真,無爭議的東西,才是好東西。贗品泛濫,夢想撿漏,常常反倒要被漏撿了去。所以流傳有序的東西,追捧者眾。今春紐約佳士得安思遠的東西,價格奇高,成交依然火爆,正是這個原因。
有句行話,叫做:不怕買貴,就怕買錯。說的就是贗品的可怕。買錯了,再便宜也是藥,錢打了水漂。買貴了,只要東西真、東西好,過個幾年,也許就是不貴。但是,話說回來,如果貴得太離譜,以一百年后的價格買了,那自然也不合適。不管買什么,還是要考慮性價比。寧可買貴,也不買錯,那話的重點在后一句,強調(diào)了買對的重要性。至于買貴了,還是有些冤。當(dāng)然買錯了更冤。
4月22日是我結(jié)婚25周年紀(jì)念日,我在微信朋友圈貼出一批老的銀飾圖片,并配了以下文字:“這些平時不經(jīng)意間收的小銀飾,不太值錢,但很美好很家常。銀,常被用來純潔月光,還有25年的婚姻。當(dāng)然,更多見到這個字,還是在銀行和收銀臺?!逼渲杏袃蓚€銀香囊,非常迷你,其一可開合。那個浮雕麒麟的元寶形長命鎖,體大,形飽滿,是在南通購得。年份大都是清代。只有一只銀鹿,是北方草原文化,應(yīng)是遼金以前物。此類東西以銅、鐵居多,銀的太少見了。另外一枚銀累絲的別針,購于蘇格蘭一個小鎮(zhèn)。以如此筆法紀(jì)念我的銀婚,竟無一人看出我的用意。都以為我只是在曬微不足道的收藏自娛娛人。
老銀器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甚至比鐵還要普通低檔的金屬。不知道為什么老三代的青銅器、宣德銅爐、南北朝唐宋以降的金銅佛造像,好像都是以銅為主體。忽然有一天,茶道具成為風(fēng)尚,日本的銀壺忽然金貴起來。錫制茶壺的價格,也在一路上揚中。
我相信,齋名堂號,多半是太陽底下無新鮮事,不管如何別出心裁,古人皆想到用到。就像本人姓名,一向以為世所獨一。去歲請人代交保費,在保險公司電腦上一查,竟有五個投保人姓荊名歌。我估計即使叫個“二逼堂”,也保不準(zhǔn)古已有之。當(dāng)然像朱新建“除了要吃飯睡覺其他都像神仙一樣齋”這么長的齋名,則可能至今絕無僅有吧。
臺灣淑馨社出版的《西藏神域·辟邪瑰寶》,時在1995年。論述天珠、天鐵、琥珀、珊瑚、綠松石、嘎烏。距今已20余年。《璀燦琉璃·戰(zhàn)國古珠》,淑馨社1997年出版。如今大陸此類收藏如火如荼,后來居上,價與當(dāng)初已不可同日而語。我一直認為,傳承中華文化,臺灣功不可沒。那一脈香火,在寶島溫文爾雅地延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