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小寒 吳 昊

(南京農(nóng)業(yè)大學(xué)中華農(nóng)業(yè)文明研究院，江蘇 南京 210095)

《汝南圃史》與明代江南飲食文化※

葛小寒 吳 昊

(南京農(nóng)業(yè)大學(xué)中華農(nóng)業(yè)文明研究院，江蘇 南京 210095)

《汝南圃史》是明代萬歷年間(公元1573—1620年)江南士人周文華所撰，一般認為是晚明時期較為重要的農(nóng)書之一。然而，文獻中有頗多與飲食相關(guān)的記載，為歷來研究文獻學(xué)者所重視，認為是反映明代飲食文化的重要原典。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尚未有學(xué)者討論該書的飲食文獻價值，這就為《汝南圃史》在飲食文化方面的利用造成障礙。文章著重從該書所引典籍以及該書對于食材、食法的介紹入手，討論《汝南圃史》對明代江南飲食文化的記載，以及具體食用的歷史情況。

《汝南圃史》；飲食；文獻；明代

《汝南圃史》是明代萬歷年間(公元1573—1620年)江南士人周文華所撰，一般認為是晚明時期較為重要的農(nóng)書之一。四庫館臣對《汝南圃史》的評價頗高：“是書凡分月令、栽種、花果、木果、水果、木本花、條刺花、草木花、竹木、草、蔬菜、瓜豆十二門類，皆敘述栽種之法，間以詩詞，大抵就江南所有言之，……較他書剽竊陳言、侈陳珍怪者，較為切實?！盵1]536由此可見，該書乃是較為實用的書籍。后世書錄亦基本以“農(nóng)書”定義該書，像是《中國農(nóng)學(xué)書錄》[2]178-179和《中國古農(nóng)書考》等，均有專條議論該書。[3]220-222不過，早已有學(xué)者注意到《汝南圃史》中實際記載了很多飲食方面的內(nèi)容，像是早年日本學(xué)者篠田統(tǒng)先生就在其專著《中國食物史研究》中將該書錄于“明代食經(jīng)”之下，[4]195最近姚偉鈞先生等編纂的《中國飲食典籍史》亦著錄了該書，由此可見是書其實亦為研究飲食史的學(xué)者所重視。[5]370-371但是，就筆者目及所見，尚未有學(xué)者專論該書到底具有怎么樣的飲食文獻價值，這就為《汝南圃史》在飲食文化方面的利用造成了障礙。因此，筆者將在本文中首先介紹《汝南圃史》及其作者周文華，然后從該書所引典籍以及該書對于食材、食法的介紹入手，討論《汝南圃史》對明代江南飲食文化的記載。

1 周文華與《汝南圃史》

據(jù)《四庫全書總目》的記載，《汝南圃史》的作者周文華的小傳如下：“《汝南圃史》十二卷，明周文華撰，文華字含章，蘇州人。前有萬歷庚申陳元素序，稱之曰光祿君，不知為光祿何官也，文華自序稱，因見允齋《花史》，嫌其未備補葺?！盵1]536

通過以上介紹，基本明了《汝南圃史》作者的姓名、字號、籍貫以及生活時代。后世學(xué)者對于周氏的認識也基本不出四庫館臣的介紹，因此陳炳今曾頗為遺憾地寫道：“生平事跡，查不到記載?！钡顷愂显诿駠秴强h志》發(fā)現(xiàn)《汝南圃史》作序者陳元素的小傳，并在該書所錄書目中發(fā)現(xiàn)了《汝南圃史》的著錄。[6]76-78筆者亦嘗試從崇禎《吳縣志》、康熙《吳縣志》中鉤沉一些，卻也勞而無獲。不過根據(jù)《中國地方志聯(lián)合目錄》的記載，《吳縣志》在乾隆時期亦重修過，不知乾隆《吳縣志》其中如何，由于尚未得見，不敢妄斷。[7]318至于周氏為何撰寫該書，四庫館臣的介紹頗為簡略，下引周文華自序作進一步說明：“既而染指雞肋，羈身京洛，政苦黃塵蔽面，故園清夢時時在鶯巢隊列間，適王君仲至，貽我《花史》十卷，閱之乃周允齋先生所輯，……署名《汝南圃史》，以問后世，復(fù)有茂叔再出者，請更廣之。”[8]655-656

以上可見，周氏所撰其實承接自“周允齋”的《花史》，且并非其一人所完成，而是經(jīng)過父子兩代人的努力才完稿。

下面介紹《汝南圃史》的情況。首先來看版本問題，根據(jù)《中國古籍總目》的介紹，該書有兩種刻本，一種為“明萬歷四十八年書帶齋刻本”，另一種則題為“明萬歷間刻本”，[9]1574王毓瑚先生比較后以為兩種版本的不同，主要在于后者多了一篇王元懋的序文。[2]178-179天野元之助則進一步認為該書在明末被翻刻成了所謂“《致富全書》”，[3]220-222筆者亦在南京圖書館見到一種題為“綠蔭堂藏版”的《致富全書》(南京圖書館所藏明未刻本)，其中內(nèi)容與《汝南圃史》完全相同，且題名之處挖改明顯。目前較為通行的版本則是《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子部第81冊所錄“北京圖書館藏明萬歷四十八年書帶齋刻本”的《汝南圃史》，該本被天野氏稱贊為“版本甚佳”，故而選用該文本進行討論。

其次，簡略介紹一下該書的內(nèi)容。這方面其實前引《四庫全書總目》的介紹就已有說明，即該書分為十二卷，前兩卷總論“月令”與“栽種十二法”，后十卷則分部介紹各種花果。雖然該書主體在于介紹不可食用的“花”，但是其中“木果部”“水果部”“草部”“蔬菜部”“瓜豆部”所錄的植物基本皆可食用，例如“西瓜”“茭白”“毛豆”，等等。因此，該書對于具體花果的介紹一般按照性狀、栽種方法、食用方式的順序進行。至于介紹的方式則有兩種：一則廣泛地引用其他典籍中的記錄；二則為周文華自己生活的經(jīng)驗。

最后一個問題是，為何作為吳人的周文華寫了《汝南圃史》？汝南即河南地區(qū)，與江南所距甚遠，因此有學(xué)者以為“汝”字為“江”字之誤。[10]308-309但是，實際上周文華將此書取名為《汝南圃史》的原因王毓瑚與陳炳今二位先生今皆有所說明，前者以為汝南乃是周氏的郡望，[2]178-179后者則認為江南周氏的祖籍在汝南。[6]76-78無論實際原因為何，其實這都不妨礙該書實際記載的乃是明代江南地區(qū)情況，因為書中大量存在著“吳下”如何、“吳人”如何、“吳地”如何的用語。

2 《汝南圃史》所引典籍與飲食文化

《汝南圃史》的一大特點便是所引典籍眾多，周文華在該書中所參考的著作大約可以分為四個方面：第一，介紹本草植物的書籍，如《圖經(jīng)本草》《食物本草》；第二，傳統(tǒng)農(nóng)書，如《齊民要術(shù)》《王禎農(nóng)書》；第三，地方志書，如《山東通志》《姑蘇志》；第四，筆記小說與雜家類書籍，如《瑣碎錄》《北戶錄》。當(dāng)然，作為農(nóng)書，《汝南圃史》對于這些書籍的引用，往往較為看重它們對于植物的性狀、栽種方法的介紹，如該書對于“木瓜”的介紹，便引用了《農(nóng)桑撮要》一書中對于該種植物的栽種技術(shù)：“八月栽木瓜，秋社前后移栽之，次年便結(jié)子，勝如春?！盵8]748又如該書對于“石榴”條的介紹，則引用了《瑣碎錄》中的記載，如下：“種石榴，先鋪一重石子，次鋪少泥，又鋪石子安根，方著根在其上，用泥覆蓋，平地多用大石壓之?！盵8]692但卻發(fā)現(xiàn)這些植物大都可食用。

于是，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本草書、農(nóng)書、地方志、筆記小說中無意之間會錄有大量有關(guān)飲食文化的知識。《中國飲食典籍史》在著錄書籍之時，除了那些“食譜”“食經(jīng)”之外，還著錄了大量諸如《北戶錄》《便民圖纂》《救荒本草》等其他類別的書籍。如在該書中提到，宋代筆記《武林舊事》介紹了“極難得的御膳食單與禮儀資料”，[5]220而明代本草書《救荒本草》則“客觀上擴大了烹飪原料的范圍，對今人研究野蔬入饌有一定參考價值”[5]347。另一方面，其實地方志中也存有大量關(guān)于飲食文化的資料，例如秦炳貞對于山東地區(qū)飲食習(xí)俗的研究便是完全從地方志出發(fā)進行的，對于地方志中的飲食資料的記載，秦氏以山東地區(qū)為例，作了如下說明：“山東的地方志中對歲時節(jié)日飲食習(xí)俗的記載頗為豐富，使我們可以很好地理解山東飲食文化與歲時節(jié)日文化?！盵11]243-252這一結(jié)論同樣適用于其他地區(qū)的方志中。不過，以上這些典籍對于飲食資料的記載都極為分散，不利于閱讀和使用。

值得注意的是，《汝南圃史》則是按植物分門記載的，其中有意識地將不同書籍中關(guān)于同一種植物食法進行合一著錄，這就有利于飲食知識的積累與整合。如其對某些食材的記載便是如此，在該書“楊梅”條下，作為食材的楊梅究竟產(chǎn)自哪里最好呢？《汝南圃史》分別摘錄了《吳邑志》《西湖游覽志》進行說明?！秴且刂尽吩唬骸皸蠲窞閰侵忻?，出光福山銅坑第一，聚塢次之，洞庭所產(chǎn)尤多，唯宜腌以行遠……”《西湖游覽志》曰：“楊梅諸山多有之，而煙霞塢、東墓嶺、十八澗、皋亭山者，肉松核小，味尤甜美……”[8]699

同樣，《汝南圃史》對于食法的記載也是如此，如在“柿”條之下，周文華便先引《瑣碎錄》中的內(nèi)容，介紹“去澀味”的方法：“紅柿摘下未熟，每籃置木瓜兩三枚柿，無澀味?！绷碛幸锻醯澽r(nóng)書》介紹“作柿干法”：“生柿，撛其厚皮，捻扁，向日曝干，內(nèi)于甕中，待柿霜俱出，可食，甚涼，其霜收之，甘涼如蜜，可醫(yī)口瘡及咽喉熱積?！盵8]710因此，《汝南圃史》便提供了文獻利用與查詢方面的便利，只需要此書，便可以了解若干種撰著中對于飲食方面的介紹。

此外，縱觀《汝南圃史》所引的文獻，可以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江南地區(qū)的士人對于飲食文化認識的兩個特點。

第一，江南士人可以通過閱讀書籍了解到其他地域的飲食特色與生活習(xí)慣，這表現(xiàn)在《汝南圃史》中對于方志的引用便不僅僅局限于姑蘇地區(qū)。例如該書引用福建省興化府的志書，介紹了當(dāng)?shù)氐囊环N“造黑糖法”；[8]725又如該書常引《山東通志》介紹各種當(dāng)?shù)厮a(chǎn)的食材，諸如林檎、胡桃、柿餅等等。[8]701、709、710

第二，江南士人對于食材、食法的要求不僅在味道之上，而且頗強調(diào)材料、制法對于健康的重要性，這點主要體現(xiàn)在《汝南圃史》在引用書籍中頗強調(diào)對“本草”“醫(yī)書”的引用。周文華在書中常常利用這些書籍的引用，提醒讀者注意“不可多食”，如“菠薐菜”條，周文華引《圖經(jīng)本草》寫道：“北人多食肉麥，食此則平，南人多食魚鱉水米，食此則冷，不可多食?！盵8]834

3 《汝南圃史》與明代江南的食材

正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所言，《汝南圃史》所錄的植物乃是有所選擇的，這主要體現(xiàn)在地域“大抵就江南所有言之”，因此該書所錄基本為明代江南較為常見的物種。[1]536另一方面，周文華又在文中時常提醒，《汝南圃史》所錄的植物基本局限于“圃內(nèi)”，如其在“竹木部”下有小字云：“木類甚多，不入圃者不列?！盵2]802因此，該書實際上是江南家種、家養(yǎng)植物的匯集。這些植物，有的可以作為食材，有的則只可作盆栽以觀賞。而在《汝南圃史》中，“木本花部”“條刺花部”“草本花”“竹木部”“草部”所錄植物大體只可用作觀賞，其他各部所錄的植物基本皆可作為食材，如表1所示：

表1 《汝南圃史》食材表

以上可見，明代江南地區(qū)的食材是多種多樣，即便除去《汝南圃史》未有著錄的各種肉類來看，時人在當(dāng)時還是可以品嘗到多種多樣的果蔬、瓜豆，因此，“天下財貨莫聚于蘇州”，似乎并非是虛言。[12]104

周文華對這些食材的介紹也不僅僅是摘錄典籍編纂成目，其中還是有不少作為“吳人”的切身經(jīng)驗與體會的，如他常常會在書中記錄了一些有關(guān)這些植物、食材的諺語，像是有關(guān)枸杞的“去家千里莫食枸杞”，再如有關(guān)生姜的“養(yǎng)羊種姜，子利相當(dāng)”，“枇杷黃，果子荒”，等等?？偨Y(jié)這些經(jīng)驗，周文華主要介紹以上這些“食材”在吳中種植的方方面面。

第一，《汝南圃史》會介紹不少植物、食材在江南的特殊俗名。例如“奈”，此種植物別名甚多，但是在江南卻只有一個名稱，周文華記載道：“奈之別有十……今吳下總名花紅?！盵8]700又如“銀杏”，《汝南圃史》分錄了南北的不同叫法，并給出江南地區(qū)的俗名：“北人稱為白果，南人亦呼之，吳俗皆稱靈眼，又稱白眼?！盵8]704再如“瓠”，周文華知道“瓠與葫蘆實有別”，但是還是寫道：“今吳中皆呼為葫蘆。”[8]837又如“荸薺”，《汝南圃史》中記載道：“吳俗名地栗?！盵8]727所以，江南地區(qū)特殊俗名的使用，進一步確認了這些食料皆出自吳地。

第二，《汝南圃史》會詳細介紹某一種食材在江南哪一地域所產(chǎn)為佳。例如“山藥”，書中寫道：“今吳中所稱賞，遠曰濟寧，近曰嘉定，嘉定雖小于濟寧而味更甘香，他土種者皆不如也。”[8]827這樣一種認識也與當(dāng)時的普遍觀點吻合，在正德《姑蘇志》中亦寫道：“山藥，即薯芋，子亦出南翔?！盵13]946而“南翔”正在嘉定境內(nèi)。再如“薄荷”，《汝南圃史》不僅指出吳中所產(chǎn)佳初的地點，而且詳細到了具體的位置街道：“出吾郡(按：即蘇州府)學(xué)宮前，城中有臥龍街，而郡學(xué)為龍首，故又名龍腦，其香味較他處產(chǎn)者果勝。”[8]828志書中也有著與《汝南圃史》幾乎相同的記載：“薄荷，出府學(xué)前南園者為佳，謂之龍腦薄荷，歲貢京師。”[13]944

第三，《汝南圃史》還會介紹某些品種在江南與江南之外地域的差異。例如蘿卜，周文華寫道：“有一種紅皮鮮如血染，毗陵(按：今常州)間有之，京口(按：今鎮(zhèn)江)以上則遍地矣，蘇松嘉湖間絕無。”[8]825而蘇松嘉湖則是江南的核心區(qū)域，常州、京口等處則在江南的邊緣，有的學(xué)者甚至不把“京口”算作江南。[14]100-105再如“萵苣”類的“白苣”，《汝南圃史》記載“嶺南有之，吳地?zé)o此”，而江南又并非沒有萵苣，周氏接下來寫道：“唯植野苣以供廚饌，所謂萵苣也?！盵8]823又如某些植物由于水土的不同，種出來的品種也有著大小、色澤的差異，可以“芋”為例說明：“吳中所植最大，無過茶甌，粵東西則有大至十斤者?！盵8]826這些記載，對于食料不同地域的對比是具有十分明顯的文獻對比參考價值。

綜上所述，《汝南圃史》記錄了當(dāng)時明代植物食材的俗名、特殊產(chǎn)地以及地域差異，這對于我們認識、了解明代江南地區(qū)的植物食材有著極為重要的文獻參考價值。

4 《汝南圃史》與明代江南的食法

明代江南，尤其是晚明的江南，士人們對于飲食的講究達到了一個相當(dāng)?shù)母叨?。這里可以引時人何良俊的一段文字，略作說明：“余小時見人家請客。只是果五色肴五品而已。惟大賓或新親過門。則添蝦蟹蜆蛤三四物。亦歲種不一二次也。今尋常燕會。動輒必用十肴。且水陸畢陳。或覓遠方珍品。求以相勝。前有一士夫請趙循齋。殺鵝三十余頭。遂至形于奏牘。近一士夫請袁澤門。聞殽品計百余樣。鴿子斑鳩之類皆有。……然當(dāng)此末世。孰無好勝之心。人人求勝。漸以成俗矣?！盵15]314

以上文字的撰者何良俊正是嘉靖年間之人，由此可見，晚明以后江南士人的飲食奢侈之一斑。正是在這種風(fēng)氣之下，當(dāng)時的士人對于食材的食法越發(fā)講究，時人俗語有云：“天下諸福，惟吳越口福?！盵16]22那么萬歷末年成書的《汝南圃史》中，所載有關(guān)明代江南飲食食法的特點有哪些呢？筆者翻檢全書，略可總結(jié)為以下四條：

第一，強調(diào)飲食“尊生”功效，即強調(diào)飲食的保健功能。這一點據(jù)劉志琴所言乃是“明代美食思想的一大貢獻”，[17]30-38且在江南地區(qū)士大夫間更為突出，例如與周文華同時代的高濂，便在《尊生八箋》中強調(diào)：“飲食，活人之本也。”[18]325何良俊也曾強調(diào)：“故修生之士，不可以不美其飲食?！盵19]290例如《汝南圃史》中頗為重視對“枸杞”的食用，書中寫道：“(枸杞)和羊肉作羮，和粳米煮粥入蔥豉五味，補虛勞尤勝，南丘多枸杞，村人食之多壽。”[8]821另一方面，由于士大夫日常飲酒頗多，《汝南圃史》中也介紹了不少可以“解酒”的食法，例如書中記載：“深秋摘花去心蒂，以熟鹽和之，……用沸水充啖，極清香解酒?！盵8]821

第二，強調(diào)一種食材的多種食法，即飲食方式的多樣化。陳寶良曾在其論文中就這一點進行過詳細的論述，筆者不再贅言。[20]60-66但是具體到《汝南圃史》，這種多樣化確實存在于文本的記載之中。如其對茄子的食法便介紹了多種：“作羮或燒煮重素饌，或腌或醋或醬或糟，或取小者浸芥辣食，俱佳。”此外該書還介紹了一種吳地獨有的食法：“而糟辣二種尤善，唯吾蘇各邑得此法，糟辣并宜晚?！盵8]824而對“食豆”的講究最能體現(xiàn)吳中食法的多樣，像是扁豆，周文華認為“摘豆煮湯，湯與豆皆香美，此夏秋園種第一品也”，但是除此之外，書中還介紹了其他多種食法：“蒸食雖無湯，豆味尤佳，剝豆熏干，或俟深秋枯采炒食，或收貯至冬春，先以滾水炮去子，入糖霜水，煮熟點茶俱極可口?！盵8]840-841又如“豇豆”，除了“點姜醋或油拌或和雞肉羮俱佳”，還可以“煮爛可作豆沙，為籠坎陷，有和白米蒸飯亦香可食。”[8]839

第三，強調(diào)飲食的時令性。在《汝南圃史》中，這一點不僅體現(xiàn)在時人注重食用當(dāng)季的食材，而且體現(xiàn)在他們能夠想出各種方法保持食材的新鮮。這一點在《汝南圃史》對“菜”的介紹上頗為明顯，該書中“菜”是作為一個整體被羅列條目的，周文華寫道：“菜四時皆有，種類特異，總謂之蔬。”而春夏秋冬四季所食之“菜”并不相同，所謂“春曰春菜又名白菜”“夏曰菘菜”“秋曰葵菜又名秋菜”“冬曰藏菜”。[8]831-832此外，吳人對于時令與新鮮的講究甚至到了日與日的差別上，如《汝南圃史》介紹了食用“蠶豆”的方法，但是對于這種食法，食材的新鮮非常關(guān)鍵，因此書中寫道：“青時，采剝淖熟食甚佳，然須圃內(nèi)生者為鮮，街頭市賣則經(jīng)日越宿，食無味?！盵8]838但也不是所有食法都是講究新鮮，有些反而為了取得更好的食用效果需要“貯藏”一段時間，像是“蒜”，書中介紹道：“五月五日以醋浸之，經(jīng)年食乃佳。”[8]831正如《農(nóng)桑輯要》所言：“澤蒜可以香食，吳人調(diào)鼎，率多用此?！盵21]180

第四，強調(diào)食材的“小食”制法。江南地區(qū)的點心小食至今聞名于世，其實早在明清時期就已經(jīng)為世人所注意，《清稗類鈔》中有言：“小食者，猶俗所稱點心是也，蘇杭嘉湖人多嗜之?！比缃鲜咳思庸ぁ懊埂弊?yōu)椤扒喽埂毙∈车姆椒?，《汝南圃史》中便有介紹：“剝子加鹽水淖滾撈起，鋪鐵篩內(nèi)，下燃炭火炙干，名青豆，點茶或如果盒俱佳?！盵8]839而在《吳縣志》中同樣有如此的記載：“自初夏至仲冬俱鮮食，或煮熟熏干點茶?！盵22]732由此可見，這一制作小食的方法應(yīng)在當(dāng)時極為流行。又如書中介紹了一種制作韭菜餅的方法，“(韭)和醬與生肉用麥作皮，熯熟，名韭餅，味極可口。”[8]830不過這種“韭餅”的制作略為簡略，在《易牙遺意》中，有著更為完整的記錄，“韭生用，切細羊脂，剁碎花椒，砂仁醬拌勻，捍博餅兩個，夾稻子熯之?！盵23]269甚至是作為花的“百合”與“迎春”，在江南也是可以作為“小食”食用的，前者“吳中人取其根蒸熟，用以點茶，味甚甘美?！盵8]788后者“取其花，用沸湯淖過，輕鹽腌之，曬干，點茶，甘香可口?！盵8]759

5 結(jié)語

周文華作為晚明江南的士人，生活在一個社會經(jīng)濟繁榮的地域。這一地區(qū)的飲食文化亦日漸繁榮，而從周氏的撰著《汝南圃史》中，我們可以看到當(dāng)時的江南民眾對于飲食的獨特需求，這種需求不僅是食材上的，更是食法上的。縱觀本文的論述，筆者以為“多元性”一詞可以概括《汝南圃史》所反映出的明代江南飲食文化。具體言之，我們可以從三個角度把握這種飲食文化上的多元性：第一，明代江南士人對于飲食文化的認識可以從不同類別、不同地域的文獻中獲取，他們對于飲食的認識不僅僅局限在家鄉(xiāng)領(lǐng)域，而且擴展到了整個大明，這一點自然與明代日益繁榮的商業(yè)出版息息相關(guān)；第二，明代江南士人所能使用的“食材”亦多種多樣，而這種多樣，既有其他地區(qū)食材的引用，也有本地區(qū)包括“野菜”在內(nèi)食材的擴大；第三，明代江南士人的食法也超過了前代，尤其是小食的流行，正是這一地區(qū)物質(zhì)文化繁榮的標志，而且當(dāng)時的士人已經(jīng)不單單從“飲食”角度去理解日常食物，他們更多地開始轉(zhuǎn)向“尊生”的視角，這也就暗示了明代另一種對于“飲食”的觀念在江南的發(fā)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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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anGardenHistoryandtheDietaryCultureofJiangnanintheMingDynasty

GEXiaohanWUHao

(Institution of Chinese Agricultural Civilization，Nanji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Nanjing 210095，Jiangsu, China)

Ru’nanGardenHistoryis the history of the Ming Dynasty (1573—1620) by Zhou Wenhua, is generally considered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agricultural books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However, there are a lot of diet related documenter, is always attach importance to research documenter, is a reflection of important classics book of Ming Dynasty. However, there is no scholars discuss diet documenter value of the book, which is the obstacle to using theRu’nanGardenHistoryin the history of food culture. This paper focuses on the book cited books and the book for food ingredients, discusses the food culture in the Ming Dynasty during the south of the lower reaches of the yangtze river byRu’nanGardenHistory.

Ru’nan Garden History；diet；literature；the Ming Dynasty

TS971

A

2095-7211(2017)06-0019-05

本文為江蘇省普通高校研究生科研創(chuàng)新計劃項目“明代江南地區(qū)農(nóng)業(yè)文獻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KYZZ16_0362。

葛小寒(1990—)，男，江蘇南京人，南京農(nóng)業(yè)大學(xué)中華農(nóng)業(yè)文明研究院2015級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農(nóng)學(xué)史、古農(nóng)書研究。

吳昊(1983—)，男，浙江杭州人，歷史學(xué)博士，南京農(nóng)業(yè)大學(xué)中華農(nóng)業(yè)文明研究院博士后，主要從事中國文化史、農(nóng)業(yè)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