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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虹橋

        2017-11-02 08:23:21練建安
        民間故事選刊·上 2017年11期
        關(guān)鍵詞:汀江老邱老潘

        練建安

        六月天,贛閩粵邊界的田疇山坑里稻谷黃燦燦的,煞是喜人。過些日子,就要開鐮了,就可以嘗新米了。

        午后,太陽還是熱辣辣的。汀江七里灘西山嶂一帶起了重重霧氣,發(fā)散向上。有經(jīng)驗(yàn)的老農(nóng)低聲嘀咕了幾句,突然蹦跳起來,大呼大叫:“趕緊將洗曬的衣物與山貨收歸里屋。”全村頓時(shí)忙忙碌碌,雞飛狗跳的。

        “春霧晴,夏霧雨,秋霧蒙蒙炙死鬼?!碑?dāng)?shù)乜图抑V語極為靈驗(yàn),也就是說,快要下大雨了。

        個(gè)把時(shí)辰后,大風(fēng)從江面吹來,一陣緊似一陣,雨滴三點(diǎn)兩點(diǎn),片刻,成了急雨,敲打屋瓦,接著,竹篙般密集而狂放的雨柱瓢潑而來,不停不歇,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

        小川小溪滿了,卷著些枯枝敗葉,嘩嘩涌向汀江。七里灘暴漲,江水黃濁,浩浩蕩蕩向南流去。

        雨停了,紅日高照,空氣格外清新,遠(yuǎn)山有云氣往來。農(nóng)人三三兩兩地走出家屋,走向田,正心疼到嘴的谷子掉落泥地,有人驚呼:“天弓!”

        但見一道拱形的彩帶飛跨汀河兩岸,五顏六色,美輪美奐。這天弓也叫彩虹橋。鄉(xiāng)間傳說,運(yùn)氣好的人,可以看到七仙女飄飄過橋。

        他們果然看到了一群女子,從白云庵方向來,手拉著手,走向七里灘長(zhǎng)橋。

        誰家女子呢,這么清閑?

        她們佇立于長(zhǎng)橋,面向彩虹,很神往似的,一個(gè)接一個(gè)地跳將下去。

        “哎呀!”農(nóng)人們驚叫著,拔腿狂奔到江邊救人。

        水打三丈,不見蹤跡。這樣大的水,哪里還有她們的影子呢?

        嘖嘖嘆息過后,農(nóng)人們就輾轉(zhuǎn)打聽這些人的情況。

        消息很快傳回,她們是到白云庵祈福還愿的香客,鄰縣臨川人氏。

        守土有責(zé)。發(fā)生在七里灘地界上的事,里正不敢怠慢,立馬上報(bào)武邑知縣。

        知縣姓唐,廣東大埔人氏,為諸生時(shí),曾沿韓江、汀江游學(xué),流連于七里灘多日,臨別題詩,其中一句是“七里灘頭風(fēng)物好,西山嶂前白云飛”。

        唐知縣接報(bào),只有當(dāng)即升堂,發(fā)下令牌??彀嗖额^老潘即刻率精干捕快出發(fā),馬不停蹄,將白云庵女尼擒獲歸案。

        白云庵是個(gè)小庵,師徒兩人,平日里香火不旺,靠租賃山下數(shù)畝庵田維持生計(jì)。住持法號(hào)妙玉,打坐誦經(jīng)之余,愛侍弄花草,是以小庵雖簡(jiǎn),卻花木扶疏,頗為清雅。

        “威—武—”

        縣衙大堂,左右衙役以水火棍擊地,嗒嗒響。

        妙玉被押解過堂。

        “啪嗒!”驚堂木驟響。

        妙玉和唐知縣打了一個(gè)照面,瞬息愣怔:“是你?”

        唐知縣冷笑,扔下物證。

        物證乃是從白云庵起獲的七個(gè)小布偶,身上扎滿鐵針。此為妖邪咒術(shù),借此謀財(cái)害命。

        妙玉難以申辯,只道此事與小徒全無干系。唐知縣明鏡高懸,當(dāng)堂開釋小尼。

        “劫數(shù)。”嘆息一聲,妙玉認(rèn)罪畫押。

        案情上報(bào),判斬監(jiān)候。

        如此奇案,傳遍汀州八縣,成為街談巷議的熱點(diǎn)。

        武邑縣衙有倆捕頭,正職老潘,副職老邱。老潘為南少林俗家弟子,打出木人巷后入行“六扇門”,擅使開山刀;老邱出身于當(dāng)?shù)馗x人家,習(xí)練客家拳,隨師傅鐵關(guān)刀耍把戲行走江湖多年,很有名聲。他也用刀,一把雁翎刀。為何當(dāng)了捕快?老邱說:“就是看不慣奸邪,奸邪不除,俺牙齒癢癢。”

        老邱近日感到很煩悶,那日闖入白云庵搜捕之時(shí),疑點(diǎn)頗多??彀嘈值苎航馀幔瑏淼解痔猛ピ?。老潘指著一棵桂花樹,下令里正挖掘,當(dāng)場(chǎng)起獲七個(gè)布偶。遭此突變,女尼說不出話來。

        “你老潘何時(shí)神機(jī)妙算啦?”

        老潘拍拍老邱的肩膀悄聲說:“天機(jī)?!彪S即轉(zhuǎn)身大吼,“封了,任何人等,不得擅入庵堂!”

        何謂天機(jī)?

        老邱請(qǐng)來老潘喝酒,在臨江樓。

        幾大碗釀對(duì)燒下去,老潘就喋喋不休了:“俺老潘出馬,百案百破,汀州贛州嘉應(yīng)州三州府同行,人人都豎起大拇指,硬硬地說聲好,江湖朋友愣是要往俺老潘臉上貼金嘛,擋都擋不住呀……”這些話,老潘常說常新,老邱的耳朵都快聽出繭子啦。

        問及彩虹案,老潘好像真的醉了,東拉西扯的,不知所云。

        老潘說著說著,一手搭在老邱肩上,捏了捏,笑道:“邱老弟一副好身板,也該找個(gè)媳婦啦?!?/p>

        一只綠頭蒼蠅嗡嗡叫,繞著盤碟飛,讓人惡心。

        忽見亮光一閃,綠頭蒼蠅就沾在開山刀上了。老潘順手扯下墻壁上的一張菜單,慢悠悠地擦拭刀身,扭頭吐出一口濃痰。

        咔嚓,開山刀入鞘。

        老潘說:“邱老弟捕人,好像從不出刀。卻又刀不離身,是圖好看嗎?”

        老邱笑笑:“大哥神技,小弟不敢獻(xiàn)丑?!?/p>

        這頓酒,喝得盡興,喝到紅日西斜。

        次日,老邱向唐知縣告假三日,理由是回家看看老娘。唐知縣說:“準(zhǔn)了,百善孝為先。你早去早回,咱武邑地處三省邊界,事多著呢?!?/p>

        老邱快馬趕到七里灘,沿江來回踏看,村人的目擊口述了無新意。真如大海撈針,線索全無。

        第三日,近未時(shí),驕陽西移。老邱從白云庵走出,沿山間石路往江邊行走,爬過山坡,口渴難耐。下山,半道上有一塊平地,石壁上滲出一泓清泉。此處鮮花盛開,彩蝶紛飛。遠(yuǎn)遠(yuǎn)望去,汀江如飄帶,蜿蜒遠(yuǎn)去。

        老邱走近泉邊。陽光下有物閃爍,是一根銀簪。撈起細(xì)看,有一圈淡淡的黑印。老邱環(huán)視周邊,他看到了一叢叢雪白的洋金花。洋金花也叫曼陀羅,花瓣曬干磨粉,即為蒙汗藥。全株有毒,根莖尤甚。泉水長(zhǎng)期流經(jīng)浸泡洋金花根部,喝了,就會(huì)產(chǎn)生幻覺。

        倘若銀簪真是那群女子之物,那么,彩虹案多半與白云庵無關(guān)。

        一團(tuán)黑影映入水池。

        老邱抬頭,對(duì)面上風(fēng)位置,站立著手持開山刀的老潘。老潘神情冷漠,如同陌路人。

        選自《福建文學(xué)》2017.2

        (段明 圖)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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