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音
自記事起,一直保持著寫日記的習慣。
曾漫步于夕陽下泛著點點波光的溪邊,一樹梧桐紛落,撿拾一葉,夾在日記本里——那抹金色,尚帶著夏末的余溫,鐫刻著樹的記憶,落在厚厚的日記里,成為我的回憶。
萬物自有靈性,花和樹也擁有記憶,它們把一季的繽紛、一季的隕落都寄托于落紅枯蝶,回歸于土壤。故“落紅不是無情物”,其有情于感恩回饋大地的守護,有情于化作春泥滋養(yǎng)孕育出又一年的生機。葉落歸根,那是樹的呢喃,更是樹的紀念與回憶,這回憶有一種力量,它連接著過去與將來,承載著歲月的風霜,尋求明日的陽光。如同一位垂垂遲暮的老者含情的訴說,將自己畢身的經歷與教訓告誡于晚輩,飽含對新生力量的無限希冀。
中國許多文人墨客也都有此種情懷,他們回憶過往,把記憶中的點滴都留于字里行間,無論沉郁悲痛,還是浪漫歡愉。正如巴金晚年以最鋒利的言辭,卻又不乏溫情地編織起《隨想錄》,于其一生,是個體的反思與總結,于一代人,更是一個時代的證明。智者懂得回憶,在對往事的打磨思量之中,人生的個中滋味、世事的輪回流轉都如飛揚的秋葉旋轉升華,最終沉靜積淀于發(fā)展的長河之中,成為歷史中最厚重的部分。
歷史學家貝奈戴托·克羅齊曾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但現(xiàn)世的各種問題幾乎都可以在歷史事件中找到借鑒。“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故此古之學者周游考究,留下了諸多史籍經典、名人傳序,皆是希望“述往事,思來者”。這些書猶如樹之落葉,是華夏文明的秋葉,書寫著一個民族的記憶。
可或許是因為沉浸于如今娛樂至死而又缺失信仰的年代太久,人們逐漸忘記了回憶,歷史、文學成為娛樂的附庸,為博眾人一笑而拋開了其本身的教育意義。人們投身于忙碌而又一地雞毛的生活瑣事之中,心靈卻似寂寞的空殼,早已無處棲居,無助而又迷茫。
我們時常同情不幸失憶的小人物,卻未曾想過如果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不懂得回憶,忘記了歷史,那又將是何其的可悲!于是我們設了國難日,有了讀書節(jié)??筛嗟娜税压?jié)日僅視作休閑的假期,世界讀書周更是淪落為一種七分鐘熱度,成為徒有其表的形式主義,落得“后人而復哀后人”的命運。
因此,今世所需,是人們對歷史的重視,記得在匆忙趕路之余停下腳步,于回憶中汲取力量。小者可于往事中尋找個體成功的密匙,而真正的大家則更能從群體角度出發(fā),高屋建瓴,尋找一個時代新的道路。巴特爾曾在《隨心所語》中感嘆:“當面對河流時,更多的人們想到的是渡河之舟,而只有少數(shù)人會想到橋?!?/p>
我曾漫步于泛著點點波光的溪邊,在那兒偶然邂逅一個舊書攤,守攤的老人同我細說舊時的各種陳年故事。夕陽西下,溪邊的梧桐把影搖曳在水里,風起了,是樹在呢喃,一樹梧桐落于這黃昏之下的舊書攤。我悄悄撿起一片,夾在日記本里,愿這滿地的秋葉都能在嚴冬過后,在斑斕春色中醒來,照亮零度以上的風景。
(編輯:關曉星)
評點:錢湘健
一葉落而天下知秋,多少人面對此時此景會生發(fā)傷感悲愁。而小作者卻看到了葉落歸根的回饋與奉獻,并由此展開相關聯(lián)想。自古以來多少文人墨客在生命將終之前,都對自己的學識或自己的人生進行總結和反思,從而來滋養(yǎng)后人、民族乃至一個時代。歷史的厚重也由此而生。只是今人多遺忘!文章由淺至深,由自然至社會,思路清晰。作者旁征博引,有論據,有思考,堪稱佳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