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晨/著
我有緣責編了兩位老師的作品,一部是今年黃佩華老師最新的長篇小說《河之上》。這部小說是以生養(yǎng)他的壯族為土壤,以桂西北大地為依托,呈現了一個原汁原味的桂西北壯族世界。小說以百色起義為切入口,描寫了“一個付出沉重代價的見證者,兩個紅黑顛倒的詭異家庭,三代人糾纏不清的世紀故事”,其家國敘事圍繞“河流”和“家園”兩大主題,潛存著壯鄉(xiāng)“天人合一”的生存智慧,揭示了現代性遮蔽下的豐富人性和多彩民間生活,試圖剖析并拯救現代人被扭曲的心靈世界,具有獨特的民族性和地域性。
一部是2014年李約熱老師的長篇小說處女作《我是惡人》。這部小說堪稱怪誕現實主義的鄉(xiāng)土寓言,呈現了一個立體復雜的1982年的中國南方野馬鎮(zhèn)。在那里,歷史的仇怨和現實的暴行交錯糾葛,事實的走向與虛構的位面撲朔迷離,那些融入國民血液中的猜忌、圍觀、恐懼漸漸發(fā)酵,于沉默中展現了“烏合之眾”暗涌的暴戾,展現了激情與理想之外的20世紀80年代敘事邏輯。
得益于少數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這兩部小說格局剽悍,氤氳著南方巫文化的神秘氣息。我特別注意到小說里面有鄉(xiāng)村社會和鄉(xiāng)土文明數千年來形成的傳統(tǒng)倫理和平衡機制,使得小說在與現實時間基本同步的傳統(tǒng)線性結構之外,擁有了體量遠為巨大的潛在文本,提供了進行多重文化解讀的可能性。
我也看了其他幾部八桂學者文學創(chuàng)作崗的長篇小說,注意到一個比較有意思的現象,有好幾部作品的結尾都是以死亡來收束的。黃佩華老師的《河之上》里面,最后龍尚文吊死在大碼頭江濱啟動儀式會場的鋼架上,以生命來抗議資本主義消費文明對自然主義河流的侵占,而他身上那張廖青松烈士無碑墓地的草圖,就此成為永遠的秘密,亦如歷史深處一聲悠長嘆息。李約熱老師的《我是惡人》里,馬萬良被打后精神出現問題,最終跳進白露巖,靈魂獲得了俯瞰野馬鎮(zhèn)的全知視角,統(tǒng)合了小說之前的復調敘事。凡一平老師的《天等山》結局,龍茗跳下了山崖,求得真正的凈化和救贖。朱山坡老師的《風暴預警期》,最后也是以一場浩大的葬禮作為結束。
從左至右為黃佩華、于晨、李約熱
曾經有些專家提到,是不是有一些作品特別好讀,就應當作為通俗作品來理解。我個人覺得這些悲劇性的結局恰恰與當下的通俗作品背道而馳,在一個娛樂至死的時代,通俗作品越來越傾向于大團圓,至少也是開放性的結尾,無意去戳破麻痹、束縛讀者的迷幻肥皂泡。而這些小說結局的“集體無意識”讓我產生了一種美學意義上的崇高感,體現了人在面對無法超越的、康德意義上的絕對律令時,依然嘗試去克服內心的戰(zhàn)栗,充分體現了廣西作家群體非常嚴肅的寫作態(tài)度,體現出一種真正的文學性。
由此想到前不久我在騰訊文化上看到東西老師寫的一篇隨筆《故鄉(xiāng)的傷害成就作家》,他寫道:“故鄉(xiāng)因作家而自豪,作家因故鄉(xiāng)而生動……她溫暖過作家,也傷害過作家,似乎她傷害得越深,作家們的成績就越突出。”我個人特別喜歡廣西作家們表現在作品中的矛盾糾結之處,有一種迥異于平滑順暢的當代作品的深沉力量。上海文藝出版社原創(chuàng)文學出版中心的廣西創(chuàng)作基地順利掛牌,我相信以后會有更多的合作,正如東西老師到的,“凡是出產作家的故鄉(xiāng),再也不是現實中的那個故鄉(xiāng),它會成為一個民族乃至人類背景的縮影。故鄉(xiāng)因此從真實的變成虛構的,從簡單的變成復雜的,從封閉的變成開放的,讀者們甚至更愿意接受那個虛構的故鄉(xiāng)?!弊屛覀兩虾N乃嚦霭嫔缭诮酉聛淼娜兆永锖蛷V西的作家群體并肩奮斗,讓廣西這片神奇的土地為更多的人所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