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格奇

午夜，當窗外的華燈消散了往日高傲的色彩，遠處的街市褪去平日里浮華的聒噪，除了沉默與寂靜，只剩那屋中發(fā)出昏黃的光亮映射的人影陪伴我，那般執(zhí)著——一個個挑燈夜讀的日子，是他們陪我走過。

父母白天的工作很累，但我清楚地記得，從我開始夜里“加班”的時候起，他們便多了一個“愛好”：喜歡上了伴著月色讀書。起初，愚笨的自己由衷地開心，因為在父母的陪伴下，我可以更容易驅(qū)逐生理上的困倦?？墒呛髞?，我漸漸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只有在我發(fā)出結(jié)束學(xué)習(xí)時的一系列聲響時，那熟悉的身影才開始晃動——好似充滿活力與精神的樣子，那屋中才發(fā)出窸窣的翻書的動靜，好似一切都那么巧合。直到一次不經(jīng)意間詢問父親讀的那本《追憶似水年華》的精彩之處時，一絲惶恐掠過他蒼蒼的面龐，在隨便說了幾個連普魯斯特都未必想到的“精彩情節(jié)”后便匆匆岔開話題。我開始堅信，那嶄新的書頁上并未留下過他們探索的目光，那個他們口中的“愛好”也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只為讓他們的孩子在迷茫中看到希望，在困倦中堅持認真，為了讓他們的孩子知道無論何時都會有父母的陪伴與愛的堅守。忽視了疲憊，忘記了辛勞。而我并未揭穿他們的“謊言”，平靜似往常。

又是一個午夜，又是一天的奮斗在那個熟悉的時間點結(jié)束，故意發(fā)出細微的聲響——我相信那兩雙早已練就好的耳朵可以聽到。依舊如往常走出房間，可是，卻未曾聽到那熟悉的“巧合的回應(yīng)”。莫非，真的沒聽到？我躡手躡腳走近那昏黃燈光下的人影，依舊沒有晃動，沒有窸窣的翻書聲，不過此時，我這對遲鈍的耳朵終于辨識出那輕微鼾聲的音色……昏黃的燈光照在父母的臉上，那般安詳，兩鬢“耀眼”的銀絲終于承認他們已然敗給了歲月——不再年輕。那本嶄新的《追憶似水年華》，依舊敞開在第一個頁碼，“萬斯家的信”也遲遲沒有發(fā)生變化……沒有驚訝中的瞠目結(jié)舌，亦沒有動容下的淚流滿面，他們老了，我卻長大了，面對鐘表可以回到原點卻已不是昨天的傷悲與無奈，面對這簡單陪伴之后的無限感激，心中滿滿是幸福。為他們關(guān)了燈，輕輕地跨出房門，真的不愿驚擾他們追憶似水年華的夢……

那屋那光那人影，陪伴我走過太多散盡浮夸的午夜，過去如此，此刻如此，未來亦將如此。誠然，這是世上最美的陪伴，經(jīng)得起坎坷，經(jīng)得起平淡，沒有十指相扣，沒有海誓山盟，但足以使我更加自信和堅強。

【評點】

寫父母之愛，未必就要寫得轟轟烈烈、炙熱如火才能震撼人心。在這篇文章中，我們甚至并未看到正面描寫父母愛的表現(xiàn)，但“我”學(xué)習(xí)結(jié)束時充滿精神的樣子，與“我”對話時父親惶恐的面龐，《追憶似水年華》嶄新的第一個頁碼，這一個個細致的側(cè)面描寫，更深刻地展現(xiàn)了父母為了給“我”加油鼓勁，在一天的辛苦工作后依然默默陪伴“我”到深夜。而文章結(jié)尾對愛的感悟更加讓人動容，如午夜的清風(fēng)，吹進我們每一個人的心房。 莫 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