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春
在山坡上,扒開厚厚的雪,耗子和鼴鼠發(fā)現(xiàn)了一個綠色的小門,上面寫著:獾先生。他倆跳起來,拽響門上的鈴鐺,使勁敲門,這時:“里面響起了拉門栓的聲音,門開了幾寸寬的一條縫,剛夠露出一只長長的嘴,一雙睡意惺忪并眨巴著的眼睛……獾穿著一件長長的晨衣,腳上趿的拖鞋,果然十分破舊……”
這是英國作家格雷厄姆《柳林風聲》中的一個片斷。我忘不了書中那個大院里的蛤蟆,忘不了那條豐沛的大河,忘不了牧羊神吹奏的排簫聲,更忘不了這個狗獾,他儒雅、浪漫,充滿了英國舊紳士般溫情的氣息。
而在我小時候,大人們這么說獾:
在野地里,人獾子說不定會從哪里冒出來,小孩要是遇見人獾子,千萬不要回過頭去,要是它看見了你的臉,早晚會找到你的家,把你領走……
我聽了這些話,心一下吊到嗓子眼兒。
我一直追問大人,人獾子長得什么樣。雖支離破碎,卻知道了人獾子的長相:站起來跟小孩一般高,毛茸茸的臉,白白的,和人的臉差不多。
在同齡孩子里,我是在野地里跑得最瘋的,沒人知道,我內(nèi)心深處的理想。同樣,我也是小孩里最癡的,常常在大門前,一站就是好久,那時,別人要是問我話,我直直地看著遠方,什么也聽不見。
內(nèi)心深處那個我對小小的自己說:“要遇見人獾子,讓它找到我,我會跟著它,到別人不知道的地方去……”
真的,我知道狗獾、豬獾、狼獾、蜜獾……而人獾,卻不知道。
狗獾頭上有三個均勻的白道,頭長得像狗。它身子胖,靈活,是打洞高手。在以洞穴為生的動物中,它的洞寬綽、實用,出口多,很少有人在洞中活捉狗獾,那是它對抗敵人的根據(jù)地,它擅長地道戰(zhàn),在千折百回的洞里,它百戰(zhàn)百勝。
豬獾和狗獾習性差不多,只是鼻子長,長得像豬。鼻子長,使得它拱地時遠勝狗獾,破壞土地和莊稼的惡名也背了不少。
狼獾長相上更兇了一些,身上的皮毛要硬于別的獾。很冷很冷的北方,當人們用狼獾毛做成帽子時,帽子上沾再多的水汽也不濕。
這些獾在長白山一帶都多見,它們喜歡冬長夏短的氣候。夏天使勁作,作累了,更喜歡在漫長的冬天睡一個長長的大覺。
蜜獾呢,搜網(wǎng),喜歡吃蜜的獾。在非洲的熱帶雨林多見,它常被一種叫黑喉響蜜的鳥引導,找到蜂巢,它負責撞開蜂巢吃蜜,響蜜和它共享一頓蜂蜜大餐。
人獾在哪里?
有人說,別一根筋地尋找了,那是唬小孩的。也有人說,哪來的人獾,人獾就是狗獾。
我不信。
小小的我站在大門前,等了很久。我希望有一天,有一只人獾,端詳著我的臉,甚至叫出了我的名字,像一個紳士一樣,向我緩緩走來,那將是一場怎樣奇妙的開始?
我看過一本書,叫《等待戈多》。想想我那時的童年,像一本單薄的書,還沒裝訂好的書頁被風一吹,露出了里面的章節(jié)。如果給那段時光章節(jié)起個名,該叫《等待人獾》。
等到后來,人獾忍住了,沒來;我卻沒忍住,長大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