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繼穎
“你文字中的美好,不是這世界的本質(zhì)。想寫出水平,你得寫人生的苦痛、現(xiàn)實的無情……”朋友對我文字提出如此的批評忠告。
人生的苦痛、現(xiàn)實的無情,我都曾經(jīng)歷,隔了幾月、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它們的影子依然清晰。因為生活的煩惱,我曾獨自彷徨在冬夜的冷風里;我去陌生的都市,光天化日下錢包被偷,錢卡證件瞬間全無,無助與恨怨齊生;我也曾被貧病纏身,困苦無奈,希望渺?!鼈兪浅舐亩緲?,是扎人的荊棘,掛著醒目的警示牌。回憶時再見,我匆匆瞥一眼牌子上的警示語,便打馬揚鞭飛馳離開。
人生的原野上,除了丑陋的毒樹,苦痛的荊棘,也有良善的嘉木,還有更多草本的美好。那些草本的美好,經(jīng)過時悅目賞心,回憶時無數(shù)次再見,我仍愿下馬駐足,甚至俯下身來,近乎貪婪地呼吸它們誠善清雅的氣息。
同城的才女妹妹,秀雅若蘭。她在擁擠的路上開車徐行。一個老太太,在來往不息的車流邊,幾次試試探探,顫巍巍欲邁步過馬路,卻又止步。妹妹停車擋住后面的車流,開了窗大聲朝老人喊:“您先過去!我給您攔著車呢!”老人顫巍巍邁出一兩步,又怯怯止步。妹妹索性下車,攙扶老太太過了馬路。她說,希望自己的母親將來老得不敢過馬路時,也能有人停下車或者攙扶一把。
鄉(xiāng)村一位大姐,丈夫患重病,幼兒讀書,她因腿傷幾近癱瘓,一度失去了勞動能力。她家陷入困境時,我只幫過寥寥幾次,不過是盡些微薄之力。大姐要求加了我微信。她幾乎不在朋友圈發(fā)消息,她的紅花頭像,卻跟著我發(fā)朋友圈的消息一路開放到今天。沒什么文化的大姐,每每在我的消息下面留言評論。她會把“真”寫成“直”,把“往”寫成“網(wǎng)”,“的”“地”“得”更是分不清,可是,這并不影響她閱讀和表達的認真。我轉(zhuǎn)發(fā)自己公眾號的文字,她會贊寫得好,寫得真實,“作家的大腦就是一臺機器”;我轉(zhuǎn)發(fā)一則不靠譜的新聞,她會評“筆耕地沒個準頭”;我深夜發(fā)消息,她會提醒“妹妹別熬夜,保重身體”……深秋,我一路向北,去大連參加筆會,火車上,收到大姐發(fā)來的微信:“那邊冷,妹妹多加衣!”
初冬,大姐微信留言,她去村里磨坊為我磨了新鮮的玉米面、玉米糝,問如何給我。我婉拒,讓她留著自家吃。大姐卻執(zhí)意給我,先是幾次去村口問了公共汽車司機,想托司機師傅給我捎到城里;后來又要自己坐車送到城里來。我三番五次阻攔,她只好委托鄉(xiāng)里一位認識我的老師,開車把兩個沉甸甸的袋子送到我家門前。干凈的尼龍袋子里,裝著新鮮的玉米面、玉米糝。那時,大姐雙腿尚未明顯好轉(zhuǎn),身材矮胖的她,如何拄著雙拐,在坑洼不平的村路上,一次次往返于家和磨坊、家和村口之間?行動本就如此不便,她又是如何運送那兩個沉甸甸的袋子的?
端午,大姐又托那老師給我送來一大袋兒親手包的粽子。彼時,她剛剛辦理了殘疾證。
大姐對我的關(guān)切和給予,遠遠超越了我那微薄之力的價值。
許多年,喜歡讀某位作家的文字。他的文字里,住著清風流云溪水鳥鳴,蘊著溫情雅趣大智大慧。近兩年,才知他與我在同一地區(qū),居縣城,做語文老師。不進作協(xié),不入圈子,工作時安心教書,以語言文字育人,工作外愛賢妻,靜讀書,品茶悟道,樂享一粥一飯的生活意趣,勤于創(chuàng)作化潤靈魂。有幸同行一回,在高校,面對追來簽名的學生粉絲,他謙和熱情,如父如兄。
骨子里愛花的我,最愛那一叢叢草本花卉,蘭花、芍藥、鳳仙花、睡蓮、荷花、大麗花、菊花……無論一年生還是多年生,多姿態(tài)低,育活易,花期準時,花美味鮮,養(yǎng)眼怡心,更有可以入藥入茶入菜者。這些草本的花兒,與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親密無間,就像同城的妹妹和我用溫暖的善意、鄉(xiāng)村大姐用感恩的真誠、作家朋友用安靜低調(diào)的才情滋養(yǎng)出的小美好,既接地氣,又清香脫俗。草本花兒般的美好,讓我們即使在苦痛無情的荊棘前,眉眼間依然有亮自心底的希望曙光。
(編輯 之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