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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威酒話

        2017-10-12 12:12:26移高紅
        讀者·原創(chuàng)版 2017年10期
        關(guān)鍵詞:武威碟子天馬

        文|移高紅

        武威酒話

        文|移高紅

        現(xiàn)在的涼州區(qū)是以前的武威城。那時候,城東邊有一個酒廠,城西邊也有一個酒廠。春天,東風(fēng)吹起,城西邊便酒香四溢。秋天,西風(fēng)日漸,城東邊便醉意蒙眬。

        武威是河西走廊第一城,漢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置郡。

        幾年前,我到武威參加一個婚禮,人生地不熟的,心想正好躲酒,于是告訴主人自己不勝酒力,只能喝一點兒紅酒。

        賓主落座,噓寒問暖一番,一位老先生起身敬酒,走到我跟前。我剛要舉杯,老先生不由分說地給我倒了滿滿一杯,操著方言說:“你組(喝)的是紅的昂,行,我也不強迫你喝掉,就子木(這么)些,你一口喝掉,我干了?!闭f得理直氣壯,一點兒都不管我的感受。接下來,就是一杯接一杯的節(jié)奏。這次經(jīng)歷讓我知道,在武威,紅酒只有一種喝法—滿斟滿飲一仰脖。

        武威置郡開城2000多年,是農(nóng)耕民族與游牧民族往來的落腳點。從西域傳來的葡萄,1000多年前就在武威扎根。有這么美味多汁的果實,武威人當(dāng)然要拿來釀酒,這一釀,還釀出個奢侈品?!度龂萘x》里那個坑了關(guān)羽的孟達,他爹孟佗給宦官張讓送了一斛涼州葡萄酒,就換了一個涼州刺史。

        如今的武威褪去了往昔的繁華,但并不妨礙其造酒,更影響不了武威人喝酒。武威的飯店酒樓,每張桌子上都有一個碟子,上面滿滿擺著八個酒杯。當(dāng)主人端著碟子走到你面前,你就知道,這簡直就是酒林第一“殺器”。

        作為尊貴的客人,你要先喝兩杯,這叫“敬”;再喝兩杯,表示對主人盛情的謝意,這叫“看”;最后兩杯,和主人碰杯,共同祝愿美好的降臨,這叫“碰”?!耙痪炊慈霰?,直至主人以及所有的陪客全都做完,你才有敬酒的資格??傻搅四莻€時候,估計刀劍尚未出鞘,便已馬放南山了。

        這算是“文喝”,講的是個禮數(shù)。你正摩拳擦掌準(zhǔn)備亮劍,這時,多半會有幾個兇猛的大漢跳出來說:“這樣喝沒意思,來來來,我們劃拳?!甭曊鹑缋祝瑏韯輿皼?,不由分說地將你帶入他們預(yù)謀的程序。

        劃拳喝酒就是“武喝”了。武威人劃拳講的是個氣勢,拉開架勢,擺好動作,沉默片刻。只聽一句“到拳”,須臾之間,殺聲大作,你出一招“天山折梅手”,我回敬“黯然銷魂掌”,你有“二指禪”,我必“七傷拳”,你來我往,毫不相讓。身姿、指法,或行云流水,或霸道威猛,看得人目瞪口呆。

        我總覺得武威方言的短促堅決跟這樣的練聲環(huán)境有關(guān),那口氣,每句都不容置疑,霸氣!

        骨子里的霸氣是藏不住的,不經(jīng)意就會做出些霸氣的事,老章就是個例子。

        老章40多歲,平日里謙虛謹慎,不善言談,嘴角總掛著和善的笑容,瘦小的身材,整個人看起來很文弱。

        一次,老章請生意上的貴客喝酒。酒席一開,老章熱情滿滿,邊說邊喝,沒一會兒,酒量一般的他就頭昏腦漲。主座上的客人一邊抽煙,一邊乜斜著眼睛看著他。這時,老章端起酒杯走到客人面前,突然一把拽下對方嘴里的香煙,轉(zhuǎn)手扔了出去。

        客人還沒回過神來,老章已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煙,伸手塞進客人因吃驚而大張的嘴里。

        老章氣定神閑地做完這一連串動作,然后打著打火機,一臉恭維地笑著說:“抽這根,這根是我專門給您準(zhǔn)備的?!?/p>

        后來我聽說,老章口袋里再也不裝香煙了。

        白酒喝多了,身子熱騰騰的,豪爽的性格加上猛烈的酒,人從里到外透著大氣。好多年前見過一個武威人,我至今未忘。

        那次,我下午四點被人生拉硬扯地拽進一個酒局,一進門,一桌人正圍坐酣戰(zhàn),這位仁兄面紅耳赤,正在與人劃拳,看樣子起碼八分醉了。

        我雖是受脅迫到場,但也知好歹,主人家的情面不能駁。于是,忙不迭地端起酒杯敬酒。這時,那個武威老兄突然起身,端起一個放了八杯酒的碟子,遞到我的面前。我一驚,來者不善啊!這時,武威老兄開口說:“你別敬酒了,這個點兒你都能來,是看得起我。咱倆一人一杯喝了這酒,以后就是兄弟了?!?/p>

        看著他晃晃悠悠的身影,我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武威有件國寶,是雷臺漢墓出土的“馬踏飛燕”。這匹馬面目猙獰,三蹄騰空,尾巴高翹,一只后蹄踏在一只鳥的身上。其實這只鳥不是飛燕,是龍雀。我查了一下,這龍雀來歷不凡,是鳳凰中最兇猛的一種,成年后展翅可蔽日月。那匹馬據(jù)說是天馬,可管天馬的弼馬溫也只是個不入流的神位。我就琢磨,誰給這天馬的膽子,敢在龍雀身上踏蹄?

        想想它的出土地點,我恍然大悟:這馬是喝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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