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孫金韜
由純粹而至澄明
——品味崔強
文 / 孫金韜
《秋思無際入新圖》
崔 強
河北行唐人,1974年生
1995年畢業(yè)于河北工藝美術學校,1999年畢業(yè)于天津美術學院現(xiàn)為河北師范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副院長,碩士研究生導師
河北畫院國畫院副院長,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
《蕉響樂》
眾所周知,中國畫是一門擁有獨立藝術語言、審美情趣和精神追求的藝術,它植根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特別是其中的文人情懷。文人階層從兩漢時期的以節(jié)操為上,到魏晉時期的超逸風流,道家的人生境界開始在實踐層面與儒家的人生理想同時塑造著文人的精神世界。在繪畫層面,從早期的以功利的教化為目的,到超脫物象以抒情性的筆墨和虛實相生的圖示為宗,道家出世情懷下的空靈灑脫成為了中國畫追求的最高境界,宋人黃休復在《益州名畫錄》把逸品列為最高:“畫之逸格,最難其儔。拙規(guī)矩于方圓,鄙精研于彩繪,筆簡形具,得之自然,莫可楷模,出于意表,故目之曰逸格爾?!?/p>
從宋人靜觀萬物的從容到元人寄意深遠的高逸再到明清人性情充沛的揮灑,“逸格”也在無數(shù)畫家的合力創(chuàng)造下得到自我蛻變。然而,可惜的是,這種自我更新卻在近代被國家動蕩所打破,它所植根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受到質疑和批判,中國畫自身的演進節(jié)奏也被打亂了,于是近代以來的藝術家們開始向西方汲取營養(yǎng),從藝術語言、審美情趣乃至藝術精神改良傳統(tǒng)的藝術。由于喪失了原有的價值標準,畫家們的探索失去方向,有些畫家在商品大潮的鼓動下,只能用浮躁張狂的作品來吸引眼球。傳統(tǒng)藝術的文脈只在少數(shù)畫家的堅守下不絕如縷,崔強就是以傳統(tǒng)為精神歸宿而有所大成的畫家之一。
崔強為人隨性而純粹,儒雅內向的表象之下蘊藏著豐厚而沉靜的精神世界,他性格中有宋人靜觀世界的沉靜與大氣,有元人灑脫不羈的情懷,更有明人如文衡山般的雅致和內斂。他沉靜而豐厚的精神讓他能不同于流俗,理智地找到自己藝術的立足點,修煉筆墨功力和精神境界。他的隨性和純粹使他能發(fā)揮筆墨的抒情性,將自己的思想和性情灌注其中,而他的儒雅和內斂,使他能將一切的風格和技巧把握得恰到好處。因此,當和他同齡的畫家們沉醉于張狂跋扈的藝術形式中時,他卻如老僧入定一般堅守著自己的品味與追求,從對傳統(tǒng)的研習中提煉出自己純粹的藝術語言,又由語言的純粹而達到精神的澄明。
崔強氣質中的文人情懷似乎與生俱來,他對傳統(tǒng)文化的熱衷和對筆墨語言的癡迷無不體現(xiàn)著這一點。他專注于藝術語言的純粹性,最大程度地發(fā)揮了花鳥題材的特征,將筆墨的抒情意味灌注其中,用富有書寫性的筆墨將主體的精神訴求寫入客體。他的書法功底極深,筆下的梅花與蘭竹線條充滿了抒情性,而對物象的精準把握又恰到好處地讓畫面不至于張狂刻露,有著一種充滿禪意的內斂。崔強很早便以花鳥成名,他精純的筆墨功力使他寥寥幾筆就一派生機,仿佛不經(jīng)意間便有了宋人靜觀萬物的從容、元人寄意深遠的高逸和明人性情充沛的揮灑。然而崔強這種集大成式的風格并非簡單的匯集,而是將其統(tǒng)一在自己超越性的純粹語言中,成為一種獨立于物外的藝術風格,這種純粹性和超越性被稱為“得意忘形”,也正是傳統(tǒng)文人畫的最高境界“逸格”。
《燃梅之技》系列
崔強藝術語言的純粹性還在于他圖式的純粹,他對描繪對象的選擇始終有著獨立的見解。如果說早期的花鳥畫是對傳統(tǒng)的沉潛和集大成,那么崔強近幾年對山水畫和花鳥畫的探索則體現(xiàn)出他新的突破。這種突破不是簡單的吸收西方技術,而是立足于精神層面的思考——現(xiàn)代精神和古典意味是什么關系、自然和現(xiàn)代社會怎樣互相影響、個體生命對于宇宙時空又是怎樣的存在,這些思考的立足點都在于他所植根的古典傳統(tǒng),源自他對這個精神故鄉(xiāng)的熱愛和對藝術追求的擔當。從這種精神訴求出發(fā),不管是對西方色彩的借鑒還是對構圖的開拓,都被他融入到自己純粹的藝術語言中,給人一種既熟悉而又陌生的驚喜。
他的山水顯然植根于對太行景色的寫生,色彩上將傳統(tǒng)淺絳山水的赭石和花青加以強化,又在構圖上加入了透視的成分,這些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嘗試使他的畫呈現(xiàn)出全新的視覺體驗。然而從更深的層次上品讀,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變化其實還是統(tǒng)攝在他純粹的藝術語言之中——清寒而又蘊含生機的景色是文人所鐘情,蕭疏的構圖和簡潔的樹石是倪瓚、漸江和八大的創(chuàng)造性延續(xù),他的用筆依然因為充滿了書寫性而帶有抒情色彩……最有意味的是他在畫面中精準地傳達了中國畫所推崇的空靈簡淡,在從容自然的表象之下蘊含著生機無窮。從某種角度上說他不僅在藝術語言上吸納了西方元素,將自己純粹的藝術語言進行了提升,而且在傳統(tǒng)圖式的基礎上創(chuàng)造出自己的純粹圖式,這種圖式不僅有傳統(tǒng)所推崇的空靈簡淡,更有著一種對于生命的欣喜和感動,這些共同組成了只屬于崔強自己的“澄明之境”。
崔強很明確自己的立足點,他的所有探索都以古典傳統(tǒng)為根基,扎實而穩(wěn)固地向著自己的方向前進,《化石》系列和《新瑞鶴圖》系列都是探索的成果,在這兩個系列里他純粹的藝術語言和審美圖式不僅得到更大的拓展,其中的審美趣味和精神追求也將他的“澄明之境”推向更接近于“道”的哲學層面。作為中國藝術精神源頭的道家對于時間、空間和生命都有著深刻的闡釋,這些觀點集中體現(xiàn)在他們對于死亡的思考中,不管是莊子在妻子死后鼓盆而歌還是他和骷髏的對話,都戲劇性地將生和死放在同一場景下進行對話,生存和毀滅打破了時空界限形成了對立和統(tǒng)一,達到更高程度的覺悟。崔強的《燃梅之技》系列就曾通過燃過的殘紙和梅花進行對比,在某種程度上體現(xiàn)出他對這個主題的思考,而《化石》和《新瑞鶴圖》系列則更進一步延續(xù)了這個主題。
崔強通過自己純粹的藝術語言創(chuàng)造出個性化的純粹圖式和“澄明之境”,這正是對傳統(tǒng)“逸格”的拓展和提升。他的成就源自他對自己的根基和方向的清晰認識,但他并非一個苦心孤詣的“畫匠”,他始終保持著一種自然隨性的狀態(tài),正如他自己所說:“知者每譽余筆下有幾分禪意,然不知余從不參禪而禪自至”,這也是文人畫所推崇的“游于藝”的境界,是崔強性情中的“純粹”,也是他精神世界的“澄明”,他以這樣的狀態(tài)去延續(xù)著中國畫傳統(tǒng)的文脈,并使之在新時代得到進一步發(fā)展。
編輯/王智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