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鑠

（華南農業(yè)大學，廣州 510640）

民國時期書刊封面的美術字造型研究

唐鑠

（華南農業(yè)大學，廣州 510640）

從晚清至民國時期“文化變局”的發(fā)展中，中國傳統(tǒng)書籍形制逐漸被西方現(xiàn)代工業(yè)生產技術與材料為基礎的“洋裝書”的形式所取代，書刊封面“美術字”的表現(xiàn)形式在傳統(tǒng)漢字的造型基礎上吸收了西文字體設計理念與表現(xiàn)技巧，具有時代特征、民族特性與應用特點，文章通過對書刊封面美術字的造型研究，探索符合漢字設計的造型規(guī)律和表現(xiàn)形式。

民國時期；書刊封面；美術字；造型；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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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期是我國近代書刊業(yè)發(fā)展階段，“出版類型不斷豐富，出版物數(shù)量大幅增加，據(jù)保守統(tǒng)計，公元1912-1949年，中國出版的各類圖書至少12萬種以上，出版發(fā)行期刊雜志1萬多種。”①大量書刊封面的美術字造型體現(xiàn)當時社會文化語境中綜合化與多元化的設計理念與表現(xiàn)形式，本文希望通過對民國時期書刊中美術字造型規(guī)律的梳理與研究，探求其設計方法。

一、民國時期書刊封面美術字造型基礎與形態(tài)特征

（一）書刊封面美術字造型基礎

“美術字”是20世紀30年代的名稱，“圖案字”與“美術字”兩種名稱并存，隨著美術字研究的深入與應用形式的推廣，美術字的定義與稱謂逐漸被業(yè)內接受。美術字是指有圖案意味或裝飾意味的字體②。書刊封面美術字是民國美術字發(fā)展的一個縮影，從字體形態(tài)、結構、造型手法的運用，民國時期的美術字造型基礎發(fā)生新變化，通過對其造型溯源，不難發(fā)現(xiàn)書刊封面美術字造型基礎主要來自兩方面。首先，傳統(tǒng)漢字的造型規(guī)律為美術字的造型發(fā)展提供了最基礎的造型法則。漢字從象形文字發(fā)展而來，字體結構經歷了線條文字到筆畫文字階段，永字八法正楷筆勢基本法則形成，象形線條歸納成點、橫、豎、撇、捺等筆畫文字，呈現(xiàn)出意表文字的符號化特征，漢字符號化的兩方面構形元素與書寫元素相互因果，使?jié)h字最終完成古文字向今文字的進化。美術字的構形沒有脫離漢字構形的原則與規(guī)律，通過漢字筆畫基礎上的加工、改造與裝飾，書寫形態(tài)變得更加豐富。其次是西方設計思潮的影響，19世紀末20世紀初西方工藝美術運動、裝飾藝術運動等設計思潮與中國新文化運動的碰撞，兩股文化思潮，使民國美術字積極吸收西方設計的思想、藝術語言和表現(xiàn)風格，美術字更多運用西方字體設計的方式方法，包含漢字與西文審美、漢字構形與西文構圖的融合與沖突，美術字表現(xiàn)豐富與活躍，并且應用廣泛，影響深遠。

（二）書刊封面美術字的形態(tài)特征

民國時期書刊美術字形態(tài)特征首先是藝術性，借鑒篆、隸、楷、宋體等筆劃的構形方法和構形元素間的形式表達，吸收與發(fā)揚漢字的造型規(guī)律或引用傳統(tǒng)圖案符號的表現(xiàn)形式，運用圖案紋樣裝飾美化字體，其二美術字審美的中西結合，因民國時期受西方設計思潮的影響，美術字融入了西文字體設計的技巧、方法與理念、豐富美術字的表現(xiàn)形式，其三保持文字的可讀性，書刊封面作為文化商品，美術字在美化、裝飾的表現(xiàn)下依然保留文字傳播信息的功能；其四突出文字的思想性，從內容出發(fā)對文字進行加工，突出其精神含義，以增強宣傳效果。

> 圖1 1933年《時代婦女》

> 圖2 1934年《內府地圖》

> 圖3 1932年《現(xiàn)代》

> 圖4 1929年《進行曲選》

二、民國時期書刊封面美術字造型規(guī)律

（一）書刊封面美術字漢字構形特征

民國時期書刊封面的美術字造型繼承了傳統(tǒng)漢字筆畫與部件的排列組合，筆畫相接、相離、交叉，部首之間上下左右、包圍環(huán)繞。美術字造型的發(fā)展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其一是宋體美術字體的再造，民國書刊常使用的印刷體為較成熟的宋體，宋體屬于襯線字體，筆畫的承啟和閉合都有特殊的裝飾，筆畫粗細不一致，為使民國時期書刊封面更具有閱讀性，增強視覺的效果，對宋體進行了程式化再造，再造后的筆畫不僅體現(xiàn)宋體運筆的特點，更表達傳統(tǒng)書法行筆的軌跡和避風的轉折變化。如1933年出版的《時代婦女》，其書名在宋體的基礎上夸張橫細豎粗的比例，橫豎開始與末端的裝飾部分去掉，“代”字的右上角一點和橫線的裝飾肩角統(tǒng)合成為一個鋒利的三角形，“婦女”兩個字有兩處豎粗末端轉為尖銳三角形，這組美術字不僅保留宋體的基本特征，經設計后字的空間感覺錯落有致，又突出字體的個性（圖1）。其二是傳統(tǒng)書法在書刊美術字體上的延伸與應用。1955年出版的《美術字學習》的開篇《談談美術字的基本問題》中闡述到“美術字是由老宋、正楷、黑體、隸書和篆書等字體，把它的筆畫、字型，通過美術的捉摸而變化出來的。它可以變化出千百種不同的字體?！请S你把它變化到什么程度，在寫作時必須要注意兩點：1.筆畫要統(tǒng)一、有規(guī)律；2.部位要適當，距離要勻稱，保持字體的原形，這樣人家才看起來簡單明了。如筆畫沒有統(tǒng)一的規(guī)律，就會造成雜亂無章；如部位排列的不適當，距離不勻稱，或任意賣弄技巧，過分裝飾化，歪曲字形，就會使讀者認不出是什么字來，失掉了寫作美術字的價值和意義。”③因此民國時期的書刊封面美術字通過對傳統(tǒng)書法的借鑒，出現(xiàn)大量豐富優(yōu)秀的美術字造型。例如1933年陳之佛設計《英雄的故事》的封面美術字依據(jù)篆書的筆畫、架構和空間布局進行演化，在“英”字的草字頭部首中保留篆書的書寫特點，但字形更方正，雄字部首在篆書的基礎上進行簡化處理，整個書名的筆畫采用篆書橫豎統(tǒng)一的細線條。又如1926年魯迅設計的《吶喊》封面美術字，從隸書演繹而來，在字架結構間尋找平衡，用“喊”字的撇捺支撐吶喊偏旁“口”，將吶喊兩字組合在一起，筆畫形狀上對隸書的“蠶頭燕尾”書寫特點進行新的設計，將筆畫起始端“蠶頭燕尾”修飾得方正拙樸，再運用印章邊框的表現(xiàn)手法，字體更加完整協(xié)調。其三是傳統(tǒng)圖案化漢字的影響。中國傳統(tǒng)圖案化漢字源于中國傳統(tǒng)民間的圖案形式的表達，主要有兩種創(chuàng)造方式：一種是將字體筆畫的表現(xiàn)形式轉換為裝飾性的圖案語言進行重新拼綴文字，如鳥篆、花鳥字、蝌蚪文等；另一種是將漢字進行“圖式”化處理，主要表現(xiàn)在傳統(tǒng)的漢字書寫揉入具象形態(tài)或者是“組字成畫”的組合字，如萬福圖、萬壽圖、唯吾知足等。這些傳統(tǒng)圖案化的漢字創(chuàng)造方法對民國時期的書刊美術字也起到一定的借鑒作用。正如1923年出版《內府地圖》的書名造型就以傳統(tǒng)中式家具的五金配件圖形做裝飾，既突出書刊內容又美化封面字體。（圖2）

（二）西文字體審美影響下的造型特點

在近代西風東漸和“新文化運動”的影響下，民國時期書刊美術字吸收了西文字體設計理念與造型方法，其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三種造字形態(tài)和設計理念上，其一是無襯線體（sans-serif）和黑體字造字構形的影響。無襯線體（sans-serif）是“……沒有這些裝飾部分，字體筆畫粗細基本相同。”而“黑體又稱為‘方體’或‘等線條’，其筆畫粗細一致，起筆落筆整齊，……是受到西方無襯線體的影響，于20世紀初誕生于日本的一種印刷字體?！雹茏詮暮隗w字傳入中國，很快就在書籍封面美術字的創(chuàng)作中廣泛應用。如1932年發(fā)行的雜志《現(xiàn)代》封面字體設計承襲黑體字的筆畫特點，橫豎線條基本粗細一致，“現(xiàn)代”兩字的右下角的筆畫中做了尖角處理，但字體處理得比較修長又有一定的厚重感（圖3）。其二是襯線體（serif）裝飾手法的借鑒與運用，襯線體（serif）是指拉丁字體筆畫的一種裝飾風格，“襯線”是字符主要筆畫末端的裝飾，此處筆畫變得向外開展?！耙r線”一詞有可能來源舊式德語中形容鋼筆筆觸的詞匯。⑤“襯線對于拉丁字母來說看似字符的裝飾，實際也有輔助閱讀的功能，……這些襯線的水平走向正好是符合人們的閱讀方向的，它們?yōu)槌尚信帕械淖帜柑峁┝艘环N水平結構，就像一個標示水平方向的標志，指引著視線沿著橫行閱讀。”⑥宋體特征在字角也有裝飾，字體筆畫橫畫末端，字角向上翹起，呈現(xiàn)向上的三角形，在宋體字眾多的橫向筆畫的向上三角形的視覺影響下，在一定程度上給字面中橫向的力造成阻礙，在大量文字的橫向閱讀中，造成視覺停頓，宋體字角修飾的造型特征因長期處于文字的豎排版和漢字意表文字的造字原理下所形成的。民國時期西風東漸，書刊封面的字體的排版受其影響，開始了大量的橫向排版，拉丁字母連綴拼寫的橫向書寫特點也影響著封面美術字的創(chuàng)作。例如1929年錢君陶設計《進行曲選》的封面美術字，直接將西文的新羅馬體“u”“n”“i”應用在字的設計上，替換了原來字的偏旁部首，并改變了漢字字角的裝飾形狀，而采用了襯線字體的裝飾造型（圖4）；又如1933年《自殺日記》封面的美術字大膽采用新羅馬字體的字母替代漢字的筆劃元素，突顯羅馬字體的特征，脫離傳統(tǒng)漢字筆劃和字架的構形規(guī)律，從而拓寬漢字的藝術表現(xiàn)范圍。其三是民國時期的書刊封面美術字借鑒了西方點、線、面、體、抽象圖形元素和具象圖形的運用。例如1929年劉既漂設計的《菊子夫人》封面美術字就采用點、線、三角形的構成組合，雖是在字架的結構上變化，卻將文字與幾何裝飾融為了一體；又如1933年《明星》雜志創(chuàng)刊號的封面美術字就采用帶有具象特征的星形替代了字體中的筆畫，整個美術字顯得比較現(xiàn)代，又凸顯雜志的特征。民國時期書刊封面美術字對西文的設計理念與造字構形方法是有選擇性的吸收，在尊重自己本民族文字特點的基礎上，大膽創(chuàng)新，勇于探索，創(chuàng)造出豐富的表現(xiàn)形式，為我們今天的字體設計提供了寶貴的經驗。

三、民國時期書刊封面美術字設計理念的轉化

民國時期書刊美術字無論從字體的造型、排版、顏色、應用等都呈現(xiàn)出兼容并蓄的發(fā)展狀態(tài)，既有民族傳統(tǒng)字體形式美的存在，也有西文中藝術審美觀念的融入，以豐富、多樣、典型的字體藝術語言與形態(tài)并存且相互補充吸收，展現(xiàn)了民國時期開放的藝術生態(tài)環(huán)境，蓬勃發(fā)展的藝術狀態(tài)體現(xiàn)了民國時期藝術家與設計師的設計思維與觀念的轉變。

（一）美術字的多樣化創(chuàng)作理念

當時的社會在“歐風美雨”催化下，西方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的生活方式影響著民國時期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資本主義商業(yè)經濟促使民國商業(yè)美術的發(fā)展，美術字服務的商品類別也越來越多，美術字越來越細化，針對性越強。民國時期的書刊雜志作為文化商品，種類繁多，設計師為了追求更高的要求，考慮書刊雜志的內容、性質、風格、種類以及美的享受等各種相關因素，對字作了細致入微的設計，考慮全面。還有要適應圖書業(yè)的發(fā)展，印刷技術的提升，書籍雜志形制的變革，常見的美術字造型不再是首選，書刊封面字體的結構形式的單一化逐漸向多樣化轉變。例如魯迅的作品《吶喊》《野草》《熱風》《朝花夕拾》等書籍封面的美術字風格迥異。又如錢君陶設計的《藝術論》《濁流》《時代女性》《進行曲選》的封面美術字千姿百態(tài)。細化分類的多樣化設計理念造就了民國時代書刊封面美術字的輝煌。

(二）完形心理美學對字體設計觀念的影響

完形心理學即格式塔心理學（gestalt psychology），格式塔”（Gestalt）這個術語起始于近代視覺領域的研究，“考夫卡認為，我們自然而然地以觀察的經驗，都帶有格式塔的的特點，它們均屬于心物場和同型論?！雹叨鶕?jù)這兩個原理得到的視覺認知經驗就是圖形與背景、接近性和連續(xù)性、完整和閉合傾向、相似性、轉換律、共同方向運動的規(guī)律。民國時期的封面美術字設計雖沒有對完形心理美學的原理形成系統(tǒng)的認知和運用，但有很多的美術字都符合完形心理學的特征。1929年劉既漂設計《瘋少年》的封面美術字就是很好的例子，在“少”字“年”字之間采用筆畫共用，完形心理學強調人的心里存在“完形壓強”，大腦和眼睛在視覺的刺激會自動將不完整的圖形尋求形的閉合認知，產生和諧與完整的形狀。字體合用筆畫也能自動完成心理認知。又如1926年開明書局發(fā)行的《一般》雜志，封面的美術字采用黑襯底上做了白色的字體，字體筆畫為未封閉狀態(tài)，通過“圖像與背景”的完形心理學的概念，在眼睛的識別中，圖底形狀的相互轉換逐漸識別中傳遞出的完整內容。

結語

本文通過對民國時期書刊封面美術字造型的研究，了解當時美術字的發(fā)展是順應了時代的進步思潮與技術發(fā)展的需要。通過傳承、發(fā)揚與創(chuàng)新，不斷豐富了漢字的表現(xiàn)形式和審美觀念，為當代的字體設計提供了寶貴的經驗和豐富的精神財富?！?/p>

注釋：

①張召奎.中國出版史概要[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5：05.

②呂叔湘，丁聲樹.現(xiàn)代漢字詞典[M].上海：商務印書館，2012：05.

③陳之出.美術字學習[M].上海：美術讀物出版社，1955：01.

④張愛民，周贊.字體設計[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09：27-37.

⑤吉姆斯·菲利奇.字體設計應用技術教程[M].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6：33.

⑥劉興華.英文字母襯線與漢字字角的比較分析[J].裝飾，2007（12）：83-83.

⑦（德）庫爾特·考夫卡.格式塔心理學原理[M].黎煒，譯.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13.

Configuration of Artistic Calligraphy in the Book Covers during the Period of Republic of China

TANG Shuo
(South China Agricultur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0640,China)

In the development of "cultural changes" from late Qing Dynasty to the Republic of China, the shape of Chinese traditional books had been gradually replaced by “books of Western-type binding” that based on Western modern industrial production technology and material. The expression form of the book cover " Art word "Absorbed the design concept and performance skills of Western fonts based on the modeling of traditional Chinese characters, had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imes, national characteristics and application characteristics, through the research on the modeling of the cover art word, to explore the modeling rules and performance form that according with Chinese character design.

The Republic of China; book cover; art word; modeling; design

J292.13

A

1008-2832(2017)09-004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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