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奇
卡拉季奇案的國際法律問題
◇朱文奇
卡拉季奇一案將在聯合國前南國際刑事法庭繼續(xù)審理。這是一個備受矚目的國際重要案件。人們對卡拉季奇,這個隱藏13年的波黑塞族前領導人的命運格外關注
卡拉季奇案首先涉及的是國際法的主權問題??ɡ酒嬗梢粋€國際法庭來審理,一般人都會認為是對國家主權的侵害。
國家主權含有好幾個方面,其中包括司法主權。從法理上講,一個國家基于“屬人”或“屬地”原則,自然具有對懷疑犯有罪行的本國國民或在其管轄范圍內發(fā)生的刑事案件進行審理的權力??ɡ酒嬉话覆辉谌麪柧S亞國內法庭進行,當然是對塞爾維亞司法主權的侵害。不過,我們同時也要看到,對塞爾維亞主權予以侵害的不是別人,而恰恰是塞爾維亞自己??ɡ酒嬗?008年7月被捕并被送往位于荷蘭海牙的前南國際刑事法庭,對他實施逮捕并同意將其押送去國際法庭的不是別人,正是塞爾維亞政府當局自己??ɡ酒嫒绱?,米洛舍維奇以前也是如此,都是塞爾維亞政府逮捕并同意送到國際法庭的。那么,它為什么要這樣做呢?這就涉及到國際刑事法庭的權力,也涉及到國際法的一些基本知識。
前南國際刑事法庭是一個“特設”性質的國際刑事法庭。所謂“特設”,就是為了起訴某些特定罪行而設立的國際臨時性質的法庭。前南國際刑事法庭是針對在1991年前南斯拉夫聯邦解體的過程中,武裝沖突各方犯下的嚴重違反國際人道法的行為而設立的。聯合國安理會鑒于前南斯拉夫境內普遍發(fā)生的違反國際人道法的行為(主要是大規(guī)模屠殺和實行“種族清洗”的行為),并斷定這一局勢對國際和平與安全構成威脅,于是就在《聯合國憲章》第七章“關于維護世界和平和安全”規(guī)定的基礎上通過第827號決議,決定設立一個特設國際法庭來審理前南斯拉夫境內所發(fā)生的這些罪行。
前南國際刑事法庭由于是聯合國安理會設立的法庭,除聯合國所有會員國都具有與其合作的義務外,還有一些特權。譬如,前南國際刑事法庭規(guī)約第9條規(guī)定,該國際法庭與一國國內法庭在起訴種族滅絕罪、戰(zhàn)爭罪、反人道罪方面都有管轄權,但如果當它與國內法庭在管轄權方面沖突時,前南國際法庭優(yōu)先于國內法院。更有甚者,在訴訟程序的任何階段,前南國際刑事法庭都可要求國內法院服從國際法庭的管轄。
正是因為這些原因,盡管卡拉季奇一案涉及國家主權,盡管國際刑事法庭對卡拉季奇的審判意味著對一國國家主權的侵害,但由于該國際法庭是聯合國安理會根據《聯合國憲章》第七章成立的,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會以主權受到侵害來挑戰(zhàn)前南國際刑事法庭的權威性。塞爾維亞政府當局將卡拉季奇逮捕并將其押送去國際法庭,在向國內進行解釋時,其理由也是關于聯合國安理會以及國際刑事法庭的權威。
盡管前南國際刑事法庭的權威不會因為國家主權受到侵害而受到挑戰(zhàn),但它可能會因為其他的原因而受挑戰(zhàn)。
卡拉季奇被控在1992年至1995年波黑戰(zhàn)爭期間犯下11項罪行,包括種族滅絕罪、戰(zhàn)爭罪和反人類罪。在預審聽證會上,主持此案預審工作的英國籍法官博諾米問卡拉季奇是否對各項指控認罪時,卡拉季奇回答說他無意答復這一問題,因為國際法庭起訴他是不合法的。之所以不合法,卡拉季奇認為他1996年曾與時任美國助理國務卿霍爾布魯克達成協議,霍爾布魯克代表美國政府向他承諾,如果他從政界徹底引退,不影響《代頓和平協議》的實施,美國可以幫助他免遭前南刑庭起訴。他認為他自己多年來一直遵守這一協議,而美國卻言而無信。
所以,卡拉季奇認為國際法庭沒有權力對他進行審判。
從法律上看,卡拉季奇如此來質疑國際刑事法庭的審判權,一般很難成功。在國際刑事法庭審理的案子,被告是否有罪或其哪些行為構得上有罪,主要由證據來定。關于霍爾布魯克代表美國政府向卡拉季奇所做出的承諾,且不說這種承諾的證明是否能夠在法庭上成立。如果美國方面不配合,要證明它是很難的。而且即便是能夠證明,這樣的承諾與對他進行起訴的那些罪行之間到底有何聯系也是一個問題。換句話說,國際刑事法庭是否一定要受這種承諾的約束呢?說到底,這畢竟是美國與卡拉季奇之間的事,與他否有罪之間沒有一個直接的聯系。所以,卡拉季奇如果要質疑該法庭的權威及其合法性,恐怕還得另辟途徑。
卡拉季奇被審理,從國際法庭的一般情況來看,最后被定罪的可能性是比較大的。
卡拉季奇被控犯有種族滅絕罪、戰(zhàn)爭罪和反人類罪。按理說,要證明這些罪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現在前南國際刑事法庭得到了塞爾維亞及其他國家的幫助和支持,情形對卡拉季奇就非常不利。
國際刑事司法機構要正常地運轉和發(fā)揮作用,要將罪犯繩之以法,需要具備一些必要的條件。除足夠的財經預算和專門人才等因素以外,另外一個不可缺少的條件就是國家合作。國際刑事法庭(院)與一國國內法院不同,它沒有屬于自己的警察,也沒有自己的軍隊。雖然國際刑事法庭可以在全世界范圍內下達起訴書,追究國際犯罪嫌疑人的刑事責任,似乎非常強大,但對起訴書中被指控的被告卻沒有任何執(zhí)行逮捕或扣押等司法行為的實際能力。在與法庭活動有關的所有環(huán)節(jié)上,如取證、逮捕、移送被告以及執(zhí)行判決等方面,都離不開國家的合作。不夸張地講,國際刑事司法機構的運作一時一刻都離不開國家的合作。
具體到卡拉季奇一案,他是1995年被國際刑事法庭起訴、2008年7月被捕的。這中間的13年,卡拉季奇躲躲藏藏,自以為能掩人耳目,但其實他所在的國家政府情報部門一直都掌握其行蹤,只是沒有實施抓捕而已。2008年7月之所以下手,是因為塞爾維亞剛換了政府。新政府急于加入歐盟。由于歐盟曾表示,認為逮捕并移交卡拉季奇以及姆拉迪奇是塞爾維亞加入歐盟的條件之一。所以塞爾維亞新政府一上臺后,就馬上將卡拉季奇逮捕并送往位于海牙的國際刑事法庭。而就在獲悉卡拉季奇被捕后,歐盟輪值主席國法國發(fā)表聲明說,逮捕卡拉季奇“證明了塞爾維亞政府致力于巴爾干地區(qū)和平與穩(wěn)定的承諾”,是“塞爾維亞加入歐盟進程的重要一步”。
塞爾維亞政府的態(tài)度也會影響到卡拉季奇一案的審理。由于國際刑事司法機構在調查、審理案件以及執(zhí)行判決的過程中,都得依賴國家在協助調查取證方面的合作,而塞爾維亞政府與國際刑事法庭的合作,自然會有利于法庭指控方的取證和舉證,會增加法庭對卡拉季奇定罪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