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丁輝(江蘇宿遷)
不能離開法治談民主
文_丁輝(江蘇宿遷)
很多原本嚴謹的政治學詞匯,其實往往被一些人糊里糊涂地使用著。民主即是其中之一。幾年前,河南洛陽孟津西霞院初級中學初一學生雷夢佳與同年級其他班另一個女同學打架。班主任組織全班同學“民主投票”,決定是讓雷夢佳留下學習還是請家長將其帶走。結果大部分同學投票將雷夢佳帶走。后來,雷夢佳在學校附近黃河渠邊投水自盡。
當時很少有人意識到,“雷夢佳事件”無意中為大家提供了一個“民主”如何轉化為“專制”的民間縮微模本。民主在人類歷史上的首次出現(xiàn)是在古希臘,典型的如雅典。這最初的“民主”有兩個特點;一是全民(即全體公民,沒有公民權的奴隸自不包含在內)參與。為了保證每一個公民都有平等地管理國家的機會,雅典的決策機構和官員干脆不是由投票選出,而是抽簽決定。二是重大問題上(包括法庭審判)的少數服從多數。臭名昭著的雅典“民主”審判蘇格拉底的案件給我們提供了“民主”轉化“專制”的經典模本。雅典民主法庭的體制特征是“一切由人民的多數說了算”。當時沒有專業(yè)的法官,沒有專業(yè)的律師,甚至沒有可供裁量的法律條文,只是由公民(抽簽)組成的民眾法庭來進行審判。當時蘇格拉底被控的罪名是“引進外邦神,腐化年輕人”,根據庭審的記錄看,有281人說他有罪,220人說他沒有罪;361人判他死刑,140人反對,最后蘇格拉底被判處死刑。
“民主”在古希臘短暫“輝煌”之后,便長期地在西方政治思想史上享受冷鍋冷灶、灰頭土臉的待遇。幾千年來,甚至到了文藝復興、啟蒙運動時代,可以說一直到十九世紀之前,民主一直是一個不招人待見的甚至是臭名昭著的字眼。人類歷史上一些有影響的政治思想家,從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西塞羅,直到近代以來的洛克、孟德斯鳩、狄德羅、伏爾泰、康德,他們要不是民主的堅決反對者,就是對民主心存疑懼者。古圣先賢對民主的深刻憂懼和警惕的背后,正是對民主極容易轉化為“專制”的危險性的深刻洞燭。
世界并不是所有國家都是民主國家,但幾乎所有國家宣稱自己是“民主國家”。但若考察近兩百年來西方的民主實踐,若說是發(fā)揚民主,不若說是在限制民主,從而防止民主轉化為“多數的專制”的危險。
“民主是一種權力,是權力,就會腐化、專制,這就是權力的本性,并不因為它掌握在一個人(獨裁者)手中或掌握在多數人(民主)手中而天然地減少和增大免疫力?!闭驗槿绱?,美國開國之始,那些睿智的先賢們,對民主的權力就持一種基本不信任的態(tài)度?!堵?lián)邦黨人文集》第48篇引有杰弗遜的一段話:“把這些權力集中在同一些人手里,正是專制政體的定義。這些權力將由許多人行使,而不是由一個人行使,情況也不會有所緩和。一百七十三個專制君主一定會像一個君主一樣暴虐無道。”美國先賢的開國努力,主要不是放在民主上,而是放在對民主權力的限制上,在權力制衡的架構內,民主并不具備任何優(yōu)先性,同樣是一種需要制衡的力量。而這樣的制衡就“民主的專制”的危險性來說,無疑是必要的。
二十世紀中國的民主進程跌宕坎坷,一波三折,這樣的國情很容易在國民的觀念中形成對于民主的崇拜,一說到“民主”,馬上就想“立正敬禮”,似乎只要民主一來,即可乾坤滌蕩,宇內澄清。殊不知,不受制衡的民主會是一種很糟糕的民主,這樣的民主將把我們引向一個糟糕的未來,而這樣的未來,在人類歷史上已有過數次預演,遙遠的如古希臘,尚溫文爾雅;稍近的則如法國大革命,已經是烈火烹油。
民主是個好東西,要緊的是,以法治為基礎和前提的民主才會是好東西,否則,它就有可能變成壞東西!還是那句話,民主并不自動產生公平與公正,也并不自動提供個體自由與權利的保障,只有依靠法治這樣外圍力量的制衡,才能把民主的洪流約束在理性、良知、文明的堤壩之內,使其不致潰決而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