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唯言

愛過，一次就夠了
——《活了100萬次的貓》賞析

文︳唯言

《活了100萬次的貓》是日本著名繪本作家佐野洋子的代表作。

看了很多次，看得多了，慢慢就發(fā)現(xiàn)，這不僅僅是一只貓死了又活了，活了又死了，反反復復100萬次的故事，而是一個關于愛的故事。

貓是某某的貓

“有一只100萬年也不死的貓。其實貓死了100萬次，又活了100萬次。是一只漂亮的虎斑貓。有100萬個人寵愛過這只貓，也有100萬個人在這只貓死的時候哭了。可是貓連一次也沒有哭過。”

正常情況下，親人、朋友離世，我們不免悲傷落淚，而虎斑貓經(jīng)歷了100萬次生死，卻連一次也沒有哭過?；哓埖降资翘珗詮?，還是太冷漠？對這樣的疑問，作者采取了暫時回避的態(tài)度，她轉(zhuǎn)而不疾不徐地敘述起虎斑貓100萬次生死中的幾個“有一次”。

有一次，貓是國王的貓。有一次，貓是水手的貓。有一次，貓是魔術師的貓。有一次，貓是小偷的貓。有一次，貓是一個孤獨老太太的貓。有一次，貓是一個小女孩的貓。他們都寵愛過這只貓。國王時刻把貓帶在身邊，就連打仗的時候，他也把貓放在一個漂亮的籃子里帶到戰(zhàn)場上去。貓被飛來的箭射中死了，正在打仗的國王不打仗了，抱著貓哭了起來，還把貓埋到了王宮里。水手帶著貓走遍全世界的大海和碼頭。貓被淹死了，水手大聲地哭起來，把它帶到遙遠的港口城市，埋在了公園的一棵樹下。還有魔術師、小偷、老太太和小女孩，他們都曾為失去貓而傷心不已。

盡管這些人都曾寵愛過虎斑貓，可貓對他們的態(tài)度卻都是“討厭”。它的表情永遠淡漠，斜著眼冷冷地看著這些寵愛它的人，好像活著和死去對它并沒有兩樣，它連一次也沒有哭過。當然，它連一次也沒有笑過、快活過。

可以想象，還有很多個“有一次”，貓是某某的貓，貓是某某某的貓……某某和某某某都寵愛著貓，可貓永遠是淡漠的、冷冷的，不哭也不笑，像一個玩偶。

為什么？為什么貓對那些寵愛著它的人無動于衷？因為，每一次，貓都是某某的貓，貓永遠是別人的貓，唯獨不是它自己的貓。不管貓喜不喜歡、愿不愿意，有的帶它上戰(zhàn)場，有的帶它環(huán)游世界，有的把它做演出道具賺取掌聲，有的拿它做伴打發(fā)孤獨時光，有的把它當玩具……貓被寵愛著，但這不是它想要的愛。

這就像現(xiàn)實生活中的很多父母與子女。父母將萬千寵愛集于孩子一身，給予他們錦衣玉食、精心呵護與照料，同時也寄予厚望。然而，面對這樣的寵愛與呵護，很多孩子卻一點兒也不領情，甚至想要逃離。因為，他們能夠感受到寵愛背后沉重的包袱，他們不想背負寵愛之名，而成為他人的附屬或寄托。

貓變成了自己的貓

“后來，貓不再是別人的貓了。成了一只野貓。貓頭一次變成了自己的貓。貓?zhí)矚g自己了。怎么說呢，漂亮的虎斑貓終于變成了漂亮的野貓?！?/p>

從別人的貓變成了自己的貓，沒有了優(yōu)越的生活條件，不再被細心呵護，卻可以恣意地躺在垃圾桶上，啃啃魚骨頭，賞賞月，舒舒服服地伸個懶腰，別提有多歡喜、多愜意了?；哓堈娴奶矚g現(xiàn)在的自己，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自己。

經(jīng)歷了100萬次死去活來，虎斑貓早已看透了生死，它哪還會稀罕什么禮物、贊美。所以，當愛慕它的貓小姐們給它送魚送老鼠送珍貴的禮物，為它舔毛的時候，貓懶洋洋地打著哈欠，說：“我可死過100萬次呢！誰也比不上我?！迸c其說虎斑貓最喜歡的是自己，還不如說它再也不想重復那100萬次的生死。

“只有一只美麗的白貓，看都不看這只貓一眼?！辈粌H如此，白貓對虎斑貓所說的傳奇經(jīng)歷從頭至尾都只是淡淡的一句“哦”“是嗎”。它不像那些貓小姐，對虎斑貓沒有特別的熱情，沒有送禮討好，也沒有迎合。它就那么獨自美麗著，矜持著，不卑不亢。

這真是一個例外。虎斑貓不禁被這只美麗、高貴而驕傲的白貓觸動。但它不相信這是一個例外。于是，虎斑貓走到白貓面前，骨碌骨碌地在空中連翻了三個跟頭，說：“我曾經(jīng)是馬戲團的貓哦！”得到的回應仍然只是一聲淡淡的“是嗎”?；哓堖€準備說點什么，但說到一半就改變了注意，“我可以待在你身邊嗎？”一次次的詢問、試探，虎斑貓終于確定，這就是個例外。它不會奉承、討好自己，也不會把自己當成附屬品或寄托，它們是互相尊重、彼此獨立而平等的個體。從此，虎斑貓就一直待在白貓身邊了。

從被愛到愛

“白貓生下了許多可愛的小貓，貓再也不說‘我可是活過100萬次……’的話了。貓喜歡白貓和小貓們，已經(jīng)勝過喜歡自己了?！?/p>

歷經(jīng)100萬次生死，貓一直是被愛的，這一次，它終于開始愛了。也正因為有過那100萬次被愛的經(jīng)歷，虎斑貓自然深深地明白愛的真意。所以，雖然虎斑貓愛小貓勝過自己，但當小貓們紛紛長大，一只只離開的時候，它卻是滿足的：“這些孩子也都變成非常氣派的野貓了！”它的孩子們也不屬于任何人，是野的，是自由自在的，是它們自己的。

“有一天，白貓?zhí)稍谪埖纳磉?，安安靜靜的，一動不動了。貓第一次哭了，從早上哭到晚上，又從晚上哭到早上，整整哭了100萬次?！?/p>

愛過才會悲傷，愛過才會心痛，所以，虎斑貓第一次哭了。對白貓的去世，虎斑貓的悲傷無以言表，哭100萬次也不夠。其實，虎斑貓悲傷的又哪里僅僅是白貓的去世，它悲傷的是失去了那唯一一份相互平等而又彼此無所求的愛。

但失去也就失去了。“貓停止哭泣了，它安安靜靜的，一動不動了，再也沒有活過來。”虎斑貓已然明白，從前，它一次次死去又活過來，但它從來都沒有真正地活過，因為它從來都不是自己的，它不知道愛，也不會愛。當它成為獨立而自由的自己，并享有過相互尊重而平等的愛，活一次也就夠了。它已能夠?qū)λ^的愛與被愛、擁有和失去淡然處之，就像一個人從山腳爬到山頂，什么風景都見過了，就可以坦然下山，沒有眷戀，也沒有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