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蘭
摘要:悍婦形象是老舍作品中富有藝術光彩的一類女性形象,在對這類女性的描寫中,體現(xiàn)了老舍矛盾的心理,本文試圖從女性主義視角,探討老舍筆下柳屯的,虎妞、大赤包三個具有代表性的悍婦形象,解讀她們獨特的個性特征。
關鍵詞:女性主義;老舍;悍婦
一
五四運動時期,隨著現(xiàn)代民族救亡運動和啟蒙運動的發(fā)展,先進知識分子在反思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同時,也吸收了西方先進的思想,婦女解放問題作為批判封建等級制度、封建倫理意識的核心問題之一,也成為五四啟蒙者關注的重點。自稱“五四旁觀者[1]”的老舍雖沒有直接參與這場運動,但也難免受到這場運動的影響,盡管老舍“怕寫女人[2]”,但女性還是成為他作品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對這些女性的塑造上,傾注了老舍對女性命運的關注,也反映出他矛盾的女性觀。老舍筆下的女性人物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溫順、善良、受盡壓迫的“小綿羊”,一類是面貌丑惡、性格強悍、惡毒的“母老虎”。老舍對前一類女性充滿了同情與關懷,對后一類女性則充滿了批判與指責。
二
老舍作品中有三個典型的悍婦形象,一個是《柳屯的》中的柳屯的,一個是《駱駝祥子》中的虎妞,一個是《四世同堂》中的大赤包。在老舍筆下,這三個悍婦形象都有一張丑陋的面容,大赤包和虎妞尤甚,老舍在描寫她們的外表時,極盡夸張。例如在描寫虎妞時,老舍這樣寫道;“她的臉紅起來,黑紅,加上半殘的粉,與青亮的燈光,好象一塊煮老了的豬肝 ,顏色復雜而難看。[3]”從這些刻薄的語言中我們不難看出老舍對于這類女性的厭惡。他在書中直言:“我討厭這個娘們,雖然我對她沒有絲毫地位道德的成見。只是討厭她,那一對努出的眼睛”[4]。女性的善與惡與相貌的美丑之間并沒有直接的聯(lián)系,但老舍在描寫這些悍婦形象時,無一不賦予她們丑惡的面容。丑陋成了她們的罪過,在男人眼中,面貌丑陋的女人或許根本就不配稱為女人,在祥子對虎妞的態(tài)度中清楚的體現(xiàn)了這一點:“想起虎妞,設若當個朋友看,她確是不錯;當個娘們看,她丑、老、厲害、不要臉。[5]”虎妞還是那個虎妞,但在祥子的心中,她的相貌便成了祥子否定她價值的依據(jù)?!袄刹排病笔欠饨▊鹘y(tǒng)觀念典型的男權(quán)話語,不管是千金小姐或是小丫鬟,沒有姣好的面容就沒有辦法獲得男人的青睞。就像清純與善良相關一般,丑陋和妖艷永遠與邪惡、兇殘相關,作品中面目妖艷丑陋的女性,大部分都沒有好下場,這讓人不禁想問:這是為了懲罰她們的丑陋,還是為了懲罰她們的罪行。
老舍筆下的悍婦形象,不同于中國傳統(tǒng)家庭“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內(nèi)”的情況,這些悍婦都掌握了家庭的“統(tǒng)治權(quán)”。柳屯的不僅在家庭中樹立了權(quán)威,甚至讓整個村莊都惟命是從;大赤包比她丈夫冠曉荷更懂得如何鉆營運動,她堅決果斷,在她丈夫一事無成的情況下,當了妓女檢查所的所長,如果忽略她們做的事情的好壞,她們的能力其實比只會默默忍耐的悲情女性要好太多。與對前兩個人物完全的批判與丑化不同,老舍對虎妞的態(tài)度顯示了他思想的矛盾,在虎妞剛出場時,老舍對她的描寫是比較正面的,她爽快、能干,做事比起男人來更加厲害,可在勾引祥子、被祥子發(fā)現(xiàn)不是處女之后,她成了祥子口中的“破貨”,嫁給祥子之后她更成了個惡霸、淫婦,被認為是祥子走向毀滅的一個重要原因。
但值得注意的是,柳屯的、虎妞、大赤包這三個女性,她們對男權(quán)社會的“顛覆”并不是由于女性意識的覺醒。從家庭地位來說,她們是強者,但從整個社會地位來說,她們也是男權(quán)社會的犧牲品。在她們的思想深處都藏著對男權(quán)的服從與畏懼:兇悍如大赤包,因為不能生育兒子,即使極不情愿,最終還是讓冠曉荷納了妾;在今天看來是女強人的虎妞心中始終藏著嫁人的想法,對于女人來說,嫁人是天經(jīng)地義的,大齡剩女即使在今天仍然為人詬病,更不用說在虎妞所處的時代。要是沒有人愿意娶她,她在社會上的存在意義差不多就等于零,所以即使祥子的地位比她低,也并不愛她,但她還是要牢牢抓住祥子這根救命稻草,甚至不惜與自己的父親決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陳舊觀念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從這個方面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即使女性掌握了經(jīng)濟大權(quán),社會地位有所提高,擁有了解放的客觀條件,但如果她們自身的性別意識沒有覺醒,那么她們最終也只能是男性的附庸,柳屯的、大赤包、虎妞這三個女性即使有著現(xiàn)代女性所謂的“事業(yè)心”,但她們的思想觀念仍是腐朽、陳舊的。這一點不僅體現(xiàn)在她們對待男性的態(tài)度上,也體現(xiàn)在她們對待女性的態(tài)度上。
老舍筆下的這三個悍婦在對待同性的立場絲毫沒有同情,甚是惡毒,這里面固然可以體現(xiàn)老舍對她們的偏見,但此類情況在某種情況下也是現(xiàn)實生活的反應,在女性解放的道路上,不僅有男性對女性的打壓,甚至女性之間也存在著互相欺壓的情況。
三
“每一位作家在描繪女性時,他的倫理原則和特有觀念就會流露出來。從女性形象上,經(jīng)常不由自主地暴露了他的世界觀和他的夢想之間的裂隙。[6]”從老舍對悍婦形象的塑造中,我們可以看出他思想中的矛盾與局限,一方面他受到進步思想的影響對女性的命運充滿了同情,另一方面他頭腦中的傳統(tǒng)觀念與男權(quán)意識又使他恐懼女性的進步?jīng)_擊了男權(quán)社會的固有秩序。在老舍的作品中,女性還是命中注定的被限制的存在,柔弱善良的女性以被動性成為和平與和諧的代表,如果她拒絕這一角色,就成為了老舍筆下的悍婦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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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法)西蒙·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著,李強選譯.第二性[M].北京:西苑出版社,2004:11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