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暴力土改”是指在土改中的對地主階級的暴力懲處行為,隨著人們研究的深入,逐漸受到人們的重視,本文主要通過對比“文革”前后關于暴力土改的文學敘事去再現(xiàn)歷史進程中真實的土改運動,審視群體暴力在一段歷史運動中給人民帶來的災難與苦痛,并透過暴力進一步反思人性的真實。
關鍵詞:暴力土改;反思;敘述盲區(qū)
作者簡介:李茹欣(1992.7-),女,遼寧盤錦人,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2015級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碩士,研究方向:語體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26-0-02
中國的土改發(fā)生于上個世紀四五十年代的廣大農(nóng)村,是中國革命進程中一場轟轟烈烈的群眾性運動,它使廣大的農(nóng)村地區(qū)經(jīng)歷了狂風暴雨般的洗禮,不僅徹底清算了封建地主對貧苦農(nóng)民的剝削,并從根本上改變了農(nóng)村的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土改作為中國農(nóng)村現(xiàn)代化的起點,其歷史功績是毋庸置疑的,甚至在中國現(xiàn)代化整個發(fā)展的進程中的積極意義都是關鍵性的。而一向與政治緊密相聯(lián)的文藝,也以文學的方式記錄著這場聲勢浩大的歷史運動。早在新中國建立之初就有大量土改題材的文藝作品,但隨著合作化運動在農(nóng)村地區(qū)興起,表現(xiàn)農(nóng)民得到土地的喜悅已顯得不合時宜,土改小說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
然而,在“文革”以后的當代文壇,土改作為知識分子反思的對象回到文學作品中,作家以反思為創(chuàng)作動機對土改進行文學敘事,在歷史的高度上,重新審視、書寫和認識土改,主要有張煒的《古船》、劉震云的《天下故鄉(xiāng)黃花》、莫言的《生死疲勞》等。這些作品大膽觸及土改運動中長期被掩蓋的負面內(nèi)容,是對正統(tǒng)的土改歷史話語的挑戰(zhàn)。就如王又平先生所說,“80年代中期以來的作家以自己的歷史觀和話語方式對某些歷史事件和歷史敘事的重新陳說或再度書寫,其目的在于改寫、消解或顛覆被既往的話語賦予了特定價值和意義的歷史敘事。”[1]
一、“文革”后知識分子的反思意識及土改成為反思對象的原因
反思源于傷痛和苦難,而這并非是“文革”所獨有,它只是將人民的苦難最大程度的放大,讓人們在走出苦難之后,終于開始正視苦難。可以說,“文革”為中國的知識分子解開了政治的枷鎖。因此“文革”結(jié)束后,知識界從各個方面去解讀苦難,企圖撫慰人們飽受摧殘的身心。而文藝工作者主要是通過文學的方式對苦難進行反思從而形成對極左政治的回溯。在這個意義上的文學作品決不同于“文革”后出現(xiàn)的大量記錄十年傷痛的那種訴苦性的文字,它不是滿足在純粹感性層面去言說傷痛本身,而是利用文學話語的深度去向傷痛的縱深處漫溯,揭開傷疤是為了拷問歷史的真相與正義,這是一種知識分子式的對民族苦難的理性思考。反思土改的小說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出現(xiàn)。
二、“暴力土改”的提出及在過去“正統(tǒng)”文學中的話語呈現(xiàn)
“暴力土改”一詞是楊奎松先生提出,是指土改進行的過程中對地主階級過火的暴力懲處行為,一些有敏銳眼光的知識分子也都已經(jīng)注意的這個問題,但公開談及這些內(nèi)容背離當時中央宣傳革命的最高精神,所以作家大多比較隱晦的,比如周立波把他所看到的一些暴力現(xiàn)象稱之為政策實施過程中的些許“偏向”,關于土改中的暴力行徑,在過去關于土改的文學書寫中也有所涉及,這里就必須提到“正統(tǒng)”土改小說。
“正統(tǒng)”土改作品大量出現(xiàn)主要是在新中國建立之初,如今還能夠被記起的大概也就丁玲的《太陽照在桑干河上》、周立波的《暴風驟雨》等幾部作品。這些作家能夠看到土改運動的復雜性,并在作品中表現(xiàn)出來。但即使在這些堪稱經(jīng)典的土改作品中,雖然都有描寫土改中的暴力情節(jié),但我們很難看出作家對于土改中的暴力行為所持有的態(tài)度,他們以一種冷漠的旁觀的方式,有意回避在這個問題上表現(xiàn)出任何的主觀傾向,作品中對于暴力情節(jié)的處理,在一定程度上都被意識形態(tài)化了。
例如在小說《暴風驟雨》中,周立波塑造了四十多個人物,卻基本屬于對立的兩個陣營中,強調(diào)封建地主階級的罪惡,把以韓老六為首的元茂“三大糧戶”的血腥發(fā)家史和覆滅史,與以趙玉林、郭全海為代表的貧苦農(nóng)民的血淚史和翻身史緊密揉合起來,將韓老六的“惡”一件件地講述出來,渲染出強烈而合理的階級仇恨,從而使貧農(nóng)的階級報復和土改中的暴力行為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正義性。在丁玲《太陽照在桑干河上》中,作者幾乎采取同樣的方式,丑化了地主錢文貴的形象,從而達到淡化土改暴力殘酷性的效果?,F(xiàn)在的一些學者對這兩部作品的這種意識形態(tài)寫作給予十分尖銳的批評,認為這兩部作品中地主形象“歷史罪人”化處理,漠視翻身農(nóng)民斗爭地主的暴力行為都是“缺乏人性、人情和人道光輝的”,作家僅僅是在進行意識形態(tài)的形象圖解,缺乏真正的文學價值。
“正統(tǒng)”土改小說對暴力土改的回避態(tài)度,使暴力成為土改題材小說的“敘述盲區(qū)”,比較敘述學認為,“敘述盲區(qū)的存在,往往使敘事作品的真實性完全失去立足之地,他比明白說出的內(nèi)容能揭示更多的東西,它反映的并不是作為古典觀念形態(tài)的真相,而是關于觀念形態(tài)本身的真相,存在于意識形態(tài)本身之中的真相”。只有對暴力土改的真實的文學再現(xiàn),讓我們理清土改的歷史真相與文學創(chuàng)作的關系:歷史的迫害者何以成為歷史的迫害者,歷史的受害者是怎樣成為受害者,歷史真相又是在何種程度上被階級話語改寫。
三、“文革”后作家對“暴力土改”的人性反思
莫言對暴力的反思是一種“大悲憫”,他將《生死疲勞》這部作品概括為書寫“大悲憫”的長篇小說,主人公六世輪回的第一世就是土改,在寫作前言中這樣寫到:“只描寫別人留給自己的傷痕,不描寫自己留給別人的傷痕,不是悲憫,甚至是無恥。只揭示別人心中的惡,不袒露自我心中的惡,不是悲憫,甚至是無恥。只有正視人類之惡,只有認識到自我之丑,只有描寫了人類不可克服的弱點和病態(tài)人格導致的悲慘命運,才是真正的悲劇,才可能具有拷問靈魂的深度和力度,才是真正的大悲憫。”[2]因此,階級復仇無法掩蓋暴力土改的嚴重性,它不僅僅是政治煽動下的群體行為,更暴露出人性深處的真實。
在聲討土改運動歷史正義的基礎上,張煒的《古船》更進一步,通過對于暴力的反思去暴露人性的真實。亞里士多德曾說:“詩比歷史更加真實。”也正是體現(xiàn)于此,暴力土改的歷史“偽裝”不僅扭曲了歷史,更是掩蓋了人性中的陰暗面。
隋抱樸看到的不僅僅是血腥的暴力場面,更是在洼貍鎮(zhèn)十幾年的風云變化中看到了人的私欲與貪婪,這就是人性的真實。他內(nèi)心也必然痛恨趙多多,但他深刻地懂得趙多多不是唯一的“撕咬別人的人”,人人都可能去“撕咬”他人,包括抱樸他自己,這是張煒對暴力土改的人性解讀,作者是用抱樸隱忍、痛苦的生命去詮釋。
誠然,土改的實行當然是具有其正當性的,但如果站在人道主義的立場上,歷史的變革太過浩大,個人往往過于渺小且無力反抗,人類的進步如果總是寄托于一種人將另一種人用暴力的方式踩在腳底來實現(xiàn),歷史將永遠只是強者與弱者之間進行的零和游戲,永遠都是殘忍、沉重且無法回首的。
注釋:
[1]邊敬國.《故鄉(xiāng)天下黃花》解讀——兼論新歷史小說. 高等函授學報,2000,33-34。
[2]莫言:《生死疲勞》,作家出版社,2012年10月。
參考文獻:
[1]丁玲. 太陽照在桑干河上[M]. 人民文學出版社 1955.
[2]周立波. 暴風驟雨[M]. 人民文學出版社 1979.
[3]張煒. 古船[M]. 人民文學出版社初版1987.
[4]劉震云. 天下故鄉(xiāng)黃花[M]. 作家出版社 2009.
[5]莫言. 生死疲勞[M]. 作家出版社 2012.
[6]張愛玲. 秧歌[M]. 香港:皇冠出版社 1986.
[7]陳曉明.“動刀:當代小說敘事的暴力美學”[J]. 社會科學,2010 (5)
[8]邊敬國. 《故鄉(xiāng)天下黃花》解讀——兼論新歷史小說[J]. 高等函授學報,2000, 33-34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