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安貴+魯玉雙

郭安貴，魯玉雙，湖北省沙洋中學教師。

作為抒情小說的一部經(jīng)典，《邊城》的藝術價值無疑是多方面的，其中之一就是作者以抒情的筆法，描寫了山水畫一般的自然風景，美麗健壯的人物，凄麗的愛情與純樸的民風，它們一起構筑了《邊城》的和諧之美。本文只能采擷沈先生散落在作品中的美的珠玉，窺其冰山一角，和喜歡《邊城》的讀者一起分享。

沈從文筆下的自然界蘊含著中國古代山水畫的寫意神韻。他寫山：“兩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紙的細竹，長年作深翠顏色，逼人眼目?！彼麑懰骸办o靜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卻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魚來去皆可以計數(shù)?！边@不就是一幅幅山水寫意畫？難怪聶華苓稱贊沈從文“在《邊城》中成了畫家”。還有那婉轉(zhuǎn)的黃鶯，繁密的蟲聲，美麗的黃昏，如銀的月色等，都如詩如畫，美不勝收。不僅如此，作者還用他神奇的筆，使人物的情感也沉浸在富有詩情畫意的環(huán)境中。那繁密的蟲聲不正是翠翠愛情萌動時內(nèi)心躁動的反映？那美麗的黃昏不也襯托著翠翠此時落寞的心情？而那如銀的月色不正是少女對純潔愛情渴望的寫照嗎？美麗的自然觸動著作者的靈性，而作者又用那多情的筆，賦予自然美的神韻。

邊城兒女是美的精靈，他們以其純潔的心靈，為讀者演繹了一出美麗的愛情。翠翠“在風日里長養(yǎng)著，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船總順順的兩個兒子天保、儺送“皆結(jié)實如小公牛，能駕船，能泅水，能走長路”，作者賦予人物美麗的外形與健康的體格，更使他們散發(fā)出原始蓬勃的青春朝氣。15歲的翠翠和爺爺相依為命，大自然賦予她聰明乖巧，清純質(zhì)樸的本性。當朦朧的愛情降臨，她更顯出少女特有的那一份羞澀，靦腆和多情。“爺爺，莫說這個笑話吧?！薄盃敔斈阏媸莻€……”，可見翠翠愛的羞澀。文中還特意寫道，翠翠在睡夢中盡為山鳥歌聲所俘，而她卻“從這份隱秘里，得到又驚又喜的興奮”。愛情，讓這位青春少女多么甜蜜多么向往。可愛情也讓翠翠多了一些沉思，多了一份煩亂，“小小心腔中充滿了一種說不明的東西。”“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屬于自己不關祖父的，卻使翠翠沉默了一個夜晚。”愛情的到來使她變得沉默，使她有了自我。可是，這種心思無法傾訴，也無人能傾訴，所以“翠翠看著天上的紅云，聽著渡口飄來眾生意人雜亂的聲音，心中有些兒薄薄的凄涼”，而“那老船夫也不明白她的意思”，還有“望到那只渡船上一群過渡人，其中有個吸旱煙的打著火鐮吸煙，把煙桿在船邊剝剝地敲著煙灰，就忽然哭了起來”，是啊，周圍的事物和過渡的人們，甚至相依為命的祖父，誰人理解翠翠小小的心呢？于是她倍感孤獨。就這樣作者用那動情的筆墨真實再現(xiàn)了翠翠情竇初開時的各種愛的感覺。而那愛情還愛捉弄人，翠翠與天保、儺送三者之間愛的錯位，成就了一段美麗的錯誤，更成就了邊城兒女的人性之美。翠翠情竇初開，羞澀的愛情大門不斷開合著；天保有情，翠翠無意；儺送有意，不要碾房要渡船，翠翠有情卻不斷回避，象一只受驚的小鹿，只愿在夢中傾聽那神秘的山歌；天保情場退讓，闖灘而死；儺送內(nèi)疚，遠走他鄉(xiāng)；翠翠執(zhí)著苦等心上人歸來。三人的愛情如煙似夢，纏綿悱惻，這一出純真的愛情褪盡人世功利，盡顯人性質(zhì)樸淳厚的美麗。

擺渡老人也是美的化身。老船夫一直恪守職務，整天擺渡，管理了五十年渡船，解決過渡人的困難，把人從此岸擺渡到彼岸，但他從不抱怨，將青春與汗水，理想與希望寄托在渡船上。渡船承載著老船夫一輩子的辛勤勞作，渡船更傳送著老船夫純厚的道德情操，本真的人性美德。老船夫擺渡接送的是來往行人與貨物，更擺渡著他的道義與人性美。不僅如此，他還要像《老人與?！分械睦先艘粯优c命運抗爭，他還要把孫女翠翠引渡到一個好的去處。為此，他默默操勞，探尋大老、二老消息，天天夜里替孫女等候情歌甚至為孫女唱情歌，不失時機開導青春萌動的孫女，為自己將死而不能陪伴孫女而憂心。多么細心的老人，多么質(zhì)樸的情懷，這位邊城老人又為邊城之美涂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同時，《邊城》還為我們描繪了一幅濃郁的民族特色與地域情調(diào)的民俗圖畫，這些民俗盡顯其厚重的審美價值。應該說，每一位讀過《邊城》的人都會被小說中描寫的各種湘西邊地民俗事物所吸引，如端午、中秋和過年等當?shù)鼐用褡钣幸饬x的幾個民俗節(jié)日，其中端午的劃龍船儀式、賽后捉鴨子的場景、喝雄黃酒的風俗，中秋節(jié)整夜男女唱歌的情形，過年時舞獅子龍燈的景象無不讓人激動。而“走車路”與“走馬路”的婚嫁習俗和青年男女自由戀愛時唱歌覓偶的方式也帶給人心理的震顫。具有濃郁的審美價值，顯示著美麗的民族對美的追求。如果說劃龍船、捉鴨子等儀式凸現(xiàn)了參與者生命的熱力、健美、自由與強悍，那么青年男女唱歌擇偶的民俗則顯示出一種生命的激情。翠翠是唱歌習俗的結(jié)晶，而她自己與儺送無疑又是在這一民俗中自由飛舞的精靈。青年男女縱情放歌，即是健康、優(yōu)美，又不悖于人性的自由的生命形式，同時，更是狂熱地追逐生命激情與生命自由意志的證明。這樣的民俗正是生命美的代表，是生命自由精神的體現(xiàn)。

這就是邊城——茶峒，景、物、人、情融為一體，是作者精心營造的“人生的形式”——“一種優(yōu)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在作者詩一般的氛圍中呈現(xiàn)出美麗、清新、諧和的光輝。讀這樣的作品，采擷這些美玉，我們不僅獲得了美的享受，也得到了一次心靈的療補與滋養(yǎng)。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