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藝評人 陳 焱

個人情感的詩意呈現(xiàn)
——淺談杜未大寫意花鳥作品的美學品格

獨立藝評人 陳 焱

【杜未藝術簡歷】

杜未，專業(yè)畫家，1974年生。西安美術學院國畫系畢業(yè)。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全國書畫理論與創(chuàng)作高研班助教，中央民族大學書畫院特聘畫家，民進甘肅開明畫院畫家,天水麥積美術館館長，全國著名花鳥畫家聯(lián)誼會藝委會委員,天水市政協(xié)委員，民進天水市委會常委，甘肅麥積山藝術研究會理事,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敦煌創(chuàng)作中心創(chuàng)作委員,甘肅省美協(xié)會員、甘肅省書協(xié)會員、天水市美協(xié)副秘書長,天水市青年美協(xié)副主席，中國國際收藏藝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

作品獲獎：第八屆全國著名花鳥畫家作品展“銀獎”；第三屆中國畫家學術年展“最高獎”；第二屆光明日報美術獎“優(yōu)秀作品獎”。

作品參展：十三、十四當代中國花鳥畫作品邀請展；四、五、六、七、八、九屆全國著名花鳥畫家作品展；三、四、五、六、七屆“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中國畫名家作品提名展；二、三屆文化部全國群文美展；全國首屆花鳥畫學術邀請展等。

作品出版：《當代花鳥畫》、《中國花鳥畫品鑒》、《中國畫名家小品集珍》、《中國畫名家作品珍藏集》、《中國高等院校美術教學范本》等70余部。

也許是我長期偏居一隅孤陋寡聞的原故，也許大寫意花鳥畫壇沉寂太久，總之是很久沒有看見傳統(tǒng)意義上的大寫意花鳥啦。

前不久一個偶然機會，我從微信公眾平臺《藝術圈網(wǎng)》上看了杜未的作品，眼睛為之一亮：久違啦，這才是正兒八經(jīng)的傳統(tǒng)大寫意花鳥啊。

坦率地說，杜未的大寫意花鳥，從總體上看，其筆墨語言也許還需要進一步錘煉，個性風格、藝術圖式也許還有待進一步完善，聚散關系也許還有值得探討商榷的地方，但是，這絲毫不妨礙他成為當代大寫意花鳥畫壇的佼佼者。

在我看來，杜未作品中蘊藏的那種古拙與疏簡，大氣與超邁，雄強與霸悍的畫風，不僅顯示其深厚扎實的傳統(tǒng)文化功底，展露出其過人的開拓膽識、創(chuàng)新精神和藝術天賦，同時展現(xiàn)了當代中國大寫意花鳥創(chuàng)作的端倪與面貌。特別是其以勁健的筆墨和夸張的形象及其以簡為尚、勁健疏簡、闊筆書寫的充滿浪漫主義情懷的一些大寫意作品，傳遞出一股雄強正大的時代氣息，呈現(xiàn)出一派至剛至大的傳統(tǒng)美學精神，給觀者以強烈視覺沖擊和深刻印象。

可以說，古拙與疏簡，大氣與超邁，雄強與霸悍，是蘊藏在杜未大寫意花鳥作品里的三個美學品格或者說氣質(zhì)特征。

古拙與疏簡

讀杜未的大寫意花鳥，有個非常深刻的印象，就是“寫”。

寫意畫，當然首先要強調(diào)一個“寫”字，所以他的作品不是“繪”，不是“畫”，不是“描”，更不是涂涂抹抹的加工制作，而是大刀闊斧的寫，大氣磅礴的寫，疾風驟雨的寫，氣吞山河的寫，狂草一般的“寫”。對于杜未來說，不“寫”，就無以傳承正宗中國大寫意精神；不“寫”，無法將稍縱即逝的頓悟表現(xiàn)出來；不“寫”，就不能夠表現(xiàn)自己想表達的意念、意境、意氣、意態(tài)和意趣。正如他自己所說，“我的畫，寫我的感情，他們?nèi)紒碜杂趥鹘y(tǒng)和生活?！币虼耍幕B寓性情于法度之中，寄墨法以文心雅趣，筆之所至，意之所至，心隨筆轉(zhuǎn)，墨趣生發(fā)。

古拙的線條，是他的“心電圖”；皺、擦、點、染，是他的脈膊律動；而他精心構(gòu)建的藝術圖式，則是他想要表達的意義、意境、意氣、意念或者意趣。他“寫”出來的花鳥作品，由于用筆帶有濃厚的金石味道，所以蒼茫古拙。

宋人陳師道曾在《后山詩話》中說，“詩文寧拙毋巧，寧樸毋華，寧丑毋弱，寧僻不俗。”這里雖然說的是詩文，其實用來品鑒繪畫同樣貼切。

如果說，古拙是其作品“寫”出來的味道和氣度，是他的作品留給觀者的印象，那么，疏簡則似乎是他追求的一種人生態(tài)度。

讀杜未的大寫意花鳥，可以明顯感受到充盈其間的疏簡之氣。這股“氣”究竟是來自于藝術的自信，還是來自于對傳統(tǒng)大寫意精神的體悟，我們不得而知。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只有深耕過傳統(tǒng)的人，才可能覺悟得到。

古拙與疏簡，既屬于傳統(tǒng)中國文化的審美范疇和美學品格，也是繪畫作品的一種審美格調(diào)。疏簡，就是簡練、簡潔、簡淡、簡括、簡約，是一種高級藝術語言，是藝術的高度概括、高度抽象和高度凝練。從哲學層面來說，簡，就是九九歸一。所以，老子說，大道至簡。

杜未的花鳥，多用簡筆寫就。看似寥寥幾筆，逸筆草草，但是，簡約并不簡單，簡潔并不簡陋，簡淡但是豐富。每幅作品從立意到布局，從用筆到使墨，從結(jié)構(gòu)到賦彩，都一絲不茍，匠心獨運，筆墨凝練且富于變化，都在精心營構(gòu)屬于自己的藝術范式。一花一葉的生命狀態(tài)，一枯一榮的歲月輪回，無不在畫家心靈烙下深刻的印記，并給予畫家諸多人生啟迪和思考。也許正是這種歲月滄桑，賦予畫家一種散漫與簡淡的人生態(tài)度。筆墨的多變，顯示出他的繁恰是簡，他的簡又恰是繁。正如他自己感悟的一樣：黃賓虹和八大，一個繁，一個簡，但是殊途同歸，黃賓虹千筆萬筆，卻是一筆；八大一筆兩筆，恰是千筆萬筆。

簡也好，繁也好，都不是目的，目的在于繁簡背后所表達出來的生命意緒和意態(tài)。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齊白石才說：畫在似與不似之間。這似與不似，才是畫的性靈安居之處。平淡未必無奇，作平淡而止于平淡，平淡之外無物也；平淡之外須有物，所謂弦外之音，則平淡自不平淡。杜未的疏簡也是如此。仔細品讀他的花鳥，平淡自然之中，總是透出一股呼之欲出的機趣與意緒。

我以為，寫，簡寫，簡筆，恰恰是杜未花鳥作品的靈魂，也是大寫意花鳥的核心價值所在?？v觀中國畫史，簡繁與畫格有著直接的關系。一般來說，畫格越高，技法越簡；畫格越低，技法越繁。簡是高度概括。凡是藝術水平高的畫作皆技法簡單、色彩簡單而意趣深厚。相反，“過分講求技法者，或因意趣薄而以技法掩飾，或只知技法而不知意趣為何物?！保愖忧f語）

杜未近期簡筆“寫”出來的作品，比如《遠矚》、《凝香》、《多壽》、《古柏吟》、《壽喜圖》、《花枝爛漫》、《芙蓉國里盡朝暉》等等，都是情之所至，一氣呵成，一“寫”而就，用筆老辣，結(jié)構(gòu)嚴謹，形象夸張，構(gòu)圖洗練，寓意深刻?；蛘哔x予作品一個美好意蘊，或者賦予作品一個靈魂，都有著非常明確的感情指向，表達了畫家熾熱的情感和強烈的人文情懷。這一“寫”，寫出了意態(tài)超邁，寫出了古拙與疏簡，寫出了大氣與超邁，寫出了雄強與霸悍，寫出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韻味，寫出了至剛至大的傳統(tǒng)筆墨精神。

“寫”好畫，需要書法功夫，需要骨法用筆，更需要傳統(tǒng)文化做底蘊。大寫意畫，看似漫不經(jīng)心，逸筆草草，實則法度森嚴，大有講究。

這里需要弄清楚一個概念，就是何為傳統(tǒng)意義上的大寫意花鳥？寫意花鳥畫一般分為小寫意和大寫意。小寫意的特點是真實、生動，是花鳥中一種比較普遍的畫法。而大寫意是中國畫里面一種難度較高、不易掌握的畫法，需要有過硬的筆墨功夫，在表現(xiàn)對象時，往往帶有很強的主觀性，造型大膽、夸張，具有很強的抒情性、創(chuàng)造性和趣味性等特征，給人一種瀟灑、氣派、落落大方的藝術感受。

一般說來，寫意畫著重于表現(xiàn)物象的神韻和畫家的情致。當然，寫實是寫意的基礎，寫意是寫實的升華。這里所說的升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升華，而是基于美學范疇的詩意的、以簡為尚的升華。而大寫意之“寫”，區(qū)別于西方繪畫的“繪”與“畫”，它是基于書畫同源的筆墨精神，是以具有抽象性、韻律美和節(jié)奏感的書法藝術來寫形、寫境與抒情，是畫家情感的詩意呈現(xiàn)。大寫意之“意”，則是藝術作品所呈現(xiàn)出來的意念、意氣、意境、意態(tài)和意趣?？傊?，寫意畫講究的是“寫”，講究的是“意”，重視形似而不拘泥于形似，追求“不似之似”與“似與不似之間”，強調(diào)的是作者的個性發(fā)揮和“意氣生發(fā)”。至于大寫意的“大”，正如孟子所說，“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它往往能表現(xiàn)出人格的偉大，心靈的偉大，以及集詩、書、畫于一體的文化意義上的精深博大。

讀杜未大寫意花鳥不難看出，他在追求至剛至大的傳統(tǒng)美學精神的同時，賦予了作品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這才是更高級的繪畫表現(xiàn)形式。其可貴之處在于用具象的花鳥、魚蟲、蔬果等生活中常見的題材，來表達自己獨特的內(nèi)心感受，以及關于人、輪回、生與死、幻像等玄而又玄的概念。畫面上的具象，表達的恰是畫家更為抽象的內(nèi)心世界。

毫無疑問，好的畫家，首先是一個思想者。畫家與思想者的區(qū)別只是表達方式不同：思想者使用文字語言，而畫家使用繪畫語言。

大氣與超邁

我們從杜未的大寫意花鳥作品中，不僅可以讀出古拙與疏簡，也能夠品味到蘊藏其間的充滿詩意的浪漫主義精神特質(zhì)。這種浪漫主義精神特質(zhì)，在他的作品中，表現(xiàn)為一股博大的氣象和超邁的意態(tài)。大氣與超邁，構(gòu)成了他作品的另一個美學品格，或者說藝術特征。

中國傳統(tǒng)大寫意花鳥，是不乏浪漫主義精神特質(zhì)的。中國傳統(tǒng)花鳥畫，最偉大的浪漫主義畫家首推徐渭。徐渭，號青藤，明代畫家，以其獨特的筆調(diào)，開創(chuàng)了一代大寫意花鳥畫風，將傳統(tǒng)文人畫提高到一個嶄新境界。

這種浪漫主義精神被畫壇后學一代一代薪火相傳，從未間斷。無論是清初的八大山人，“揚州八怪”，還是近代吳昌碩，現(xiàn)代齊白石，無不受其影響。

其實，徐青藤繼承的就是宋代牧溪開創(chuàng)的大寫意花鳥。青藤之后的八大，把大寫意花鳥又推到一個極致。八大的那種鳥，其筆法跟牧溪筆下的鳥并無二致，或者說就是從牧溪的鳥直接演變過來的。應該說，明清兩個最著名的寫意花鳥畫家，對后人產(chǎn)生巨大影響的青藤和八大，在很大程度上吸收、繼承了牧溪的傳統(tǒng)筆墨精神，所以稱牧溪為大寫意花鳥的開山鼻祖，實不為過。

徐渭筆下的花鳥作品豪放潑辣，水墨淋漓，一揮而就，但求神和，不求形似。他那種熱烈、豪放、沉雄而帶霸悍的大寫意畫風，與牧溪的隨意簡當、梁楷的冷逸、陳淳的瀟灑、八大的恬淡蕭索比較起來，他的沉雄霸悍，或許更能激人心靈，壯人胸懷。徐渭一生，雖然命運坎坷，悲慘至極，但他給人類留下的卻是一個燦爛絢麗、蓬勃向上的精神世界。

徐渭之后，八大承襲其大寫意花鳥傳統(tǒng)，并發(fā)展為闊筆大寫意畫法。其特點是通過象征寓意的手法，并對花鳥、魚蟲等表現(xiàn)對象進行夸張，以其奇特的形象和簡練的造型，使作品形象更加突出，主題更加鮮明，創(chuàng)造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花鳥造型，把大寫意花鳥提升到一個空前的藝術高度，并為后來的大寫意花鳥畫家提供了一個爭相研究與臨摹的標桿。

作為致力于傳承、研究、創(chuàng)新中國大寫意花鳥的青年畫家，杜未對于中國大寫意花鳥的發(fā)展沿革演化、風格特點，自然了然于心。從牧溪到陳淳、徐渭，從八大到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陳子莊，再到潘天壽、朱屺瞻、崔子范，等等，杜未一一做過比較、研究與思考。

杜未就是沿著這樣一條傳統(tǒng)的路徑一路走來。雖然“衣帶漸寬終不悔”，悉心體悟中國畫傳統(tǒng)精神，但他師古不泥古。他的思考觸角甚至越過國界，放眼世界，把以陳白陽、徐青藤為代表的中國大寫意花鳥與西方印象派、表現(xiàn)主義畫派進行比較，發(fā)現(xiàn)兩者之間有兩個非常相同或者相似的特點：一是形式上的凝練與夸張。造型簡潔，適度變形夸張，用筆大刀闊斧，講究筆觸美。二是詩性的浪漫與深刻。注重作品氣勢，注重內(nèi)心情感的抒發(fā)。不同的是，陳白陽、徐青藤的中國大寫意花鳥畫誕生于16世紀的明代，而西方印象派繪畫則誕生于19世紀末期，比中國晚了整整300年。

就在這種比較研究過程中，杜未把創(chuàng)作方向聚焦在傳統(tǒng)大寫意花鳥的傳承、研究和創(chuàng)新之中。他的創(chuàng)作題材從花卉、蔬果，到魚蟲、鳥獸，全部來自生活，普通而平常，卻賦予這些普通物象一種文化意蘊和藝術精神。它們或者抒情，或者言志，或者比興，總之是追求意念、意氣、意境、意態(tài)和意趣的呈現(xiàn)與表達。他的大多數(shù)作品反映了他的這種意緒和心境。

觀察杜未近期創(chuàng)作不難發(fā)現(xiàn)，他在研究中國畫精神、深耕傳統(tǒng)的同時，對于大寫意花鳥在當代語境下的發(fā)展趨向也做過深刻思考和積極探索。因此，他才在創(chuàng)作中表現(xiàn)出一方面對傳統(tǒng)筆墨精神的堅守，另一方面表現(xiàn)出對“臉譜化、程式化”傳統(tǒng)花鳥的一種疏離與叛逆。這種疏離與叛逆的背后，是一種嶄新的花鳥造型圖式的凸顯和頗具個性風格的特色語匯。

杜未的探索與思考，一方面比較好地遵循了唐代畫家張璪所提出的“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藝術創(chuàng)作理論，特別是在“外師造化”問題上，不再滿足于“再現(xiàn)模仿”，而是更重視主體的抒情與表現(xiàn)，堅持主體與客體、再現(xiàn)與表現(xiàn)的高度統(tǒng)一。另一方面堅持向傳統(tǒng)學習，向牧溪、陳淳、徐渭、八大、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潘天壽、陳子莊、李苦禪等先賢大師學習，從傳統(tǒng)中汲取營養(yǎng)，博觀而約取，然后融會貫通。同時向當代同行學習，從他們身上學習可取之處，取長補短。當然，更重要的是“中得心源”，在向生活學習過程中，觀察生活，感受生活，反映生活。

因此，仔細品讀杜未大寫意花鳥作品，他的寫意其實是在寫心，記錄了他的情感波瀾與起伏變化，寫所見所聞，寫所思所想，寫喜怒哀樂，寫心中塊壘，寫瞬間感受。他似乎一直在苦苦尋求屬于自己的藝術圖式和筆墨語言。別人畫景，他寫情；別人寫實，他寫心；別人制作，他抒懷。因此他的畫更注重內(nèi)在情感的表達，更在意一花一世界，一葉一乾坤的精神表達。

林風眠說，“畫鳥就在于畫鳥像人，畫花像少女，如果畫鳥只像鳥，那又何必畫呢？”真是一語道破“天機”。

作為一位有文化擔當、善于思考的青年畫家，杜未的可圈可點之處，表現(xiàn)在他善于敏銳發(fā)現(xiàn)并捕捉生活和大自然中的某些物象的意象特征，通過制造矛盾、營構(gòu)意境、夸張造型、高度概括和提煉升華，使用簡括的語言和抽象性書寫方法，把寫形、寫境與抒情結(jié)合起來，進行頗具詩意的意象表達，繼而成為引人思考的作品。而且一些作品，突破了前人慣用的藝術程式和形式符號，追求一種極似物象又不拘外形的個性化表達，讓作品富有創(chuàng)造性、抽象性、抒情性，并賦予作品一種節(jié)奏感和韻律美，這既是物象不拘外形的藝術夸張，亦是畫家個人情感的詩意呈現(xiàn)。不管他是自覺還是自發(fā)，都已經(jīng)多多少少表現(xiàn)出中國繪畫的浪漫主義氣質(zhì)。在杜未大寫意花鳥作品里面，浪漫主義既是作為作品文化內(nèi)核和藝術品格存在的，也是作為一種表現(xiàn)形式而存在的。內(nèi)容與形式達到了較好的和諧與統(tǒng)一。這一點，我們可以從他的花鳥、蔬果題材系列作品可見一斑。

正由于作品中蘊藏著浪漫主義情愫，因此，他筆下的花鳥意氣風發(fā)，意態(tài)超邁，意蘊深刻，并有一股磅礴大氣彌漫其間。這種彌漫在作品里面的浪漫主義氣息，可以說是杜未大寫意花鳥作品區(qū)別于當代其他花鳥畫家的一個明顯標志，也是能夠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的一個重要原因。

雄強與霸悍

在杜未筆下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大寫意花鳥作品中，除了古拙與疏簡、大氣與超邁這些美學品格，還有雄強與霸悍之氣。

大寫意創(chuàng)作，最忌一味狂放，信手涂鴉，最終流于亂頭粗服，空泛淺薄，所謂過猶不及是也。杜未比較好地把握了這個“度”，其作品雖然大開大闔，氣勢雄強，甚至用筆霸悍，但是能收能放，收放自如，往往寓豐富微妙于大氣磅礴之中，寓意趣于筆墨布局之中，頗見匠心，能夠為觀者留下諸多品味思索的空間。

畫格即人格。杜未作品蘊藏的這股雄強與霸悍之氣，除了來自個人性格和氣度，還來自他對于中國畫精神的領悟?！墩摦嫐埜濉氛f，“用筆須強其骨力氣勢，而能沉著酣暢，勁健雄渾，則畫可不流于柔弱輕薄矣。古人用筆，所謂力能扛鼎，即言其氣之沉著也，此與粗率蠻笨之筆線迥為二致。”

觀杜未花鳥，的確不乏雄強與霸悍之氣息?！豆虐匾鳌?、《豐收》、《高陽》、《好秋光》、《少時家鄉(xiāng)》、《桃之夭夭》、《六世吉祥》、《艷夏圖》等作品，章法結(jié)構(gòu)不落俗套，用筆使墨放任恣縱，甚至有意無意之中追求“缺憾之美”，反而使作品處處顯示出“機趣”，從而讓作品更加接近自由自在的狀態(tài)，更加接近“天趣”。即使是一些扇面小品，比如《春花帶雨》、《香韻》等等，也是元氣充盈，妙趣橫生，小畫不“小”，自有一番大的氣象。

我以為，這種大氣象來自于他的用筆和構(gòu)圖?！皾窆P取韻，枯筆取氣。然而枯中不是無韻，濕中不是無氣，故尤須注意于枯中之韻、濕中之氣。知乎此，即能得筆墨之道矣?！保ā堵犔扉w畫談隨筆》）顯然，杜未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杜未認為，用筆貴在古拙。由巧而到拙樸，磊落大方，乃生機趣。用筆的天趣，發(fā)于無意之筆，所謂“好筆、好墨偶然得”，是一種頓悟，靈感突發(fā)。而求筆的天趣，固然與畫家的天賦才能有關，眼界，胸襟，氣度，學識，閱歷，修養(yǎng)等等，同樣缺一不可。由于用筆古拙豪放、蒼勁率意，構(gòu)圖疏簡、險絕，杜未作品時不時流露出一股雄強與霸悍之氣。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大氣與超邁、雄強與霸悍，這些蘊藏在杜未大寫意花鳥作品的美學品格，由于契合了民族復興、大國崛起這一時代發(fā)展趨勢和創(chuàng)作大背景，使其作品便具備了鮮明的時代特征，因而在當代語境下具有特別重要的時代意義和審美價值。

杜未自幼隨父杜廷楹習畫，在西安美院國畫系上學時，師承劉文西、張之光教授，有著較好的家傳和師承。1997年從西安美術學院國畫系畢業(yè)后，一直在地方從事基層文化工作，主攻大寫意花鳥畫研究與創(chuàng)作。

杜未非常善于思考。他認為，“筆墨千古不易，思想無時不易”。筆墨是中國畫的靈魂，是畫家繪畫思想的載體。筆法的千變?nèi)f化，墨法的干濕潤澀，都依賴于畫家的創(chuàng)作思想去駕馭。筆墨千古不易，是指中華民族的藝術精神不可變。思想無時不易，指的是在掌握傳統(tǒng)技法之后，一方面不能固步自封，另一方面要“筆墨當隨時代”，要善于求變、求新、求發(fā)展。但求變求新必須有一個前提，就是尊重傳統(tǒng)，敬畏傳統(tǒng)，繼承傳統(tǒng)，弘揚傳統(tǒng)，不能盲目求新、求奇。畫法可變，構(gòu)圖可變，筆墨可變，但傳統(tǒng)文化內(nèi)涵、中華民族的藝術精神不能丟。

作為一位青年畫家，杜未對中國文化傳統(tǒng)和藝術精神能有這份認識，應該說是非常難得的。

總的來看，杜未的大寫意花鳥，是民族的、傳統(tǒng)的、當代的。她們因古拙而真實，因疏簡而空靈，因大氣而超邁，因超邁而雄強，因雄強而霸悍。一言以蔽之，其作品的詩意表達特征，而使其作品充滿了浪漫主義抒情色彩。其畫風清新明快，筆墨堅實，造型嚴謹，既不乏傳統(tǒng)筆墨意味，又不失現(xiàn)代審美情趣。其作品有一股散淡疏簡、元氣充盈而又蒼茫古厚、雄健遒勁的氣息，帶給觀者一種視覺的享受與心靈的觸動。一般說來，大寫意不憤不發(fā)。如果沒有真情實感，沒有藝術天賦，如果缺乏必要的人生閱歷與人生體悟，要創(chuàng)作出具有這個時代特征的大寫意花鳥作品，是無法想象的。

繪畫，歸根結(jié)底是一門語言藝術。中國畫的語言體現(xiàn)在筆墨的運用與建構(gòu)。傳統(tǒng)的筆墨語言如何嫻熟地使用，屬于運用問題；新的筆墨語言和藝術圖式的創(chuàng)造與創(chuàng)新，則屬于建構(gòu)問題。我們從杜未作品中，可喜地看到他在努力探索建構(gòu)屬于自己的筆墨語言和藝術圖式，而且初現(xiàn)端倪。這是值得慶賀和肯定的。

中國自古把畫分為神、妙、能三品。何謂神品？陳子莊認為即“變化多端，高度概括，極似物象，不拘外形”。而后又有人提出逸品在神品之上。何謂逸品？平淡天真，感情真實，不是有意刻畫而達物我兩忘之境界。逸，是逃逸，是從藝術的程式里“跑”出來了，從內(nèi)心到形式均逃逸了，不受任何條條框框約束羈絆。這大概就是藝術圈常說的“法外之法”、“法無定法”吧。從這個角度來看，杜未要走的路還很漫長。

當然，藝術家不熬夠歲月，不經(jīng)歷滄桑，缺乏人生歷練，平淡天真這些“味道”是不容易出來的。學海無涯，藝無止境。畢竟，杜未還很年輕，剛過不惑之年，還遠沒到真正“無欲”的時候。“老筆紛披意縱橫，老杜畫氣不畫形”，這雖然是他的自勉和追求，但是，只有等到“與畫俱老”，他才有可能達到自然而然、天真爛漫這個境界。

杜未，值得我們共同期待。

2017年8月28日初稿，于五龍山。

陳焱，原為新華社記者、資深媒體人，國家機關干部。現(xiàn)主要從事藝術品品鑒及藝術品市場研究，專欄作家，獨立藝評人，策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