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競躍

宋江偶像：食君之祿，當(dāng)然殉葬

◎ 余競躍

《水滸傳》中，宋江大軍遭遇了會打石子的沒羽箭張清，一個個好漢被他打得鼻青臉腫。最慘的是花和尚魯智深，光頭上挨了一個石子，都破相了?？吹竭@一幕，宋江感慨地說：“我聞五代時，大梁王彥章，日不移影，連打唐將三十六員。今日張清無一時，連打我一十五員大將，真是不在此人之下，也當(dāng)是個猛將。”《水滸傳》里很少聽見宋江這樣稱贊一個人，可見王彥章簡直是宋江的偶像了。

王彥章是鄆州人，就是山東梁山東邊。宋江推崇王彥章的第一個原因就是沖著老鄉(xiāng)，王彥章是他的鄉(xiāng)賢。王彥章出身不高，沒怎么讀過書，但是他說了一句曠世名言：“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边@句超級勵志的話至今還在被傳誦和復(fù)制。

唐末天下大亂，少有大志的王彥章投了軍，在后梁的建立者朱溫手下為官。剛開始，王彥章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士兵。有一次，他對同去從軍的一百多人說：“今天就讓我來當(dāng)大家的頭頭吧?！贝蠹叶疾环?，王彥章便說：“我一身神力，鐵槍更是出神入化，當(dāng)你們的頭頭是為了提攜你們建功立業(yè)，你們竟然不給面子。好吧，今天咱就來比一比，看誰敢從鐵蒺藜上走幾個來回?！?/p>

鐵蒺藜扎著人就見血，沒人敢上去走，可是王彥章竟然在上面走了三五個來回，絲毫沒事。這下大家不得不服了：人家腳底下有真功夫。王彥章由此成了這群人的頭頭，相當(dāng)于連長。由于英勇善戰(zhàn)，王彥章很快受到朱溫的賞識，步步升遷，成為后梁一員鎮(zhèn)山猛將，擎天柱一樣的神人。

朱溫有句名言，叫“生子當(dāng)如李亞子”。李亞子就是后唐開創(chuàng)者李存勖。王彥章卻不把李存勖放在眼里，說李亞子不過是個斗雞小兒，沒什么可怕的。沒錯，相比于王彥章，李存勖的確沒什么可怕的。在戰(zhàn)場上，李存勖最畏懼的就是王彥章。萬萬沒想到，王彥章最后卻死在了李存勖手里。

在羅貫中小說《殘?zhí)蒲萘x》中，王彥章之死的規(guī)格相當(dāng)高，叫“五龍逼死王彥章”，五條龍一起上陣才弄死了王彥章。這五條龍就是：后唐莊宗李存勖，后唐明宗、后晉高宗石敬瑭、后漢高祖、后周太祖郭威。五代的四個開國皇帝聚齊了，共同上陣，一起發(fā)力，這樣華麗而龐大的陣容才將王彥章送上了西天。

小說畢竟是小說，為了襯托出英雄形象，極盡夸張之能事，這是羅貫中慣用的手法。歷史上真實的王彥章雖然死在李存勖手里，卻是被英雄和奸臣一起害死的。

后梁最后一任皇帝昏庸無能，國是日非。相比之下，后唐的統(tǒng)治者們則野心勃勃，尤其是后唐莊宗李存勖一直想找后梁報仇。公元923年，后唐發(fā)起了滅后梁之戰(zhàn)，兵鋒直指黃河。一旦后唐渡過黃河，后梁首都汴梁就危如累卵了。

在危急關(guān)頭，后梁末帝被迫起用已經(jīng)被冷置的王彥章。他問王彥章：“多長時間可以破敵？”王彥章淡然回答：“三天足矣?！贝蠹耶?dāng)然都不信了，有些人竟然發(fā)出冷笑：“怎么可能？別人都不行，你就這么厲害？！”王彥章心里也有怨氣，對身邊的人說：“如果我三天之內(nèi)得勝回來，一定要處死皇帝身邊的那群奸臣?！?/p>

可惜，那幫奸臣不會給他機會了。王彥章到達前線后，表面上大擺筵席，大吃大喝，以麻痹敵人，暗地里卻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悄然率兵沿黃河前往德勝口，并一舉攻破了被后唐軍占領(lǐng)的南城。這次大捷距離他出征剛好三天時間。

李存勖聽說王彥章被起用，像被一個噩夢驚醒，趕緊率兵馳援。可是已經(jīng)晚了，南城已經(jīng)失守。他與王彥章隔河對戰(zhàn)一百多次，都沒有占到什么便宜。正當(dāng)雙方僵持之中，汴梁出事了—王彥章想要殺掉的那些奸臣們在皇帝面前誣陷王彥章，奪了他的兵權(quán)。王彥章被迫解甲歸田。

王彥章一走，前線形勢很快糜爛，后唐軍隊逼近汴梁。后梁末帝趕緊再次起用王彥章，把汴梁城中新招募的五百多名士兵全部交給王彥章指揮。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寡不敵眾的王彥章成了后唐軍隊的俘虜。

英雄惜英雄。李存勖是愛惜人才的，他不想殺王彥章，對王彥章說：“你曾經(jīng)嘲笑我為小兒，今天肯服我嗎？”王彥章傲然回答：“我本是一介匹夫，受梁朝厚恩，位至上將軍，與陛下您交戰(zhàn)15年，就算您肯放過我，我又有何面目見天下人？大丈夫豈可朝為梁將，暮作唐臣？”在文臣武將紛紛朝秦暮楚、道德淪喪的五代時期，王彥章的這一席話可謂振聾發(fā)聵。

李存勖又派部將去勸降，但王彥章終不肯屈服。既然不肯為我所用，那就只好殺了他。如果沒有后梁奸臣的陷害，王彥章根本不會兵敗。如果不是碰到李存勖這樣的勁敵，王彥章仍然可以力挽狂瀾，創(chuàng)造奇跡。可惜歷史沒有如果，一代名將王彥章就這樣被英雄和小人一起整死了，終年60歲。

后來大文豪歐陽修在撰寫《新五代史》的時候，很為王彥章感到惋惜：“嗚呼，天下惡梁久矣！……其食人之祿者，必死人之事，如彥章者，可謂得其死哉?！敝鞙亟⒌暮罅赫?quán)一直都不得人心，統(tǒng)治者們都是一群狼心狗肺之徒、驕奢淫逸之流，王彥章不幸生在了后梁，他完全可以不為后梁殉葬，可是他還是這樣做了。

為什么呢？王彥章是個粗人，所謂“仗義每多屠狗輩”。他不懂得太多大道理，只知道拿著人家的俸祿，就要替人家賣命，這是一個員工的基本準(zhǔn)則和底線。宋江念念不忘招安大業(yè)，王彥章對后梁的忠誠，其實道出了宋江對北宋王朝的幻想。只是宋江當(dāng)時沒有想到，王彥章最終含冤被殺，這也是宋江最終結(jié)局的讖語。

編 輯/葡 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