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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蕩者 吳秀波

        2017-09-15 15:04:20安小慶楊宙梅佳黎詩韻
        人物 2017年9期
        關鍵詞:吳秀波

        安小慶+楊宙+梅佳+黎詩韻

        在晃晃悠悠的1980年代,吳秀波曾是最徹底的城市游蕩者。他熱愛發(fā)呆,幻想,垮垮地坐著,走著,

        毫無目的地觀察雪地,窗戶和白楊樹,并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白日休息,夜晚活動。

        在成為真正意義上大眾明星的42歲之后,他不得不開始面對明星、演員和普通人身份里持續(xù)的矛盾和游移。

        他“依舊喜歡自由散漫,依舊喜歡提籠架鳥,甚至于依舊沖動而憤怒。但是這些東西好像在一瞬間就都不被允許了”。直到今天,他仍在學習適應這樣的生活,并繼續(xù)間離著,游蕩著。

        當眾孤獨

        吳秀波先生喜歡用動物或昆蟲形容自己,比如蛐蛐?!兑了髟⒀浴防?,蛐蛐不事生產(chǎn),沉迷于游蕩和歌唱,最后餓死在冬天的雪夜。吳秀波覺得自己從小就是一個懶散慣了的北京大院子弟,“在現(xiàn)實中,干什么都不是特利落,愛發(fā)呆,愛瞎想?!?/p>

        發(fā)呆占據(jù)了他一生中許多重要的時刻。

        他的老友、演員劉蓓向《人物》描述吳秀波時說,“你就感覺他云山霧罩吧,你覺得他始終是發(fā)呆狀態(tài)……可能說那個時候他的云游在他的腦子里,他在跟他自己對話,或者他在跟云對話,他在跟這個海對話。”

        劉蓓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吳秀波時的場景,那時她剛演完《編輯部的故事》,還沒演《過把癮》,她去北京著名的歌廳和平House玩,見到當時還是歌廳歌手的吳秀波在臺上,穿一身屎黃色西裝,閉著眼睛在唱歌,很投入,“他似乎是在唱給他自己聽……就是他在一個特喧囂的,你想在和平house迪斯科那么一個地方,他可以特別孤獨,他可以特別自我。就是他是一個當眾孤獨(的人)。”

        吳秀波的老朋友,過去曾跟他一起在歌廳做過歌手的高維那還記得,年輕時,他走在馬路上,“晚上,每家每戶亮著燈,他就會去想這家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那家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愛幻想,想著想著就想飛了”。

        甚至站著洗澡,他也能洗4個小時。吳秀波曾在一次電視訪談中回憶,“就沖著,就呆著,反正最近干什么,就站那兒想什么。我最近在做音樂,就站那兒想歌;開飯館,就站那兒算錢;要是演戲,就在那兒想劇本;談戀愛,就站那兒想想……反正就是想,我有好幾次,就是因為晚上洗澡洗長了,第二天沒起來。”

        他一直享受并安住在這樣的狀態(tài)里。早年一個冬天,他駐唱歌廳的一個歌迷曾遠遠在路上認出了他。在吳秀波多年輾轉(zhuǎn)成為當下中國偶像消費市場中類型最稀少的“國民成熟大叔”后,這位歌迷在貼吧回憶當時的歌手吳秀波:“他一邊一搖一晃地走路,一邊挺自得其樂地用腳踢路邊的積雪,走著走著就停下來,低著頭不知在看啥,雪地上沒螞蟻呀?然后自己吐吐舌頭接著往前走了?!?/p>

        高維那也記得當時吳秀波身上垮垮的“浪蕩勁兒”。“他可以前一分鐘還在很形而上地去探討哲學,后一分鐘就倍兒接地氣地穿著蒸桑拿的大衣服,嘰里呱啦出去跟人喝酒去了。”

        那時的歌手吳秀波寫過一首歌,但后來一直沒有錄制也沒有出版。歌名叫《秋蟲和螞蟻》,這是他為寓言里那只不得善終的蛐蛐寫的。

        歌的前兩句唱,“我不是那只勤勞的螞蟻,我是那只會唱歌的秋蟲。”曾做過歌廳歌手、個體工商業(yè)者和無業(yè)游民的吳秀波,覺得自己也和蛐蛐一樣,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白日休息,夜晚活動—“一個遵紀守法的浪子,一個精神上自由散漫的人?!?/p>

        1930年代,德國思想家本雅明曾在著作《發(fā)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中,為現(xiàn)代歐洲社會命名了工業(yè)革命后現(xiàn)代都市空間最獨特的一類人:游蕩者。在本雅明那里,游蕩者無功利地漫步于城市空間。他們英俊,富有,敏感,懶散,不事體力勞作,卻善于觀察和享受全面的感官生活,并以一種體驗者的身份,間離于工業(yè)時代和消費社會之間,是變革年代最敏感的抒情詩人和“現(xiàn)代性”景觀最投入的目擊者。

        吳秀波曾是最稱職的“游蕩者”。但那樣自由適意的生存狀態(tài),在他2010年年底因主演諜戰(zhàn)劇《黎明之前》一躍成為中國最受歡迎的成熟男明星后,變得難以復刻,他必須從邊緣走到中心。8月17日傍晚,《人物》雜志第一次與吳秀波見面,是在朝陽區(qū)一家門臉模糊且狹小的居酒屋里。當晚他要與十幾位“波蜜”共進晚餐,并接受記者從旁觀察。

        粉絲中只有一位年輕男性,女士們的年齡在20歲到60歲之間。在晚餐的兩個小時里,坐在吳秀波對面的幾位女性劇迷,幾乎沒動過面前的食物。她們一直用欣喜和不可置信的眼神注視著眼前的偶像。吳秀波被看得有些羞澀,但他是周到而禮貌的,他詢問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名字,提醒正在哺乳期的一位“波蜜”不要飲酒,并提議大家一起舉杯祝福在座年齡最大的“波蜜”。當被粉絲問起他在現(xiàn)實生活中是否也像劇中一樣怕老婆時,他先是怔住了,然后用一段冗長而抽象的書面語稀釋和帶走了那個“是和不是”的問題。

        這次聚餐結(jié)束一小時后,吳秀波出現(xiàn)在國貿(mào)一間商務套房里接受《人物》的采訪。坐在屋子中央的一把椅子上,被反光板、攝像機和工作人員包圍的吳秀波,依舊溫和體貼。他會細心發(fā)現(xiàn)鏡頭后面拼命忍住不敢咳嗽的攝像,輕聲勸他“咳出來,沒事兒”,并讓助手拿來他常備的喉糖。但在謙和與周到的背后,由“被看”引來的不適感也隨著采訪的進行開始漫溢。

        “你們找錯人了?!眲偮犕辍度宋铩返暮喍涕_場,他就聲稱自己并不是一個值得被記錄和書寫的人物。有時收到“波蜜”為自己制作的文字圖冊,他也會感到尷尬并替對方覺得“太不值”。

        在成為公眾人物和大眾偶像之后,他曾經(jīng)在采訪中直接告訴記者,“坐在你們面前的真的是一個特沒用的人,最滑稽的是你們在采訪一個非常沒用的人。”endprint

        在那些讓他印象深刻的過往中,和名利場有關的場景鮮少出現(xiàn)。當《人物》記者問他最常想起的場景時,他只用了兩三秒時間就從記憶庫里調(diào)出兩個片段:

        “那一次是我跟家里人去香港,當時孩子還小,好像是去給他打疫苗,做體檢。到了晚上,家里人都睡了,那天恰巧是元旦,陽歷新年,我一個人走在香港的半山上,然后走到7-11,一幫年輕人在那兒買啤酒,有煙花,那個場景我記得很清楚。”

        “后來我在溫哥華拍戲,有天自己第一次一個人在城里走,忽然間從downtown一直走走走走,走完一條路出來,當時有一個畫面,我就傻了:眼前是一片亮如鏡面的海水,海水對面是隱隱的山巒,然后一片雪白的沙灘上,孤零零的一株櫻花盛開,就跟夢一樣?!?/p>

        他復原畫面的速度和細致程度令人意外。更意外的是,這兩個令他記憶深刻到可以瞬間調(diào)取的片段,巧合般地都來自他一個人在城市游蕩時的所遇。

        他一直熱衷這樣的物理移動。在未成名前,他就常從居住的亞運村跑到天安門。拍攝《西雅圖2》的七八個月,他依次在澳洲、香港、加拿大、拉斯維加斯、倫敦和澳門的街道上跑步和穿行。

        這些生命中的諸多片段,都以一種碎片化但卻家族相似般的意象,貼合并指向著生存方式和審美意義的都市游蕩者形象—在晃晃悠悠的1980年代,他曾是最徹底的京城游蕩者;在作為演員和明星的后半生,他開始在名利場中的另一種“游蕩”:來往于不同角色構(gòu)筑的幻夢,并在明星、演員和普通人的身份里持續(xù)矛盾和游移。

        自然時間

        三天后,《人物》雜志又見到了吳秀波。那是8月21日下午,吳秀波和《軍師聯(lián)盟》的導演、編劇出現(xiàn)在由中國電視藝術(shù)委員會、中國電影電視評論學會聯(lián)合主辦的主題研討會上。已經(jīng)完成播放的《軍師聯(lián)盟》上半部在全網(wǎng)的網(wǎng)絡播放量接近60億人次,豆瓣評分也穩(wěn)定在8.1分。

        研討會安排在廣電總局屬下的一間酒店會議室進行。現(xiàn)場來了12位專家、3位主創(chuàng),每人發(fā)言均超過半小時。其間不斷有人離開會場,但吳秀波坐到了會議結(jié)束。這一次,他不僅是主演,還同時是監(jiān)制與制作人。

        當開始播放《軍師聯(lián)盟》下半部片花時,房間的燈還亮著。吳秀波大步走到會議室的兩扇大窗戶邊拉上窗簾,走回座位途中,又雙手合十拜托大家把手機關了,把燈也關一下??吹狡聊磺斑€杵著一支三腳架,他又起身向前,把架子挪到一邊。

        片花里的老年司馬懿,須發(fā)蓬亂,身披紅色長袍,如同罩在一張欲望的大網(wǎng)之中。這是吳秀波第一次扮演70歲的老人。

        拍攝這部劇用了奢侈的333天,而這一切幾乎早有預兆。2011年,吳秀波憑諜戰(zhàn)劇《黎明之前》爆紅之后的第二年,他多年的好哥們兒,后來在《人民的名義》中因飾演陳海“一躺成名”的黃俊鵬,在電視上看到上《魯豫有約》的吳秀波,開心極了,他立刻發(fā)短信給吳秀波,“哇,我說主持人好喜歡你,而你又那么乖乖地坐在那兒,我看到了你的成功,我說就感覺到我自己成功一樣……秀波還給我發(fā)一個短信,鵬兒,你現(xiàn)在境界真高。”

        節(jié)目里,魯豫問吳秀波:如果一切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實現(xiàn),你要什么就是什么,你希望什么樣?

        “我希望慢,我希望懶散,我希望舒緩?!?/p>

        魯豫說,“你慢不下來了,至少這幾年。”

        吳秀波想了一下,“別人找我拍,給我3個月,我自己弄一個戲,可以弄8個月,誰也不敢催我?!?/p>

        沒人知道那是隨口一說還是思慮已久的計劃。6年過去,吳秀波真的弄了一個自己的戲,時間不是8個月,而是奢侈和當下不可想象的333天。

        別人按照效率最大化組織拍攝方式,他按照角色和情節(jié)的自然時間,蓄真實須發(fā),按人物成長順著拍。這可能是橫店近年來唯一還在順拍的劇組。

        這一次,吳秀波不僅做主演,還兼制片和監(jiān)制。這樣做“是為了在成本和資本層面更自主”。自主之外,還有當下行業(yè)里罕有的“任性”。

        期間,黃俊鵬受邀前往客串徐庶一角?!捌渌麆〗M一天能拍8頁紙,秀波的戲就拍2頁紙,每天到劇組先聊2個小時劇本才開始拍。其實秀波就想拍一個自己心目中的好戲,有質(zhì)量的戲,但其他好多演員很著急,說‘時間太長啦,我還幫著安撫這些演員,我說,‘我想演更重要的角色,秀波都沒讓我演,只讓我演司馬懿年輕時的好友徐庶,你們好好演吧,這戲值,肯定比你拍10個戲都管用!”

        合作方之一的優(yōu)酷劇集中心高級總監(jiān)許志敏曾去橫店探班,他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場拍李晨扮演的曹丕退朝,現(xiàn)場因為不確定是先邁左腳還是右腳,大家就停下來討論了很久,最后退朝加轉(zhuǎn)身的這場戲就拍了大半個下午。”

        劇組創(chuàng)下的另一樁橫店紀錄是吳秀波大手筆給劇組安裝了近100臺立式空調(diào)。盛夏,橫店棚內(nèi)溫度達到40℃,室內(nèi)打上光,能達到50℃多,劇組演員穿的都是里外三層大古裝,外面還有盔甲和毛皮,新裝修的1000多平方米的宮殿又熱又臭。

        吳秀波回憶,“人到那種程度,別說演戲,都不想活了,對生命產(chǎn)生懷疑。有一次我演了十幾條,牛都熱得不愿意走了。你再資本家,也不能這么干活?!?/p>

        他提出裝空調(diào),其他制片人一聽全部都傻了。但吳秀波從演員的角度思考,“編劇是在有空調(diào)的房間里寫的,導演邊上也可以有風扇或者冰塊。最苦的是站在鏡頭前的演員。人在極度嚴酷的情況下,你的表演是無法達到一種特自如的可能性的?!?/p>

        劇組終于涼快下來了。

        吳秀波似乎想要竭盡所能地創(chuàng)造一個他標準系統(tǒng)中的戲劇“烏托邦”。

        在經(jīng)過早年那些靠演戲來養(yǎng)家糊口的奔忙年月后,在很長時間里,他已經(jīng)將“表演”當成了自己余生的“安全島”和“百憂解”。因為曾經(jīng)“過過很多所謂無奈、清冷和落魄的日子”,吳秀波覺得“拍戲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他“不擅與人交流,與人談話時,不太敢看對方眼睛,30多歲了也找不到地方表達自己”。后來當他發(fā)現(xiàn)做演員的自己是一個能在“異度空間討生活的人,可以在一個虛擬世界中找一個角色來生存、來表達自我”,他從虛擬空間里找到了現(xiàn)實避難所,也“最終找到和表演興趣的緣分”。endprint

        在他云遮霧罩地與采訪者談論哲學、宗教、欲望、“籠子”的話語間隙里,他也曾經(jīng)不止一次低回地表達著自己和“表演”之間的最終認定:

        “我是一個愛做白日夢的人,老天爺真的對我太好了。生活中的我一無是處。我老覺得自己像個寄居蟹,我不完善,我沒有一個殼,所以,演戲特別好的是,我可以這幾個月,活在一個特別強大的殼里,我會覺得非常的舒適和安全,這種幸福對我來說,真是讓我流連忘返?!?/p>

        在做“軍師聯(lián)盟”前,他感到“如果再不做一個戲,不拍一個自己愛的戲的話,我連‘忘憂,都可能沒有了”。

        丟鑰匙找鑰匙

        8月22日下午,方家胡同里一處藝文展覽空間外的露臺上,被十幾個工作人員圍在狹長通道深處拍攝照片的吳秀波,似乎有點焦躁。他的經(jīng)紀人敏銳地覺察到他的不適。

        “我們清一下場好吧,人太多了,太多了,緊張,影響狀態(tài)?!苯?jīng)紀人把一半的人請進了屋。等換到室內(nèi)景別拍攝時,她突然問場地方能否提供音箱,“音樂能讓他放松,松弛下來。”音箱還沒找到,她索性打開手機外放蕭敬騰的歌。在攝影師換鏡頭的間隙,吳秀波跟著音樂唱出了聲。

        即便身處娛樂工業(yè)之中,但長久以來,吳秀波幾乎從未與喧鬧的氣氛相融。在目前還在播出的明星真人秀《我們來了》里,他被評價為是那個“最慢熱的成員”。

        他自幼就顯得敏感而孤單。外交官父親常年駐外,兩三年才能回家一次。在藥店做財務的母親,工作總是很忙。他一度被寄養(yǎng)在北京(當時的)城郊的姨媽家,放學之后,游蕩在田野里,跟貓、雞、馬,蛐蛐兒、蟈蟈兒待在一塊兒。更多的時候,一個人待著。

        “那種承受孤單和獨處的能力,是我童年一直不缺的。”等他被接回家,唯一的,永遠跟著他的朋友,就是掛在脖子上的那把鑰匙,有時候那鑰匙丟了,他順著河邊找,找到天都快黑了。那幾年他丟了好多把鑰匙,到現(xiàn)在他最怕的還是別人給他鑰匙。

        他習慣了獨處。少年時代,他常常逃課去日壇公園,溜達,看書,發(fā)呆,跟工人老師傅學武術(shù)。成年后,他說自己幾乎“分分秒秒都在獨處”。這種游離讓他易感。

        “有的時候我在大馬路上偶爾看到一個小小的老太太,特別新奇地趴在椅子邊上看著過往的汽車,我都會覺得,人好不容易啊。”

        等他上小學后,大他5歲、同父異母的哥哥來到北京。哥哥特別愛學習并且享受學習的過程。每天早上都是哥哥晨讀的聲音把他吵醒。在他還迷迷瞪瞪的時候,哥哥已經(jīng)背完了英語單詞,開始背誦唐詩。曾經(jīng)一度,他能夠背出《琵琶行》,那都是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哥哥念誦記住的。

        但家里大部分時間仍很安靜。父親和哥哥都是話不多的人。在他記憶里,父親極為沉默寡言,到現(xiàn)在他能想起來的兩人說話的次數(shù),“不超過10次,我印象中,這10次里面有五六次,他都在尷尬地笑著?!备缸觽z唯一的一次身體接觸,來自于一次比試掰腕子。

        在更漫長的時間里,父親總是沉默地背對人抽煙。等到吳秀波多年后拍攝《北京愛上西雅圖》時,他發(fā)現(xiàn)男主角Frank很像父親,“內(nèi)心是春去秋來,日復一日。”

        但在少年和青年時期,吳秀波甚至覺得自己跟父親“沒多大關系”,“從小到大,我沒有這樣一個概念,有什么需要去問爸爸。他可能沒有給我任何的指導,也不存在給我任何的誤導?!?/p>

        在人生的任何一個階段,他都由自己來做決斷。他曾去考過少年宮,但沒被錄取,因為不夠活潑。高中畢業(yè)考中戲的事,也沒有跟家人商量。

        “就是有一天回來的路上,正好看到當時《北京晚報》上的招生簡章,我就報名了。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什么,一試、二試、三試,最終上了?!?/p>

        那是1984年,一個在后來不斷被懷念和歌頌的年代的開始。那一年,鄧小平在視察深圳、珠海經(jīng)濟特區(qū)后決定實行改革開放;中英兩國政府的聯(lián)合聲明決定在1997年7月1日對香港恢復行使主權(quán)。成年世界在他面前漸次打開。從大學畢業(yè)進入鐵路文工團話劇團后,他開始跟著師兄們坐著空蕩蕩的車廂去下路演出,每次回到北京都有新的變化:喇叭褲,蛤蟆鏡,錄音機,鄧麗君,譚詠麟……吳秀波從平靜孤獨的少年時代進入完全自由和自主的青年時代。

        Rolling Wu

        演員吳秀波已經(jīng)很少在公共場合唱歌了。在為李健參加《我是歌手》節(jié)目助唱兩年后,前幾日,他又在湖南衛(wèi)視真人秀節(jié)目《我們來了》中唱起了十幾年前做歌手時自己創(chuàng)作的一首歌:《夢想的魚》。

        與現(xiàn)在安住于戲劇的“殼”不同,上中戲的吳秀波對演戲沒有太大興趣,那時最吸引他的是當時剛興起的娛樂方式:卡拉OK。當時的卡拉OK簡陋到近乎茶話會現(xiàn)場,但吳秀波的演唱能力在那里獲得了最初的認可。

        1987年,他所在的鐵路文工團話劇團的兩三個大哥哥跟人合伙開了一家特簡易的歌廳。因為還要有人報幕,他們就把他找去當主持人了。有天晚上,趕上有位歌手發(fā)燒,不能登臺,他大著膽子上去唱了兩首,效果還不錯,此后他就轉(zhuǎn)做了歌手,一唱就是10年。

        歌手沙寶亮如今向《人物》記者回憶時,還記得那時的吳秀波是“京城夜場一哥”,“縱橫和平house、臺灣飯店、大富豪這些最著名的歌廳”。那時兩人常約著在友誼賓館泳池游泳,“哥幾個都花枝招展的。因為那兒的美女特別多,秀波戴一雷朋墨鏡,我們都以看美女為主,以游泳為輔?!?/p>

        “全北京城混夜店的都知道他,Rolling Wu。Rolling是他的英文名”,高維那回憶,那時所有來北京玩兒的有錢人,“都會去和平house聽Rolling Wu唱歌”。

        從小一直自己蔫著的吳秀波,在音樂和夜場里找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成就感。他穿歌廳老板特意從香港為他買回的演出服,他向《人物》記者回憶,某一年的圣誕節(jié),他收了上千束花,“每一束花是人家50塊錢買的,你收了再把它退給老板,可以賺5塊。那是一個相當奇異和巨大的收益。如果你收到1000束花,一束花退5塊錢,你說那是多少錢?5000塊錢,幾乎是當時一個極端高薪的人一年的工資。”endprint

        那時候,吳秀波在鐵道話劇團的同事,每月才一百來塊的工資。而他一晚上就能賺200塊,其他歌廳歌手大多七八十,最高的也超不過120。

        歌手黃格選回憶,“那時的吳秀波不是歌手里唱得最專業(yè)的,但絕對是最討女孩喜歡的?!?/p>

        如同赴流水席似的,歌手們往返于三四個歌廳之間。為方便,一堆歌手和舞者一起包車。戴軍曾在接受《南都周刊》采訪時回憶,那時他和吳秀波、滿文軍同在一家夜總會駐唱,每天要一起打面的。一個冬天,他們打著面的去大富豪歌舞廳趕場,一路穿著小巷子,爭分奪秒??墒?,車前有個小伙子,騎著單車,搖搖晃晃,占著路中央。司機猛按喇叭,那小伙子停下車,指著他們罵。同在車上的歌手顧平問:動手不?

        吳秀波說:打丫的。

        他們下了車,打成一團。

        每晚唱完最后一場,大家開始約麻將。吳秀波覺得那時候太逗了,“不想約女孩,就想約麻將,打得天昏地暗……睡到中午起床健身,你想多健康的生活啊。健身完了吃頓晚飯,然后開始上班。太洋氣了,太洋氣了!那就是過著詩人一樣的生活,太美好了,太美好了!”

        談論1980年代帶來了6小時采訪中罕見的時刻。成為明星吳秀波后,他稱“掩藏自我是我的心性”,但“表達自我”是他的“工作”,采訪時他總是用時而抽象時而纏繞的語言構(gòu)筑起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

        但在這個北京夏末的下午,坐在方家胡同這個藝文空間卡其色棉布沙發(fā)里的吳秀波突然變得興奮起來,罕有地將這道屏障打開了一絲縫隙。他沒有節(jié)制或警覺地收起談話興致的意思。他的經(jīng)紀人則露出難得的笑容,坐在對面嘆道,“真是很久沒聽他講這些事兒了?!?/p>

        歌廳里的一些觀眾后來成了吳秀波最早一撥的影迷。她們在貼吧里回憶道:年輕的時候,他走路的姿勢是那種有點“垮”的勁兒,好象無時無刻不是躺在“懶骨頭”沙發(fā)上似的。

        在劉蓓眼里,那時的吳秀波永遠一個狀態(tài):吊兒郎當,對錢沒有概念。

        “手里有10塊錢也要拿去賭臺球,玩到欠別人一兩千塊錢再去掙。賺到錢就請我們?nèi)コ耘_,那還是我第一次吃披薩。然后等再見面時,他口袋里就窮得響丁當了。”

        有時沒有地方睡覺,他也會跑去劉蓓家?!笆紫纫贿M門他是餓,得吃,吃呢就看電視,要不然就是約其他朋友過來打會兒麻將。打會兒麻將然后散了,可能睡完一覺,你也看不見他人哪兒去了。”

        仗著一月一萬多的收入,晃晃悠悠的吳秀波,敢去全北京所有的餐廳吃飯。最多的時候,他身邊能圍著30多個人。

        “什么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他本來窩在沙發(fā)里的上半身突然坐了起來,臉上顯出過去一周,兩次采訪和兩次觀察時都未曾現(xiàn)出的音量和大笑。接著他揚起下巴沖門外甩了幾下:

        “你們?nèi)ゴ蚵牬蚵?!你問問黃格選,你問問韓紅,你問問韓磊,你問問滿文軍,敢說不認識我嗎?我比他們看著都更偶像一些!我比他們都更鮮肉一些!我那個時候才叫京城闊少呢!而且是文藝闊少!”

        吳秀波覺得,“最牛的就是錢都花掉了。那個時候你如果要把錢攢下來,得后悔死了。我有一個朋友攢下錢來,給他們家買房子,買車,真攢下了,現(xiàn)在后悔死了,因為他現(xiàn)在在做房地產(chǎn),也掙不少錢,他老說,你說那時候我為什么不把那些錢都花了?”

        那一刻,吳秀波暫時離開了演員和明星的外殼,無比歡快地溜回了年輕時在歌廳唱歌的黃金時代和那座“無憂島”里。

        “那個時候的生活,我以為比現(xiàn)在好多了?!彼y得地與坐他對面的人進行了眼神接觸,“那個時候就是喜歡一個人不是因為你有房有車,真的是因為那天下午陽光很好,你穿件白襯衫,那個時候的情感之干凈、之簡單、之自然、之天生,太美好了,太美好了;而且那個時候沒有所謂的,因為分手吃虧的憤恨,沒有。因為那個時候,所有年輕人心是真正年輕的,是真正不思退路的,是真正勇敢的,是真正沒有如枷鎖般兩人對立,好壞不分的。時光荏苒,忽然間變得愚蠢之極,我也不理解。非常美好的80年代,夢一樣的時代,一去不回。突然就沒了。人類就是由于大量資源的涌入,開始積攢或者與別人拼奪剩余價值的時候,那些美好的時代也就結(jié)束了?!?/p>

        余暉散去

        就像一扇門突然關上,80年代的余暉消散了,而面前即將在明年進入50歲的明星吳秀波,也突然收起了談話的興致。

        進入90年代,中國流行音樂進入唱片工業(yè)時代。吳秀波突然發(fā)覺,某一天開始,大家一個一個離開了歌廳,出現(xiàn)在了晚會上,還有一些人參加歌唱比賽,找到公司簽約,完成包裝,從夜里到了白天,從歌廳進了電視,“一類是早期的歌手,一類是后期的唱片歌手,簡單來說就是電視階級和歌廳階級,兩個階級也開始了階級間的不齒?!?/p>

        吳秀波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老了。那是1998年,他已經(jīng)從20歲唱到30歲,身邊的同行換了一茬又一茬:滿文軍、韓紅,潘勁東、沙寶亮,黃格選,黃覺,一個個都離開了,“人會有某種生理年齡上的怯懦和自省,就是當你年齡一旦進30歲的時候,恰巧趕上那個時代結(jié)束,你突然間覺得,哎呀,不是說你客觀上不能在這兒混了,而是你心里在有一個聲音說你不能再這樣了?!?/p>

        他又在歌廳輾轉(zhuǎn)流連了幾年。不離去,他認為“不是不能,是貪戀”,他依然“覺得我很富有,我是一個浪漫的詩人,我是一個游走在北京東南城的一個少年,我不屑于像他們那樣,我想就在歌廳繼續(xù)唱”。但也有舊友回想那時吳秀波的選擇,“他認為他是不世俗,就是我不想追名求利,我這樣是OK的。但我認為這是軟弱,是那種害怕,是退卻?!?/p>

        歌廳漸漸開始關門了,歌手的數(shù)量漸漸變少了。他想要暫時逃離巨變中的北京,匆匆南下廣州。戴軍曾在2012年的一檔綜藝節(jié)目里回憶,歌手孫浩曾在廣州夜場當“總管”,負責面試歌手。吳秀波和楊坤都去面試過,但都被孫浩給刷下去了,因為“年齡比較大”。endprint

        之后,吳秀波又去了廣州另一家夜總會,那時同是歌手的周迅還沒北上。某天夜總會突然來了20多人,“他們認真看著周迅表演,唱完就把人帶走了。后來這些歌手才聽說她是被陳凱歌找去演戲了?!?/p>

        1993年,他又逃去了昆明,在一個朋友開的娛樂城駐唱。那時的昆明有一種通宵放映的電影院,每天晚上大概會放映十來部電影。到昆明的第一個月,吳秀波整夜整夜地待在電影院里,或是到昆明郊區(qū)的山上騎馬,每次付給主人幾塊錢,就可以騎著馬漫山遍野地去晃蕩。

        等一兩年后再回到北京,他感覺“更加不行了”。人過三十,身體開始發(fā)胖。甚至有時是有意的,他將自己吃到了170斤。

        他曾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打開電視,活得太在意,極其要面子,于是寧可不做這一行。他開始開美容院,開飯店,但經(jīng)營什么都不賺錢,反而賣店能賺錢。吳秀波最擅長就是賣店,“天生就是一個演員,演什么像什么?!眮碚勝I店的人有大學生,有做生意的,有一直干這行的,“他遇到什么人就演什么,有的時候戴眼鏡,有的時候穿風衣,人問為什么要賣店啊,他說要移民,一會兒加拿大,一會兒澳大利亞,就各種想轍,結(jié)果都賣掉了。”高維那回憶,“現(xiàn)實生活中,但凡遇到讓他發(fā)怵的事兒,他就努力把自己裝成另一個人,以表演的姿態(tài)去應對。他是一個演員,從根上就是?!?/p>

        黎明之前

        2002年,劉蓓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來自吳秀波。在失聯(lián)兩年后,他們又巧合般地住到了同一個小區(qū)。這一年他結(jié)婚,并做了父親,不能再只是為了自己而活。電話里,吳秀波告訴她,“我沒有錢吃飯了。“

        再見面,劉蓓被他外形上的變化驚住了?!胺浅E帧?,她想,“年輕時候的那個男孩哪兒去了,你看不到帥了,就只看到一個對自己隨波逐流的男人,可是那個時候他還多年輕啊。他用他的無所謂來掩飾他的有所謂。他身上依舊有放浪形骸的東西,又非常的孤獨憂郁,甚至有些極端和抑郁。他也非常脆弱,晃晃悠悠到三十多歲,用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逃避一切。”

        劉蓓開始督促他去減肥,而且“必須要工作,必須要讓自己忙起來”。她想,如果幫一個人,“不可以說我給你封個紅包就好了,而是真的要把他拽起來”。于是,她找他來給自己做了經(jīng)紀人。

        吳秀波記得自己基本沒有為劉蓓簽過成功的合約。唯一讓劉蓓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去深圳給周杰倫頒獎,“那是他作為經(jīng)紀人給我接的最漂亮的一單,此外就沒了。”

        其他時候—曾有媒體寫過那時的故事,劉蓓自己去談生意,吳秀波拎著包跟在后面—當《人物》記者向劉蓓求證時,她笑了起來,“你以為他會拎包嗎?真的不是他拎包……可能有什么稍微正式一點的場合的時候,他可能做做樣子,假裝拎個包,其他的時候,他是一個甩手的經(jīng)紀人來著。”

        有了兒子的吳秀波,對工作和經(jīng)濟來源有了前所未有的需求。劉蓓覺得經(jīng)紀人的收入,短時間也改善不了他的生活,于是試著推薦他去劇組演戲。劉蓓當時的丈夫張健跟吳秀波也是非常好的哥們兒。2002年,兩人為了幫助吳秀波這個“弟弟”,特地成立了一家公司,請了傅彪、馮遠征、丁志誠、牛莉、陶虹等十幾位大腕兒一起來捧吳秀波主演的刑偵劇《立案偵查》。

        參演來“抬”他的其他演員都是實力派,吳秀波青澀的演技讓導演很不滿意。導演打電話給張健,要求換男主,“要不然這戲就完蛋了”。但張健非常講義氣,說不換,并安慰吳秀波,“沒事,這是咱家的,拍不好,咱再拍一個?!?/p>

        這是吳秀波作為新演員的第一年。那一年他已經(jīng)34歲。

        在生存面前,那幾年,他最大的任務是減肥?!澳莻€時候,別人會說,你瞧你這年齡你還演戲,你還能演嗎?你看人家都多年輕,人家多瘦溜,那你唯一要做的先要跟別人拉平,拉平這個差異你是需要付出代價的?!?/p>

        他從170多斤減到了126斤。那期間,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他在兩個劇組跨著拍戲。減肥令他感到抑郁和了無生趣。而到晚上,他會“夢到無數(shù)吃的,最多夢到的是魚”。當中有幾日,他的身體變得極度虛弱。一次感冒,高燒不止,大夫說如果再不吃飯的話,什么藥都治不好了。

        但在那樣的極端狀態(tài),人也不是馬上吃得下去食物??赐赆t(yī)生的當晚,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他暈暈乎乎地晃到洗手間打開燈,照鏡子的時候—“我突然看見我爸了,所以你們知道我爸到老的時候有多瘦嗎?那個時候我才覺得,哎,我跟我爸長得還是有點像的?!?/p>

        在張健和劉蓓的幫助下,吳秀波的戲漸漸多起來。從2003年到2014年,跟他合作了5部戲的導演楊文軍,看到了作為演員的吳秀波的變化。

        他印象最深的是2003年,吳秀波來試鏡《非常道》的反一號?!疤貏e有備而來,平時都是穿得比較隨意,但那天西裝領帶搭配大衣,戴了一副金絲邊眼鏡,完全就是穿成了戲里那個人物?!焙髞項钗能姴胖滥莻€時候吳秀波很拮據(jù),那一身東西全是管張健借的。

        吳秀波和黃俊鵬的友誼,也是從那時在青島拍《道可道》《非常道》時開始的。兩人常常在飯后一起走路減肥。那時的吳秀波已經(jīng)對表演產(chǎn)生了興趣。黃俊鵬記得,“拍完戲,我在外面跟老張健喝大酒玩兒的時候,秀波總在后期機房剪片子,把他所有前期表演不足的地方,在后期全部要找回來,非常用心和用功?!?/p>

        時間到了2008年,吳秀波已經(jīng)拍了十幾部戲。生存和養(yǎng)家糊口不再是問題。但另一方面,他覺得自己也快被掏空了。他對自己的表演模式喪失了信心。整個2008年,他沒有拍戲,拒絕了很多劇本。

        黃俊鵬記得那一年,基本上每個禮拜,他們都要爬一到兩次山。經(jīng)常白天在公司開開會,聊聊天,下午四五點鐘就去爬香山了。最開心的就是從香山爬三個小時下來之后,直接開車到順義吃個柴火燒的鐵鍋魚貼餅子。

        那時候他已經(jīng)愛上跑步。曾經(jīng)有一度,他每天從住的亞運村跑到天安門,然后再打車回家。endprint

        在漫長的蟄伏和等待中,機會來了。

        2009年,導演劉江打算拍攝一部叫做《黎明之前》的諜戰(zhàn)片。他本來想找一位一線男明星來飾演男主角劉新杰。但后來因為劇本延期,男明星的檔期錯過了。于是投資方向劉江推薦了42歲的“新人”吳秀波。這之前,劉江完全沒有看過吳秀波演的戲。

        然而第一次見面,劉江就覺得吳秀波更適合他心目中的那個劉新杰?!熬褪莿⑿陆苌砩系哪欠N陰柔,有點頹的氣質(zhì),跟他當時特別貼合……說白了,我當時是,最理想的人選是梁朝偉,就應該是那種樣子。結(jié)果,好,生活中來了這么一個?!?/p>

        但吳秀波看了本子之后有點猶豫,他覺得人物有些“被動”,本來想推掉的,最后還是進了組。

        整個拍攝中,吳秀波的猶豫讓劉江印象很深。“我記得快拍完的時候,他有一天突然特認真地問我,他說劉老,我怎么覺得我這角色沒什么‘動作,這事就快完了呢?”

        吳秀波所說的男主角“沒什么動作”,在劉江看來“可能是一種錯覺。我是覺得他可能會覺得這次演得有點太放松太松弛了,因為這個劇的人物結(jié)構(gòu)是其他人物、其他所有情節(jié)都在為劉新杰服務……之前有很多事已經(jīng)幫你給辦了,所以演的過程中,你沒有覺得有‘動作,不代表這個人的危機感和這整個戲的張力都不夠”,劉江回憶,當時他這樣跟吳秀波寬心。

        吳秀波覺得這次演得有點太放松了,跟過去的表演方式都不太一樣,“沒有那么滿和用力”。有一場戲,是劉新杰在弟弟犧牲后,去郊外送別即將前往解放區(qū)的弟妹。吳秀波一共演了兩條,劉江看完都哭了。但剪輯的時候,劉江堅持要用第二條,吳秀波想不通。

        “那個(第一條)情緒多飽滿啊劉老。我說秀波,你一定要信我的,一定要用第二條。你要留幾分,留給觀眾,你不要給得太滿?!眲⒔缃窕貞洰敃r二人的爭論。

        到后期,吳秀波完全領會了劉江這部戲的導演風格。大結(jié)局那場戲是林永健飾演的哥哥跟弟弟劉新杰分道揚鑣。劉江至今記得,那天光線非常漂亮,“林永健演得很動情,眼流著眼淚,但是秀波選擇更內(nèi)斂的表現(xiàn),就是幾乎是面無表情,我覺得特別好。”劉江當時就跟旁邊的攝影師感嘆,“你看吧,新偶像誕生了!”

        但那時,從2008年起開始陷入自我懷疑中的吳秀波卻在想,這個戲播完了,他或許會失業(yè),“因為可能沒有人這么慵懶地演戲,或者不表達地演戲?!?/p>

        黎明之后

        2010年10月,《黎明之前》播出。一位豆瓣網(wǎng)友在當月評論道:這個吳秀波要火。3年之后,他再次評論自己的老帖:果然被我料中了。

        如何形容吳秀波在《黎明之前》后的“紅“呢?他說接下來的2011年,他做了200多個采訪。

        像是一個雙重隱喻,他的生活和事業(yè)都走進了黎明之后的白光之下。相隔20年,曾經(jīng)北京歌廳與夜場風華最盛的歌手Rolling Wu,在2010年后因演戲成為中國演藝圈中最受矚目的成熟男演員。在盛大和速朽的名利場里,他又一次憑靠技藝、臉蛋、靈魂的交換和售賣,獲得了最廣大人群的愛慕。那一年,他42歲。在他所身處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里,像他這樣能夠在兩個時代、兩個聲色表演領域里都留下醒目的個人坐標,并在40歲以后再次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大眾明星的藝人,屈指可數(shù)。

        在《黎明之前》播出的兩三年前,黃俊鵬記得他還調(diào)侃過吳秀波和王寶強。

        “我說,秀波,你不是明星,王寶強是,為什么?我把你的照片拿出來,人說哎喲,這小伙子挺眼熟的,演過不少戲,他叫什么,我說叫吳秀波,哦,對對對,好像是叫什么波,這哥們兒挺會演戲的,是這種狀態(tài)。但王寶強是個明星,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p>

        黃俊鵬記得吳秀波聽完后,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鵬兒啊,你知道嗎,其實做一個業(yè)內(nèi)資深的演員非常自在,你又有戲拍,收入也不錯,而且你還比較自在,沒有那么多人盯著。而作為一個明星,你得把你的私生活拿出來讓大家娛樂,所有人得盯著你,多累啊?!?/p>

        黃俊鵬附和道:“有道理啊。但是沒想到很快秀波就成了明星?!?/p>

        黃俊鵬記得剛“紅”時,吳秀波有過短暫的飛揚和“快感”。他曾陪吳秀波一起去看母親,“他司機在前面開著車,那時候我們感覺到一個意氣風發(fā)的秀波……他說我覺得現(xiàn)在過得特別開心,因為戲也很好,各個方面都很好?!?/p>

        但很快,兩人下樓遛彎都會有七八個人上來要簽名。吳秀波開始希望能“找一株隱身草,隨身攜帶,在路上走著走著就不見了”。

        他必須接受“被看”,接受不間斷向外界解釋、表述和總結(jié)自我。他曾一度不能與采訪協(xié)調(diào)步調(diào),認為自己有嚴重的“人際交往恐懼”,并且至今堅信“人之間產(chǎn)生真正的溝通很難。因為交流不解決問題,只會產(chǎn)生越來越多的問號”。他拒絕向媒體輸出一種穩(wěn)定的人設,“現(xiàn)在面對采訪,有的時候我以為就像來家里吃飯……你到我家,趕上我吃什么就吃什么,今天我心情不好,你就聽我發(fā)牢騷,今天我特高興,你就聽我唱歌?!痹谒邮苤鞒秩撕螙|采訪時曾經(jīng)這樣剖白。

        但是他嘗試著與明星身份和解。

        被采訪多了,他漸漸找到一種與記者聊天的方式。他像演戲一樣想象自己在一個和暖的下午,坐在山清水秀的地方曬太陽,而對面的采訪者可能是能說到一塊兒的“老人”,也可能是老提他不樂意回答的問題的“孩子”。一旦碰上頻率不對、交流障礙,他就挑選對方話里他感興趣的某一個題目,“把那個話變成自己問自己,然后自己跟自己聊”。

        這樣的生活是矛盾的,在接受《人物》采訪中,他剖白自己的狀態(tài),“我依舊喜歡自由散漫,依舊喜歡提籠架鳥,甚至依舊沖動而憤怒。但是這些東西好像在一瞬間就都不被允許了。不僅所有的報紙雜志說這些不允許,經(jīng)紀人也說不允許,然后你就開始做另外一個功課,開始慢慢適應這種生活。這種生活,我直到今天還在適應?!眅ndprint

        在第一次采訪當天,吳秀波先是從上海飛回北京,航班延誤了兩小時,下午5點到7點之間出席粉絲見面會,8點到10點又要接受采訪,第二天一早7點,他們又要再坐高鐵、汽車,輾轉(zhuǎn)前往湖南錄制綜藝節(jié)目。

        他顯得疲憊不堪,先是喝了一杯咖啡,但仍舊很難打起精神。作為明星的吳秀波和真實的吳秀波又發(fā)生了激烈的沖突:“就像,此刻,我們正在采訪,我有一個念頭,我想抽煙,但可能又有一個念頭說這是采訪,你不應該抽煙,為什么不應該抽煙?你應該在意自己的形象,這樣你才有可能獲得更好的角色。然后一個說我不在乎我的形象有損傷,另一個又說不不不,你是一個很好的偶像,你不應該抽煙,你抽煙會影響到別人……難道我要欺騙別人說我不抽煙嗎?所以在這里,我會產(chǎn)生巨大的矛盾感?!彼麡O快地講出這纏繞糾結(jié)的一大段。

        然后,他長出一口氣,注視了一會地面,像是突然做出某種決定,他抬起頭望向鏡頭—“明年我就50歲了,也許我這一生不能對所有人誠實,但一定要對自己誠實,來吧,”坐在反光板下和攝像機前的吳秀波,越過面前的一排圍觀者,向不遠處的助手攤開了右手掌:“給我拿根煙吧?!?/p>

        自由

        關于抽煙,楊文軍記得2003年左右,吳秀波自己從來不帶煙。請客吃飯的時候,也都是其他朋友掏錢,“那個時候他真沒錢,他要養(yǎng)家?!?/p>

        他發(fā)現(xiàn)吳秀波“紅”了之后最大的變化就是,“以前他老蹭我們吃的,蹭我們喝的,紅了以后,他真的開始請我們吃飯了。再后來,我們吃飯幾乎全是他買單了,他永遠是偷摸搶著買完了已經(jīng)?!?/p>

        不過,當年蹭朋友的,吳秀波從來都很理直氣壯。在楊文軍看來,“他根本就沒有金錢的概念?!?/p>

        除此之外,楊文軍發(fā)現(xiàn)他還有一個特別顯著的變化,“他紅之前,我們倆拍戲經(jīng)?!蚣?,就是吵得很厲害,因為他有的時候特別固執(zhí)。我那時候跟他急過好幾回,是真的是開干。但是后來他真正紅了之后,我反而覺得他變得特別謙和,我們倆也很少吵架了?!?/p>

        在劉蓓看來,吳秀波從來沒有為“不紅”焦慮過,“他是一個特別大自由的人。那種孤獨、憂郁的氣質(zhì),其實到現(xiàn)在都還是有的。我相信他是不會變的……但實際上我覺得他會越來越孤獨。也可能他拍幾年戲轉(zhuǎn)身去玩別的了,也可能他癡迷于演戲成戲瘋子了,反正滾滾紅塵帶不走他滿臉的羞澀。所以我現(xiàn)在想,對于他的紅與不紅,對于他的其他一切,哎,可能這次(指《軍師聯(lián)盟》的紅)之后,他會更不在乎了吧?!?/p>

        而這之前所有曾經(jīng)的晃蕩、發(fā)呆、逃避、拖延和沉淪,“都不是浪費……我們看不到的也不知道的那些他的思考、觀察還有經(jīng)歷,這對他來說都是為后來做準備。他是娛樂圈的邊緣人,身在其中又身在其外?!?/p>

        對于物質(zhì),朋友們發(fā)現(xiàn)吳秀波近來的選擇和態(tài)度似乎更“自由”了。

        2014年,吳秀波和導演楊文軍拍《離婚律師》。拍到最后,主創(chuàng)對大結(jié)局都不太滿意,但投資方覺得已經(jīng)很好,也來不及改了。楊文軍記得吳秀波跟資方糾結(jié)了很久,還發(fā)了一個長信給對方。他特別大方地提出,“之前整個戲超期得很厲害,如果對方同意新結(jié)局方案,超期的錢他一分不要。”

        吳秀波仍沒什么物欲,黃俊鵬說,“那(《黎明之前》爆了之后)之后他就買了一輛路虎,還說是咬著牙買的呢。你看演員都有大房車什么的,他就自己買了一個別克商務,還跟我說,鵬兒,這車特別好,又便宜,真好用。之前好像還買過一輛GMC,用了兩部戲就賣了,他說又招搖,還高,每次都得爬,不舒服。”

        比起10年前因為想賺錢養(yǎng)家而倉促開始的演員生涯,如今的吳秀波已經(jīng)將演戲看做“和活著一樣重要的事”。

        《軍師聯(lián)盟》還沒拍完的時候,張永新記得有一天吳秀波來他工作室聊天。

        “一進門他就感慨:這回于和偉大發(fā)了!我說怎么大發(fā)了,他說演得太牛了,這回他要爆。他說有一回他有工作,回北京待了十幾天,再回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不對,全組的工作人員和演員看見于和偉都繞著走,因為他那個人物當時已經(jīng)是曹操靈魂附體了。他說我看他的眼神都覺得邪得慌,害怕,知道吧。他連說糟了,糟了,完了,自己得趕緊加油了,要不然追不上他了?!?/p>

        就這樣被起起伏伏的時代和生活推擠著,吳秀波幸運地再一次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提供安全感的“躲避島”和一張能讓他繼續(xù)自由游蕩的“殼”。

        “演員對我來說,是個非常幸福的行業(yè)。所有的人以為演戲的人是騙子,他們在虛偽地做一些表演。大家可能不知道,演員在生活里可能是個騙子,但在銀幕上、熒屏里,他是個說實話的人—因為銀幕上更安全?!?/p>

        從這個意義來說,吳秀波自認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

        演員的“殼”讓他“在生活惶恐或者覺得無趣的時候有一個地方可去,因為只要我進入一個戲劇,進入一個角色,我的現(xiàn)實生活就變得不那么重要了。一旦你進入角色,完完全全地被那個角色的那段經(jīng)歷所帶動和專注,而同時那里面又沒有所謂的風險,只有情感的宣泄和態(tài)度的表達,那確實是一個能養(yǎng)生救命的地方”。

        這也讓他每回到了殺青的時候,都會很失落,“因為每回我花掉兩三個月的時間,住在這個角色的身體里生活,突然間一停,我會有留戀的感覺。之后進新的組,就等于你的精神在搬家,搬家總歸還是不太喜歡?!?/p>

        白楊樹葉

        即便已經(jīng)找到了安身立命的第二張“殼”,吳秀波依舊無比留戀在歌廳唱歌的歲月。他幻想過要抱著吉他出沒于各個酒吧,到老了,有一天醉死在從這個酒吧到另一個酒吧的路上。

        2017年春節(jié)后,當年北京四大夜場之一的大富豪夜總會老板白平,聯(lián)絡了幾十位當年在歌廳唱歌和跳舞的老朋友一起聚會。戴軍后來在自己寫的文章《我就在你身邊》中回憶,大家一直喝到了凌晨一點?!澳翘焱砩希瑓切悴粗@些20年前一起闖蕩北京的朋友們一直在流淚。”

        “老戴,你知道嗎?這些年,雖然我掙得比較多,但是我不快樂!我最快樂的時光,是你們陪我一起過來的,我可以說丫怎么樣,也可以罵草TM,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吹侥銈儯矣謺f臟話了,你知道我有多快樂嗎!” 吳秀波抱著戴軍說。endprint

        午夜1點,大家都已經(jīng)半醉,有人說:散了吧!

        吳秀波舉起杯對大家說:今天一晚上,各位拍了許多照片,也錄了很多視頻,包括各位服務員,你們也一直都在拍,在這兒,我求大家一件事兒。

        戴軍想:喲,終于回過神來了,是要我們刪除嗎?

        吳秀波說:明天,我給各位一個郵箱,請大家選擇拍得不錯的,發(fā)給我。我會用在我新劇的片尾,做成彩蛋。

        吳秀波曾經(jīng)和劉蓓一起出演過電視劇《嫁衣》,一場戲里,吳秀波通過劇中那個酷似他早年浪蕩經(jīng)歷的男主角之口,用一段自己構(gòu)思的臺詞,表達了對劉蓓多年幫助和提攜的感恩之心。

        那是《伊索寓言》里一個關于蛐蛐和螞蟻的故事:

        “秋天的時候,所有的蟲子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螞蟻在拼命往家里背著過冬的吃的東西。蛐蛐呢,特別閑散,坐在路邊彈著吉他,給過路的蟲子唱著自己的歌兒。轉(zhuǎn)眼冬天就到了,然后在一個特別特別冷的夜里,下著大雪,蛐蛐去敲螞蟻家的門,螞蟻打開門一看,就問蛐蛐說,你有事兒嗎?蛐蛐說,你能給我點吃的嗎,我太冷了,我如果再不吃點東西的話,我就會被凍死。螞蟻說,秋天的時候你干嘛去了。蛐蛐說,秋天的時候我一直在唱歌。螞蟻說那你還唱歌啊。然后蛐蛐沒有辦法只能掉頭走了。然后就在那個特別冷的夜里,蛐蛐就被凍死了?!?/p>

        “秋蟲”吳秀波,似乎依舊游蕩在80年代的“l(fā)alaland”中。那里是青春、本真、無功利、千金散盡還復來的過去好日子。曾經(jīng),他像那只故事里的蛐蛐一樣,光顧著唱歌和浪蕩,差點餓死在冬天。

        在之后的歲月里,他曾在一次接受主持人馬東采訪時說,“推著你走的根本不是你自己,有時候你好像要裝扮成另外一個自己,不停地在別人眼里努力工作,其實自己也不明白干嘛要這樣。我就是那個努力想讓自己明白,為什么要被一個東西推著走的人,然后我就不是想走那么快。”

        吳秀波說,“在現(xiàn)實生活中,持有蛐蛐世界觀的人,得以茍活已經(jīng)很幸運,基本上在伊索寓言里不得善終。那時候,劉蓓可能也跟我說,你應該過好點,應該像螞蟻一樣去搬這個糧食,可我終究知道我不是那只螞蟻?!?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9/16/rewu201709rewu20170921-12-l.jpg" style=""/>

        在近20年的老朋友黃俊鵬眼里,吳秀波對離開“中心”的欲望,一直都存在。

        “最好是自由自在地把自己吃成一個胖子,不用去節(jié)食,不用去減肥。”他曾跟黃俊鵬提過,“鵬兒,以后老了,我們哥幾個全部移民到加拿大去,我們一起去森林里玩兒,侃大山,吃燒烤,曬太陽。包括我去幫他串《軍師聯(lián)盟》的時候,有天,他就跟我和來喜說,過兩年,你們會看見,海灘上,一戴墨鏡的大胖子,那就是我?!?/p>

        蛐蛐又被叫做秋蟲。秋天是吳秀波最喜歡的季節(jié)。

        只要雙腳還能游蕩在北京的大馬路上,他就知道,那種從他少年時代起便已經(jīng)熟悉的聲音和氣溫又快出現(xiàn)了:

        “那是北京臨近秋天的時候,白楊樹葉的響聲,正好是夏末,還有些暑氣,那個時候不管你走了多長路,或者在一個空寂的屋子里望著外邊的樹,或者在一個公園的角落坐在一棵樹下,北京楊樹很多,白楊的葉子在臨近初秋的時候開始慢慢地豐滿,那個時候風吹過來以后,整個樹葉像在(拍手),對,然后尾隨著一陣風過,就好像有人在為你這一個下午和你的生命在鼓掌。那個時候你就會變得格外安靜,而且那個時候的風雖然熱鬧,但已經(jīng)沒了暑氣,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暑夏退去,而略帶秋天孤單成熟的味道。我們走在所有的路上,走在約女朋友的路上,走在從哪個地兒下班的路上,從哪個地兒上班的路上,走在所有的路上。走在所有看不見未來,但也不牢記過往,走在沒有太多的財富,也走在不恐慌和青澀,以及可以隨時付出情感的路上?!?/p>

        《人物》對話吳秀波

        所謂得到成功的愉悅感,我甚至于覺得未必有我曾經(jīng)的哪一天快樂

        人物PORTRAIT=P

        吳秀波=W

        談《軍師聯(lián)盟》

        我的劇組里不會有人對著空氣或者替身演

        P: 昨天(8月16日)在《軍師聯(lián)盟》專家研討會上看到了第二部的預告片,看的時候覺得挺震撼的。印象最深的是司馬懿年老的那個扮相,化妝會特別困難嗎?

        W:化妝不困難,以前那段時間基本也長成那樣。你看到所有他那個須發(fā)全是我自己的。

        P: 須發(fā)留了多久?。?/p>

        W:整個拍了333天,我就順著那么留下來的。

        P: 化妝師給你化好的時候,第一次你在那化妝鏡里面看,覺得像你嗎?

        W:像以后的我吧,對,心里覺得很舒適,很坦然,想到如果以后真的就活到這個歲數(shù)也就值了。

        P: 這次這個戲的拍攝,除了時間很長之外,大家也是看到你作為制片人跟其他劇組有很不同的風格,比如說大手筆,在盛夏的時候買了近100臺空調(diào)。你在做這個決策的時候,你的伙伴會不會覺得說,秀波,別的劇組也是這樣苦過來的,我們就堅持堅持,空調(diào)錢省省行不行。

        W: 因為我是演員,主行當是演員,所以我做戲呢,可能更多的情況下和時間里,更能替演員著想。我們的編劇是在有空調(diào)的房間里寫的,我們的導演邊上也可以有風扇或者冰塊,讓他吹得很涼爽。但其實真正站在鏡頭前的演員——我印象中有一年在上海拍戲,室外溫度達到42到43度,打上燈,能達到四十五六度,我們穿著大衣、西服、馬甲、禮帽,這個全組幾乎,我們曾經(jīng)認真算過,每40分鐘里就有一個人倒下,就不停地有人倒下……我知道在極度嚴酷的情況下,你的表演是無法達到一種特自如的可能性的,我們有時候在冬天,嘴都張不開。

        當時(空調(diào))也不是都買,有買有租的,買的少,租的多。因為它那個棚啊,沒給你裝空調(diào)系統(tǒng),所以在最熱的時候,那里是真不能拍戲。最熱的時候,那屋子里有50多度,而且你想穿那些衣服多厚啊。

        P: 古裝。endprint

        W:對對對,那根本沒法控制臉上的表情,妝一會兒就花了。你再資本家,你也不能這么干活。所以你看我劇組里,我特別得意的是,在我劇組里的演員,普遍被認為演得比別的劇組,就是演得比他在別的劇組里的時候好一些,就是我可能給演員創(chuàng)造的環(huán)境要更好。因為第一,你有不明白的你可以問,你有想法你可以說,沒有任何人可以獨斷地決定你要做什么。你可以花時間聊戲,你也可以提出你的疑議,我們把戲做修整,我盡量給你提供好的拍攝環(huán)境。我的劇組里不會有人對著空氣或者替身演。反正我也得在那兒站著,就算你是一個特別不出名的演員,我也得在你跟前站著,這樣的話,他表演的時候的感受也是最好的。所以,其實我首先就營造了這么一個可以來認真演戲的場。

        簡單地說司馬懿能忍是能忍,他翻起臉來也是不要命的

        P: 聽說作為制片人,你經(jīng)常會去“刷臉”,就是覺得劇組有什么事要人出面,那就找秀波。

        W:對,我確實是要去—你用的詞啊,你把它記上啊,記者用的詞叫“刷臉”。

        但我以為無臉可刷,這種不要臉的狀態(tài),就是因為我沒有辦法,因為我也羞于向別人請求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必須要直白地面對這件事,我感恩于所有同行業(yè)的朋友們認同我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其實從這一件事讓我更體味了相互之間的尊重產(chǎn)生的友情。臉沒那么好刷,臉沒那么好刷,不是說你有面兒你能怎么樣,絕不是。

        其實你去說的不是讓人做什么,而是你要告訴你如果肯來,我會怎么做。

        P: 制作這個事情,有讓你覺得是有一些風險嗎,還是說你覺得也是挺有安全感的事情?

        W:我不喜歡,我不喜歡做制作。

        那你沒辦法啊,你找不著那么一個你想要的劇本或者你想要的一個跟這個劇本所協(xié)調(diào)的、以至配套的一個東西,這樣就無從去創(chuàng)作這個角色。所以我還是為演員去做這個制作和監(jiān)制,如果有一天我不演戲了,我估計我不愛做這件事。

        P: 聽說你當時給投資人寫了一條微信,很長很長,一萬字左右。

        W:有有。一萬多字吧。

        P: 真的就是用微信打了一萬多字?

        W:對。我是有點擔心。因為我以前呢,也做過制片人和監(jiān)制,我以前在公司做過這行,但是呢,(過去)我在做制片人和監(jiān)制的時候呢,簡單地說我演的不是主要角色,所以這兩件工作我都能勝任。但是我知道像拍《大軍師》這樣,如果你男主人公演塌了的話,那就完了這戲。

        就算我現(xiàn)在來演這個角色,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挺難的一個路子,對吧?我也不敢說我就能演好或者就能演得怎么著,我也需要亦步亦趨地特別艱難地往前走,所以塑造這么一個角色本身就挺難的了,然后你同時再讓我做這件事(制作人),而且這兩件事相關聯(lián)得又那么緊密,我擔心在這個過程中由于壓力或者角色的揣摩……

        簡單地說司馬懿能忍是能忍,他翻起臉來也是不要命的。因為跟合作伙伴過于親密,你所交流的全是針尖對麥芒的事,我怕哪天因為我脾氣壓不住,萬一翻了臉,何必呢,就是做這么一個戲。所以我就提前把萬一我在工作狀態(tài)中有可能出現(xiàn)的情緒警示了一下自己,也疏通了一下朋友和合作伙伴,就是萬一我有什么做得不地道或者不對的事別當真,就是因為可能當時所處的壓力或者角色給我?guī)淼母惺埽铱赡軙羞@樣或者那樣的出入。

        我生活中不是一個愛急的人。我曾經(jīng)有一次坐高鐵—因為我特能忍,高鐵里多少聲我都能忍,我平常不怎么睡覺,但那次確實是睡著了。睡著了以后,哎呀,高鐵里真的是就有一種人,真的是大聲喧嘩,所謂大聲喧嘩的程度基本是在練嗓子。

        就是成年人。他是這樣啊,我跟你學一下。他是,前面跟你說話,咱們倆在這兒,突然間接到(電話),喂(吳秀波一下子提高了音量)。

        P: 真的。

        W:在你醒著的時候你會……但是你睡著的時候,你是不知道,“咣當”一嗓子嚷起來,出來的第一聲話,“小點聲!”這嗓子出去了,才想起,我是吳秀波哎,是一個出了名的吳秀波。我靠,然后在那兒忍著,然后滿懷愧疚地看著這一個大聲說話的人下車。本來人家錯了,我還覺得我錯了。

        P: 那(拍軍師)這一年里有發(fā)過脾氣嗎?

        W:沒有。

        P: 那還蠻厲害的。

        W:沒有,沒發(fā)脾氣,沒發(fā)脾氣。

        P: 有那種馬上要爆發(fā),讓自己會壓抑一下?

        W:有有,1000多次吧。

        P: 是能忍。有什么放松的方法呢?

        W:1000多字的《金剛經(jīng)》,119字的那個叫什么?《愛蓮說》(笑)。

        談家庭

        永遠跟著我的朋友就是一把鑰匙掛在脖子上

        P: 小時候爸爸因為工作經(jīng)常在國外嗎?

        W:對。

        P: 他大概一年什么時段會在國內(nèi)呢?

        W:他應該是,我記得大多數(shù)的時候是年尾吧,年尾左右。有時候,他差不多兩三年能回來一次。

        P: 是不是母親工作比較忙,所以有段時間是在姨媽家生活的?

        W:對對對,你說得還挺清楚,在我姨家生活。

        好像是從我記事起,上了一段幼兒園以后到上學以前都在。

        P: 那小時候在姨媽家待著,放學之后更多的時候一個人待著嗎?

        W:跟若干種動物。

        P: 什么動物?

        W:貓啊,雞啊,馬啊,蛐蛐兒啊,蟈蟈兒。

        P: 那你小時候?qū)Π职帧寢尩挠∠笫鞘裁??他們倆的性格什么樣?

        W:對爸爸的印象就是常年在國外,很少見到,沉默寡言,我對媽媽的印象就是天天上班。

        我唯一的,就是永遠跟著我的朋友就是一把鑰匙掛在脖子上,有時候那鑰匙一丟了,好,順著河邊一找,找得天都快黑了。當發(fā)現(xiàn)了鑰匙的時候,(就好比)在我30歲剛?cè)胄械臅r候說是張藝謀要找我拍戲(笑),我終于找到鑰匙,我×。endprint

        P: 像父親比較少說話,有影響到你后來的性格嗎?

        W:沒有,我覺得其實作為我的父親,我特別感激他說話特別少,因為他可能沒有給我任何的指導,不存在給我任何的誤導,相反,他特沉靜地面對生活,面對一切生活給他的,他不產(chǎn)生自己像別人一樣滔滔不絕的態(tài)度和反應,他給了我某種行為意識上的教育。

        家兄酷似老父親,一對沉默寡言人

        P: 那個時候跟自己哥哥玩得多嗎?

        W:跟我哥哥是在我上學以后。我哥哥是一個學習非常好的人,而且他是一個非常喜歡讀書,博聞善記的,算是我生活中的第一個榜樣吧。他有特別好的求知欲,他有特別博聞善記的本領,他有特別好的理解、學習、思辨能力,同時因為他的學識有很好的修養(yǎng),所以我小的時候總?cè)パ鲆曃腋绺纭?/p>

        P: 那你會有壓力嗎,就這么優(yōu)秀的一個哥哥。

        W:沒有,只是有溫暖而已。并且,我甚至于不用去挑選我的書了,所有都是他看完的書我再看。我記得他每天早晨起來,醒來以后,在上學之前會有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他在背英語,第二個階段他為了休息就會背唐詩。我(現(xiàn)在)就后悔,我當時要能早醒點就好了,我每回醒都醒在他背完英語、開始背唐詩的時候。所以到現(xiàn)在為止所有的唐詩我不是背下來的,是我在迷迷瞪瞪,聽他背記下來的,我曾經(jīng)一度能背出像《琵琶行》那么長的詩,我從來一次沒背過,就是在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下聽的)。但是英語我真的是沒醒來,所以英語不行。

        P: 除了學習之外,他帶著你出去野嗎?

        W:不。他比較安靜,我就記得我十幾歲的時候,那時候他已經(jīng)上大學了,他在北大物理系,那時候很難考北大物理系。我就會去他的學校住,住在他的宿舍里,就覺得有依靠嘛。

        P: 你說過他在小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可能近似扮演了一個父親的角色,這個怎么理解?

        W:那個《北國之春》有一句歌詞,我記得特別清楚,我覺得用在我們家特別準確,“家兄酷似老父親,一對沉默寡言人”。其實我也不愛說話,被這行業(yè)逼的。就是不善說話,就是不好(此處“好”為四聲)說話,但是好(此處為三聲)說話,就是說那你逼著他說話,他肯定得跟你說。

        我老覺得是他們帶著我出去,只不過是我花錢而已

        P: 兩個孩子你覺得性格上誰更像你一些?

        W:我覺得他們的童年都要比我更加的優(yōu)秀。首先來說,我覺得我不是一個優(yōu)秀的孩子,至少不是在大人的議論的層面上優(yōu)秀的孩子,他們都要比我優(yōu)秀。但是他們未必有我那種承受孤單和獨處的能力,這個是我童年一直不缺的。

        P: 這個暑假帶著孩子去哪兒玩兒了?

        W:去了澳洲,去了澳洲的好多個動物園。

        P: 是跟那個公益活動(倡導瀕危野生動物保護的紀錄片《明星探索之旅》)一起的?

        W:對對對對,其實是因為,我先說去澳洲行程,然后那個公益活動說那我能不能跟著一塊拍拍你?我說行,我說你拍我的唯一要求,你得讓我進動物園比別人進得更通順一些。果不其然,我們在所有的動物園暢通無阻,而且所有動物我都能親密接觸。

        特別不得了,我第一次感覺到當所謂的名人還是有某些好處的。

        P: 都摸了什么動物?

        W:啥動物都能摸,我連狗熊都摸了,(雙手比劃著)這么大的熊,我跟老虎、獅子、袋鼠—考拉就別提了。因為澳洲的那些動物就是萌得不得了啊,就是蠢萌蠢萌的,所有的東西你看著它就好笑。

        P: 怎么個好笑法呢?

        W:就是蠢,就是蠢萌蠢萌的,又呆又蠢。

        狗熊和老虎是外邊運過去的動物,只在動物園里有。本土動物,我看到的只有一種稍微強悍一點的食肉型動物,就是澳洲野犬,但澳洲野犬至今它的來源仍被別人懷疑,因為它是澳洲極少見的無袋類動物,就是沒有肚子上那個哺育后代的育兒袋。

        澳洲幾乎所有的動物都是有袋類動物,袋鼠、袋獾、袋熊,等等等等。澳洲滅絕了一種動物叫做袋狼。袋狼的體型巨大,非常兇悍,在發(fā)現(xiàn)澳洲大陸以后,被去打獵的人把它滅絕掉了,所以澳洲后來成了有袋類食草動物泛濫的一個地方,所以現(xiàn)在澳洲在每年也捕殺一定量的袋鼠,因為否則袋鼠太多了,就影響到澳洲植被的發(fā)展了。

        所以澳洲幾乎所有愚蠢的動物都可以存活了,就是你可以想象,有任何食肉動物它就活不了,它根本走不動,它非常緩慢,它嗜睡。見過那個啥吧?樹袋熊。

        P: 你剛才說你的父親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父親,你對孩子來說,你是不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父親?

        W:我毫無教育之道,甚至于我不以為我可以教育孩子,因為我沒有權(quán)力去教育這孩子。我不擁有真正的真理,我也不善于講道理,甚至于我不擁有真正理解人性的知識,無法跟他解讀人性究竟是好是壞,因為這件事很難說。所以我不希望通過我的講解給他們的生命造成誤讀,我更愿意讓他們知道我也不知道,或者說他們以為我知道,不再惶恐。

        我以為我能做的是盡我所能工作,給他們提供生活以及健康的保障,也許我還能給他們提供好的教育的機會。其次是不僅僅是我在生活中跟他們做必要的陪伴,同時我也追隨著他們成長的腳步去彌補一些我兒童時期沒有感受過的時光。

        我不以為是我?guī)е麄兂鋈?,也許是,我老覺得是他們帶著我出去,只不過是我花錢而已。

        談成名之前,談饑餓感

        餓時間長了,就是無趣,沒有生趣

        P: 你有說過孩子的出生給你帶來了很多的變化。當時最大的變化是什么?

        W:一定有,但是你說是不是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也不認同。

        P: 那時候會不會緊迫感更強烈?

        W:那有,就是在你馬上快有孩子的時候,你會對你的工作和經(jīng)濟來源有特別強大的需求,而且是一種從未有的需求,因為你要自己一個人,真的沒這種需求??煊泻⒆訒r候和有了孩子以后,幾乎是那種頭也不抬地在工作的路上狂奔,狂奔不止。endprint

        P: 有孩子之前你是在做各種生意,就是1998年大概到2002年,你大概什么時候開始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不太適合做一個商人?

        W:一來是確實是你沒做好,二來真的是不喜歡,越來越不喜歡了。

        P: 那時候開始發(fā)胖了嗎?

        W:胖,對對對,170多斤,吃胖了。

        P: 你會嫌棄自己身上的肥肉嗎?

        W:其實如果我不拍戲的話,我會迅速讓自己胖起來,我很喜歡自己胖的這種感覺。

        我曾經(jīng),因為我從業(yè)的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嘛,大概在三十四五歲才從業(yè),人到中年,又是男性,到三十四五歲勢必身體會發(fā)福,所以我要減肥。我那個時候最高體重達到170多斤,那我要減到一個可以拍攝的程度。在初期拍戲的時候我減到130到127、128之間,那已經(jīng)降低了接近40多斤。但我最初拍戲的時候,由于我拍一部戲要等很長時間才能接到下一個活兒,所以最初拍戲的時間也短,一部戲拍兩到三個月,所以那樣刻意地控制體重還是能夠承受的。

        但到后期開始,一部戲的拍攝周期已經(jīng)達到4個月以上,并且我有可能同時接兩個戲連著拍的時候,長期控制體重已經(jīng)達到了一種極端的狀態(tài),因為靠減肥所降低的體重達到126斤左右的時候,對我的身高和狀態(tài)來講,已經(jīng)是一個非正常和非健康的體重了。你維持4個月還可以熬得過去,當你兩部戲維持到8個月的時候—那個時候就拍《黎明之前》,后來拍完《黎明之前》拍《追捕》—我連續(xù)6個月長期地控制飲食,幾乎每兩到三天才吃一頓飯,身體已經(jīng)達到了極度虛弱的地步。得了一次感冒,高燒不止,怎么吃藥都好不了。兩個星期了,就高燒不退,然后到醫(yī)院大夫說你如果再不吃飯的話,什么藥都治不好了。但那個時候你想吃飯,也不是你能吃得下去的。

        我記得晚上那會兒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暈暈乎乎地到洗手間,我開開燈,進了洗手間,我看著那個洗手間的鏡子,我看見我爸了,所以你知道我爸到老的時候有多瘦嗎。那個時候我才覺得,哎,我跟我爸長得還是有點像的(笑)。

        P: 你還記得饑餓的感覺到底是什么樣的嗎?

        W:饑餓的感覺準確地形容是抑郁,它有抑郁,極端節(jié)儉,就是無趣。在最初饑餓的時候,你可能是感覺到饑餓,或者食欲,或者是某種躁動,甚至于你的身體會變得極度的敏捷—因為人嘛,就是動物,就餓極了,他就機靈嘛。當你餓時間長了,就是無趣,就是沒有什么生趣。因為人餓了以后你什么念頭都沒有,對吧,餓你三天,你說你還有什么念頭,沒什么念頭,然后你又不能吃。

        P: 稍微吃點不行嗎?

        W:你就是能夠別餓倒了就行了。那你就覺得沒有生趣嘛,就是你活著圖啥。

        其實呢—我不是鼓勵大家饑餓—就是在最初饑餓的十幾二十天,那確實是一次生命的洗禮。

        我剛才所跟你形容的饑餓那是餓了三四個月以后了,或者餓了半年以后了,那對人沒有任何好處,那基本是把自己往死里整。

        P: 那你餓的時候拍戲會很痛苦嗎?你還需要構(gòu)思。

        W:在那個階段,拍戲和在戲里面的所有感受與交流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生趣,就是唯一我可以寄托的東西,也是唯一還可以去糾結(jié)對錯,去行走下去的方向、目標,對。所以,我所說的這個并不是看,不是說經(jīng)歷了多少痛苦,千萬別這么寫。

        P: 你那兩三個月,做夢會夢到吃的嗎?

        W:夢,夢,夢到,我會夢到無數(shù)個吃的,最多夢到的你知道是什么嗎?

        P: 什么?

        W:魚。什么魚都夢過,那就是蛋白質(zhì)極度匱乏,而魚里邊含蛋白質(zhì)是最豐富的。

        P: 本能的。

        W:本能。

        談黃金時代

        那個享受啊,那個受罪啊,就別提了

        P: 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會唱歌?

        W:80年代板磚錄音機給的。我其實,我以為我不擁有唱歌的天賦,但我有通過唱歌表達感情的欲望,我是一個想唱歌的人,但并不是準確意義上的是一個真正天生就適合唱歌的人。我聽那音樂比賽,你都聽傻了,怎么能一個人唱成這樣呢,你說對吧?

        所以當時就是憑著—確實我們那個時候也沒有別的吸引,也沒有好的衣服啊,什么電子樂器啊這那的—就是因為那個時候唯一表達情感的方式或者說吸引女孩的方式,從曾經(jīng)的詩歌變成了流行音樂的時候,太多人對這東西癡迷。然后當時還有一種初步的工具引導你,就叫卡拉OK,你現(xiàn)在都覺得不新鮮,生下來就有,我生下來的時候都沒有。

        當時的卡拉OK特別逗,就是這么大一間屋子,里面擺上很多的桌子、椅子,看著就像一個茶話會的現(xiàn)場,邊上布置點花啊什么的,弄幾個有顏色的燈,然后一個小電視擺在前面,兩邊一邊一個話筒,一個小舞臺。邊上有兩個電視對著整個的全場,所有人就到那兒去消費,買飲料,買果盤,比外邊貴好多倍。每個人桌上有一堆歌單,一本歌單,寫上,因為有一個歌本。查到了歌本以后,寫上哪哪臺,什么先生、什么小姐讓唱哪首歌,那邊收到歌單以后就排隊,一摞,挨著個地念。

        基本上這一桌人呢,一晚上至少能輪上唱兩次,至少。然后就開始,一個一個地上臺就唱,哎呀,那個享受啊,那個受罪啊,就別提了。享受的是你從來沒有感受過唱歌有那么多人聽,受罪是你從來沒聽過那么多唱得難聽的人(笑),有的人唱得太難聽了!

        P: 那你就是在那兒,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

        W:嗯,越來越來發(fā)現(xiàn)自己能唱歌。那時候我就記得我是因為當時所有人都下海嘛,我們話劇團的兩三個大哥哥們,他們好像跟別人合伙做了一家歌廳,特簡易的歌廳。然后呢,因為我是話劇團的,所以歌廳在唱歌之中還要有人報幕嘛,我就去報幕了。因為做主持人啊,真的是錢不多,沒有唱歌人錢多,也趕上有的歌手發(fā)燒啊,或者沒來了,我說我也能唱,唱完了還不錯,我后來就唱了。endprint

        過著詩人一樣的生活,太美好了,太美好了

        P: 那你那時候平均一個月能拿多少錢啊?

        W:好幾千塊錢。我唱得最好的時候,一個場100到150,我(一晚)能唱三場。它是一個極端嚇人的數(shù)字,一萬塊錢一個月,還不算賣花的小費。哇噻,那個時候我在北京小圈里還挺有名的。

        你們打聽打聽!你問問黃格選,你問問韓紅,你問問韓磊,你問問滿文軍,敢說不認識我嗎?我比他們看著都更偶像一些!我比他們都更鮮肉一些!我那個時候才叫京城闊少呢!而且是文藝闊少!

        P: 那你當時唱完,打麻將挺累,你們吃什么啊,自己做飯嗎,還是吃夜宵呢?

        W:誰自己做飯啊。

        P: 去哪兒吃?。?/p>

        W:全北京,吃遍北京。我跟你說,就是我們敢去全北京所有的餐廳吃飯,而且那個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中學,跟我關系好的、關系不好的都成了我的朋友。最多的時候我身邊能圍著30多個人,恨不得以前一個班的都來了。我?guī)е械呐笥褌兂燥?,看電影,打臺球,晚上帶到歌廳里玩兒。

        P: 很享受。

        W:嗯,太享受了,我過了將近10年這樣無憂無慮的。

        P: 也沒攢到錢。

        W:揮霍了。最牛的是都花掉了。太享受了。那個時候你如果要把錢攢下來,得后悔死了。

        我有一個朋友攢下錢來,他攢下錢,給他們家買房子,買車,真攢下了,現(xiàn)在后悔死(笑)。因為他現(xiàn)在在做房地產(chǎn),也掙不少錢,你說那時候我為什么不把那些錢都花了?那個時候的生活,我以為比現(xiàn)在好多了。

        P: 如果可以的話,你還會繼續(xù)在那兒待下去嗎?

        W:只是少了一樣通行證,就是青春,你沒有青春不行。

        (那時)我們每天打完麻將開始睡覺,睡到中午起床健身,你想多健康的生活啊。健身完了吃頓晚飯,然后開始上班。太洋氣了,太洋氣了。那就是過著詩人一樣的生活,太美好了,太美好了。

        那時候我對電視這東西深惡痛絕,從此不想跟這東西發(fā)生關系,后來居然靠這謀生

        W:后來出現(xiàn)了階級。我就討厭了,就是電視階級和歌廳階級以后。因為后來出現(xiàn)了唱歌比賽,出現(xiàn)了晚會,很多的歌手就開始進行了錄棚、走穴,然后歌廳產(chǎn)生了階級,于是兩個階級開始了階級斗爭——不叫階級斗爭,叫階級不恥。

        P: 那你還是屬于歌廳這個階級?

        W:我一直屬于歌廳這個階級(笑)。特有幸的是我后來演戲終于和升成電視階級的人會合了。我后來終于見著戴軍了,我說戴軍我以為一輩子在這種地方見不著你了,我說我再晚點來你都下去了(笑)。

        P: 那時候也有鄙視鏈嗎,我會,比如說電視的和這種歌廳的會是相互鄙視,還是說電視的會鄙視?

        W:不是鄙視,畢竟是孩子的羨慕。特簡單的是人家那個大庭廣眾之下,那家里所有的親戚開開電視春晚能看去。

        我記得有一回,北京臺的春晚心血來潮,弄一幫歌廳歌手,每人唱一句,我還記得特清楚,我唱的是“天地悠悠,過客匆匆,潮起又潮落”,一轉(zhuǎn)身唱了這么一句。從歌廳里挑了幾個順眼的。

        結(jié)果,哇噻,惡夢的是他媽的,我春節(jié)時候通知了所有親戚(笑),氣死了,他媽的,所有親戚,你知道要把聯(lián)歡晚會從中央臺調(diào)到北京臺得費多大勁嗎?那時候是同一天你知道嗎?調(diào)過來了,從頭看到尾沒我,那個節(jié)目給拿下去了。

        P: 剪了。

        W:你說你拿下去你通知一下啊。我噩夢一樣地大年初一、初二、初三接親戚家電話,“哎,我怎么沒看著你?”我×,每回都是這句話跟惡夢一樣。

        所以那時候我對電視這東西深惡痛絕,從此不想跟這東西發(fā)生關系,后來居然靠這謀生(笑)。

        談名利

        那部戲拍完以后,我從一個可以安然走在這世界上每一個角落的人,自由自在的人,變成一個不自在的人

        P: 《黎明之前》這部戲,對于你來說是比較節(jié)點意義的一部戲,有兩個節(jié)點意義,一是你說到這部戲之后,表演不再是一個只是謀生的工具,也是你的興趣和事業(yè)。另外一個方面,這個戲呢,讓非常多的人認識了你,讓你從邊緣的這個演員進入到大家關注的這個視線里面,這簡單說就是從不紅到很紅,從邊緣到中心。巨大的名利這樣撲面而來。像這樣一種巨大的變化,你在42歲的時候接受這個事情,你內(nèi)心的起伏那個曲線很波動的嗎?還是說你一直就處于一個跟它共同的很和平共處這樣子?那段時間的心態(tài)你是怎么樣一個狀態(tài)?

        W:我首先確定,你說的兩個變化非常之精準,一個是給名利上帶來的一個變化,二是在那部戲里對表演有了一個新的認知,就是我的表演不再為了這一部戲拍完以后會怎么樣而表演,我的表演變成了跟生活一樣,就是我要為了這個時間而活著。不管你喊不喊開機,任何一個風吹草動,我都會過我的生活,就像我天天在咳嗽是一樣的。

        有了這種狀態(tài)以后,演戲變得更加平常,但也變得更加跟你的生命息息相關,因為你的生命狀態(tài)會決定了你演戲的狀態(tài),這是其一。

        其二是,確實那部戲拍完以后,我從一個可以安然走在這世界上每一個角落的人,自由自在的人,變成一個不自在的人,當然也變成了一個所謂名利的焦點。

        可能一個生命吸引他同類的注意,本身它就是一種生命快感,不管你承認不承認,它一定是一種生命快感,因為即使你不吸引眾多人,你知道需要吸引你的伴侶吧。所以在那一剎那,你確實覺得有某種快感。

        但是隨之而來的,除了名利以外,確實有很多的不便。你比如說你出門,我并不是因為我出了名,我就一定是一個道德模范。不是。我也不以為最初出名的時候,我就一定得是個修行得好的人,我依舊喜歡自由散漫,依舊喜歡提籠架鳥,甚至于依舊沖動而憤怒。但是這些東西好像在一瞬間就都不被允許了。不僅所有的報紙雜志說這些不允許,你的經(jīng)紀人也不允許,然后你就開始做另外一個功課,開始慢慢適應這種生活。這種生活,直到今天還在適應。endprint

        也許一生不能對所有人誠實,但你一定要對自己誠實

        P: 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會導致不舒服和焦慮嗎?

        W:就是,當然生活是相對的,得失是相對的,你得到了所謂的名利光環(huán),你得到了財富,你就要付出更多的自由,這是一定的,這是一定的。然后就好像我現(xiàn)在就要花時間來采訪,我不可以推掉。

        P: 沒有被大眾這種巨量的關注之前,你是一個比較自在和松弛的人嗎?

        W:你比如說我們現(xiàn)在在采訪,我有一個念頭,我想抽煙,但可能又有一個念頭說這是采訪,你不應該抽煙。為什么不應該抽煙?你應該在意自己的形象,你有可能獲得更好的角色。我不在乎我的形象能有更好的角色,不不不,你是一個很好的偶像,你不應該抽煙,你抽煙會影響到別人。這是我要做的嗎?還是我,難道我要欺騙別人說我不抽煙嗎?所以你會在這里產(chǎn)生巨大的矛盾感。

        但像活到我今天(我可以說),也許一生不能對所有人誠實,但你一定要對自己誠實。來,給我拿根煙。

        志得意滿的意義和一無所有的快樂比對起來。你究竟要什么?

        P: 你現(xiàn)在有沒有一個人行動的時候?

        W:沒有。很少,夜里里屋到外屋我一個人在行動(笑)。

        P: 在北京你會跑步嗎?

        W:就是在北京跑,我曾經(jīng)一度,我住在亞運村的時候,每天晚上從亞運村,你會見到一個演員的身影,從亞運村跑到天安門,挺遠,挺遠。

        P: 還跑回去嗎?

        W:打車回去(笑)。因為我不愿意往回跑。

        P: 那你要戴口罩嗎?

        W:我那會兒沒那么出名。

        P: 現(xiàn)在不跑了吧?

        W:現(xiàn)在我也喜歡跑步,現(xiàn)在我非常喜歡跑步,我會在健身房跑步。如果出國去,我們每天跟,像我的團隊伙伴約著一塊出去跑步。我挺喜歡跑步的,尤其喜歡在室外跑步。

        我就記得那個時候我們拍《西雅圖2》,進入了一個瘋狂跑步的一個階段。就是每天我們那戲拍了七八個月,我們在澳洲跑步,在香港跑步,在加拿大跑步,在拉斯維加斯跑步,在倫敦跑步,就天天跑步。印象最深的是在澳門跑步,澳門那個時候特別特別熱,跑到最后衣服全濕透了,就是根本是被水沖過一樣,但是特痛快。

        P: 那時候突然間紅的時候是怎么樣的一個狀態(tài)?你是怎么樣知道自己很紅?

        W:到那部戲播出的時候,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們?nèi)プ鲆粋€節(jié)目,(為了)這個戲,上臺表演唱歌,就聽到側(cè)幕嗷嗷一聲,嗓子嚷嚷,“啊啊”就嚷嚷。后來安排去《魯豫有約》,魯豫說你知道那天誰嚷嚷嗎?我說不知道。(她)說我嚷嚷的。

        就是開始被業(yè)內(nèi)人認同或者說被傳媒平臺認同,我認為是喜天(吳秀波所在經(jīng)紀公司)的功勞,然后開始有了所謂的一系列的,生命中對于我來說是新鮮的和讓我羞澀和緊張的,以及確實給你帶來某些,稍有些青澀的志得意滿的東西,一些經(jīng)歷,但我更多地專注,除了那些,還是如何再去演戲。因為我知道這宣傳不掙錢,因為我可能看得沒他們(看了一下經(jīng)紀人)遠,他們知道宣傳完了,錢就到了,但我知道的是宣傳不掙錢啊,我得演戲啊,我的下一個合同在哪兒。

        P: 你是一個生存危機感很重的人。

        W:對對,我的生存問題太重了。因為我在拍《黎明之前》,《黎明之前》沒賺錢。我那時候確實生活,天還沒亮。

        P: 黎明之前的黑暗。

        W:對?!独杳髦啊芬院竽兀氵€是要為了選擇好戲去犧牲利益。這好像特別逗—不好的戲一定是給你錢多的戲,好的戲一定會給你錢少的戲,尤其你剛出道的時候,好的戲就不給你錢,你愛拍不拍,我找其他演員演,那你就只能咬牙不接戲。我以為我在公司稍有成就的是接戲的準確性的概率,就是我真會咬牙不接戲,我是真能咬著牙不接戲的,我曾經(jīng)一度八九個月不接戲。那時候還輪不上我挑最好的劇本,但是我至少要挑一個我能有突破的角色,要看不到我就不簽。

        這個演藝圈就是你演完,一個一個給你的準保是一樣的角色,而且后面的劇本準保不如前一個劇本,因為它是跟風寫的嘛。所以那段時間就是埋著頭去做我以為的學問,就是演戲,就是演戲這門學問,然后慢慢地開始在業(yè)內(nèi)有了認知度,但確實從那時候起也就不擔心了,反正就是這一路走來,別走歪了就行。

        P: 你在那個時候(《黎明之前》紅以前),不知道前面是什么路,現(xiàn)在可能就是回想起來是大器晚成,但那個時候其實前面不一定能見到真正的前途是什么樣子。

        W:我真實地告訴你,我現(xiàn)在絲毫沒有成就感,所謂得到成功的愉悅感,我甚至于覺得未必有我曾經(jīng)的哪一天快樂。我只是覺得人生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有意義的,我的生命就是靠這一天一天堆砌起來的。

        至今我也沒有跟你講起我獲獎那天以后如何如何志得意滿,沒有,我記憶猶新的仍舊是生了病那一天以后在洗手間里對著鏡子那一眼,所以我不以為生命中痛苦的經(jīng)歷和幸福的經(jīng)歷,和志得意滿的經(jīng)歷有什么差異,甚至于志得意滿的意義和一無所有的快樂比對起來。你究竟要什么?可能我會選擇后者。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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