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政
仰望星空
每個去往三里屯的人,大都懷有或隱秘或公開的目的,可能是買醉,可能是獵艷,也可能是購物。在這個擁有10條縱向、12條橫向街巷的區(qū)域,幾乎可以遇到所有人。
26歲的塔羅師Seven經(jīng)常遇到的一種,是仰望星空。
她工作的窩塔羅在三里屯有3家店鋪,位于三里屯南區(qū)42號樓的那家,最近因為“臟街”的拆遷而成為歷史,享年4.5歲。此前,在不足10平方米的空間里,Seven每周要接待100到200個來向她問詢前途、命運或具體某件事的人,每個問題收費100元。他們的問題五花八門,常讓人哭笑不得。
比如,有人要她幫忙算算自己跟某一線明星有沒有可能走到一起,而且不止一個人這么問她,其中不乏娛樂圈的三四線演員,“就是哭著告訴我一定要嫁給他”。
Seven和他們的對話往往是這樣的:“你們認識嗎?”“認識。”“他認識你嗎?”“不太認識?!?/p>
但凡遇到這類客戶,Seven不會講太多,“我只能說‘你先淡定一點兒”。
還有一些是準備踏進娛樂圈的女孩,有人即將去韓國做練習(xí)生,有人已經(jīng)被不知名公司包裝成少女組合。她們有一個共同的訴求,即問自己能不能“火”。
要說服一心想成名的女孩學(xué)會放棄明星夢里虛妄的部分,不是件容易的事?!叭プ鲎约涸撟龅呐?,而不是那么的強求結(jié)果。”這是Seven經(jīng)常給予的一句忠告。
很多時候,她分不清這究竟屬于夢想還是欲望。跟她一樣分不清這兩種情緒的,還有蹲守在三里屯的街拍攝影師。
在“臟街”南側(cè)的太古里南區(qū),散布著二三十個舉著長槍短炮的街拍攝影師,年齡從20多歲到60多歲不等,他們會一面煞有介事地蜂擁而至,對著一個女孩連續(xù)按下快門,豎起耐人尋味的大拇指,一面在背后與同行一道評頭論足。
5月18日下午4點,一位被攝影師們追著、不停擺pose的女孩兒在十幾分鐘后終于恢復(fù)了自由?!拔姨貏e喜歡被拍?!彼f,“來這邊辦事兒,然后等車,逛了一圈就被照了?!睂λ齺碚f,早年各家星探蹲踞在北京各個熱門商業(yè)街區(qū)的傳聞,為她實現(xiàn)進入演藝圈的夢想提供了絕佳的心理支持。
女孩兒目前在美國堪薩斯大學(xué)讀Marketing,今年大二,趁著假期回到從小長大的北京。父母希望她學(xué)商,她卻一心想進演藝圈。最近,她一直在不斷參加面試,期望成為模特、歌手和演員中的任何一個。
她不知道前不久的三里屯大街剛剛曝出街拍騙局:有攝影師以“明星夢”為誘餌,向街拍女孩收取各項費用,實則并不辦事。
除了詐騙錢財?shù)膭堇恚?3歲的業(yè)余攝影師于師傅還在人群里發(fā)現(xiàn)了其他心懷不軌者——專拍女人裙底的流氓。他厲聲質(zhì)問:“那什么東西,那是人嗎?”從石油系統(tǒng)退休后,于師傅不止一次地計劃過自己的晚年生活,他的最大夢想是去各種可能的地方,拍各種自然人文風(fēng)物,但眼下,他能夠著的,是三里屯大街。
“我就等著拆呢”
相對于“明星夢”的不確定性,有些人的夢想要接地氣很多。
比如30歲的三里屯文身師老段,他的夢想是做個藝術(shù)家——某種程度上,他現(xiàn)在就是。盡管文身被畫廊視為“不入流”,他卻并不這么認為。
老段是山西太原人。2011年,他從四川音樂學(xué)院成都美術(shù)學(xué)院油畫專業(yè)畢業(yè),兩年后,從成都來到北京,在師兄的影響下,進入了文身行業(yè)。3年多來,經(jīng)由他手文身的人超過1000個,每個月他至少要在20個不同的人身上文上圖案,而夏季這個可以最大程度展露人體皮膚的季節(jié),找他的人最多。
他文下的圖案里,有很多也跟夢想有關(guān)。帆船是他文過的最多的圖案。還有一個作家曾拿著法國作家加繆的照片,請老段文在他的臂上。
文身大多數(shù)時候是個人心理的一種投射。有個女孩兒曾請他文了一個十字架和一個源自《圣經(jīng)》的單詞“Immanuel”(意指“上帝與我們同在”)。女孩兒告訴他:“人現(xiàn)在很少有一些信仰了。”
時興的意象是把手槍?!巴耆歉L(fēng),明星帶起的潮流,看到余文樂文了一個槍,大家就都去文一個槍。”老段說,“其實別人文什么不太重要,關(guān)鍵是看你想要什么?!?/p>
找老段文身,1小時需要付2000元,他每天平均工作6小時。他耗時最長的一次文身超過9小時,為一個從外地來到北京的男人在臂上紋一個彩色的頭盔;最短的只有1分鐘,是在腕部文一根線。
60歲的三里屯當?shù)鼐用裢趵l(fā)的夢想看起來要更實際、更充滿煙火氣。和大多數(shù)人愿望的實現(xiàn)都要靠自己努力不同,他的夢想他自己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他居住在中紡里社區(qū)一棟據(jù)說是1956年由蘇聯(lián)人參與設(shè)計興建的蘇式居民樓里。這里曾是原紡織部職工的家屬宿舍,住戶包括工人、知識分子、國家干部等“公家人”。
“這個樓比我大一歲?!惫庵蜃拥耐趵l(fā)指著社區(qū)里的一棟五層樓房說。周圍的小區(qū)先后都蓋起了高樓,他一直在等著拆遷改造的消息,“說多少年了,且拆不了呢”。
另一位門樓前一堆兒坐著的大爺跟著附和:“我就等著拆呢,真的趕快拆,拆完趕快走了?!闭f完,他回頭看看時鐘。“接孩子?!彼洁炝艘痪?,回屋穿衣服去了。
那天傍晚,幾家二手房交易網(wǎng)站上,零星掛著幾套中紡里社區(qū)的房源,均價已超過9萬元每平方米。
從社區(qū)出來,向北200米,是150米高的通盈中心——這是一座與優(yōu)衣庫太古里南區(qū)店隔工體北路對峙的新建酒店和商業(yè)中心,是三里屯最光鮮、亮麗的地標建筑之一,和古舊的中紡里社區(qū)仿佛是兩個世界。endprint
長在烏托邦的花朵
每個徘徊在三里屯的人,都不缺乏夢想,不管大人物還是小人物,明星還是草根。不同的是,夢想這兩個字對某些人來說,可以輕松談?wù)?,在另一些人那里,卻是隱秘的心事。
27歲的女孩兒段雅雯和《中國好聲音》學(xué)員畢夏是朋友,她們曾一同在地平線酒吧駐唱。
學(xué)流行演唱的段雅雯想做獨立音樂人,她在2011年冬天到三里屯尋找機會。在地平線酒吧,她唱了王若琳的《一種念頭》和王菲的《開到荼靡》。地平線是那條街上從南面開始數(shù)的第一家酒吧。段雅雯通過了面試,一直唱到現(xiàn)在,“又可以練歌,又可以賺錢”。
段雅雯到地平線的第一晚,穿著過膝的裙子,結(jié)果被說了一頓,她不知道在三里屯“必須得穿短裙”。她其實不太想穿,“給我的是一條特別亮的黃色短裙,我說要不然下次穿吧”。
對于穿短裙,直到現(xiàn)在她都沒有習(xí)慣。以前唱歌的時候身邊都是80后,現(xiàn)在基本上都是95后,這讓她感覺“特別殘酷”,還沒怎么著就仿佛已經(jīng)老了。
在地平線,什么流行唱什么。流行《三生三世》主題曲《涼涼》時,她不喜歡聽,不想學(xué),但架不住客人喜歡。2014年,段雅雯有過離開的想法,不過最后還是留了下來。
“以前一直覺得我30歲之前肯定能成功,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爆F(xiàn)在,她對這個想法產(chǎn)生了懷疑。她想嘗試改變,最近的愿望是做張專輯和組建一支小眾樂隊,即便在中國聽小眾音樂的人不多,她還是想做自己喜歡的。前幾天,她剛花了5000元買了一個心儀已久的貝斯。
相對而言,同是歌手的呂曉鋒境況要差很多。27歲的他是三里屯的一名流浪歌手,每天夜幕降臨,他都會騎著電動車出現(xiàn)在工體北路和工體東路的交叉路口。那輛車白天是和他租住在一棟樓里的外賣大哥的坐騎,晚上是承載他個人夢想的工具。
5月13日晚11點10分,他打算收工,一個香港女孩兒跑來問:“你會唱《海闊天空》嗎?”
呂曉鋒唱給她聽,女孩兒告訴他:“歌唱得很好,謝謝你給我?guī)砹艘黄亦l(xiāng)?!?/p>
呂曉鋒來自吉林長白山脈的山區(qū),家門前的三四畝農(nóng)地里種著玉米和大豆,常遭遇山上的野豬跟他們爭食。初二那年,呂曉鋒輟學(xué),跟十幾個同村人坐火車來到河北省淶源縣的一座礦山打工,工種是開挖掘機??菰锏鸟{駛室里,Beyond的歌是他最忠實的陪伴。
來到北京是2017年3月11日。在之前的半年,他突然意識到“要按自己的想法來”,于是重新?lián)炱鸺?/p>
北漂的日子,每個白天他都窩在團結(jié)湖附近一間不足10平米的房間里練吉他,晚上則到三里屯賣唱,平均一晚上唱3個小時左右,結(jié)束后,直接把吉他裝進堆滿零錢的琴盒,拉上拉鎖回到家再去數(shù),平均每晚能掙100多塊。
呂曉鋒唱歌的位置并不算好,沒有路燈,背對工體北路,他的對面是一堵樹影婆娑的墻,只有走到離他1米遠才能看清他的臉。駐足的客人三三兩兩,即便沒人在聽,一首歌唱完,他仍對著麥克風(fēng)說“謝謝”,緩緩地鞠一下躬,這個極富儀式感的動作幅度小到很少有人注意到。
更少有人去關(guān)注他的夢想。他正在寫自己的歌,只寫了一半—“不是隨便一首,是能讓自己滿意的一首,只要有那么一首就可以”—如果不是被刻意問到,他不會主動談?wù)撨@件事?!斑@條路至于走到哪兒,我也不知道,回頭哪天堅持不住了放棄了,這都不一定的事情?!?/p>
在寫作者清涼那里,夢想近似于烏托邦。她最喜歡的小說是《了不起的蓋茨比》,覺得菲茨杰拉德是把美國夢的那個時代描寫得最好的作家。清涼曾認真想象過像毛姆、菲茨杰拉德那樣創(chuàng)作出屬于一個國度、一個世代的典型人物。
十幾年前,清涼從河北省唐山市一所高中輟學(xué),很多年后,她通過自學(xué)考試成了天津師范大學(xué)新聞系的一名學(xué)生。她出生在1980年代,2012年時出版了人生第一本書——隨筆集《長在烏托邦的花朵》。其中收錄的文章可以追溯到她的小學(xué)。她在國企有著行政職務(wù)的父親在閉塞、匱乏和壓抑的年代養(yǎng)成寫詩的習(xí)慣,于是,女兒的創(chuàng)作天分在這個富足的家庭得到接納與呵護。
她像很多寫作者一樣,在過去漫長的生命歷程里,始終渴望觸及陌生同時又充滿新鮮感的外部世界。2010年起,清涼搬到了北京。她在東三環(huán)外的雙井租了間房子,卻把觸角伸向了三里屯。三里屯令她想起美國小說家菲茨杰拉德筆下的豪華派對,每個周末年輕的賓客飲酒作樂,燈火通明,像一座與周圍陸地間隔著幽深海水的島。
幾年前,她曾特地跑到橙色大廳去看講壇上的陳丹青和竇唯,“大家墊著毛氈平躺在大廳的大理石地面上,聽竇唯最新創(chuàng)作的神曲”。結(jié)束后她一人泡在太古里南區(qū)S2-14的Page One,在靠窗的位置看書、喝下午茶,記錄下身旁年輕情侶的吵架和愛情絮語,或者端詳櫥窗外行人的打扮、妝容和五官。她想象他們的情感和境遇,然后統(tǒng)統(tǒng)寫進小說。
過去3年里,清涼保持著平均一年寫下30萬字的速度,一點一點建造著自己的文學(xué)“烏托邦”。
“你一定要知道你是在嘩眾取寵”
有低調(diào)的夢想,也有高調(diào)的夢想。
區(qū)域總面積2.9平方公里、各色人等聚集的三里屯,是一個永遠不停冒著泡泡的地方。它們中有欲望的泡泡、啤酒的泡泡、商業(yè)的泡泡,也有夢想的泡泡。
29歲的創(chuàng)業(yè)者肖智丹是湖南邵陽人,2015年夏天他在長沙萬達金街開了第一家“隆小寶”米粉店。他邀請國際知名設(shè)計團隊包攬店面的設(shè)計裝修,這家店后來被北美知名建筑雜志AZURE評為全球前十的最美門店設(shè)計,并在美國紐約獲頒Hospitality Design“休閑餐廳組冠軍”獎項。
肖智丹毫不諱言這是一種“嘩眾取寵”的策略,“那家店就是用來拿獎的”。在他對“隆小寶”的品牌建構(gòu)中,全球頂級設(shè)計、在一線城市且是一線城市最出名的地標開店是最重要的背書。2016年3月,肖智丹租下了三里屯SOHO地上一層的一家商鋪,他原本先找到的是太古里,對方起初并不愿意去見一個傳統(tǒng)米粉店的創(chuàng)業(yè)者,堅持了兩三個月,才同意會面,但表示至少要排隊等一年?!爱敃r除了三里屯之外沒有其他備選……比如望京是北京人都知道的,但是我要找一個全國人民都知道的,因為你的傳播是面對全國,不是面對北京,那么只有三里屯?!眅ndprint
肖智丹在看到日本味千拉面一碗拉面不菲的定價后,認為中國傳統(tǒng)美食也能夠匹配這種模式,他請求廚師團隊選用最好的食材去研究如何做出一碗優(yōu)質(zhì)的米粉,然后再去核算成本和定價,“這樣的話,我們就能形成一個很好的良性循環(huán),不為成本問題擔憂,而去擔憂我們?nèi)绾伟褨|西做好,把服務(wù)提上來,把空間做到更好,品牌做得更符合潮流”。
在三里屯SOHO,隆小寶每天的成本折合大概1萬元,平均每天賣出500碗米粉,日營業(yè)額超過兩萬元,人均消費47元,肖智丹滿意這個業(yè)績。今年,隆小寶打算在上海、北京開設(shè)幾家門店,同時還有在紐約曼哈頓開店的計劃。肖智丹眼下的夢想是隆小寶成為米粉這一品類的代稱,“比如星巴克代表咖啡這個品類,海底撈就代表火鍋這個品類”,而10年后,他希望擁有一個集團,旗下囊括多個品牌。
盡管已經(jīng)在三里屯開店一年多,肖智丹談及體驗時想到的還是“殘酷”二字?!氨砻嫔峡矗锿陀羞@么多形形色色的年輕人,但是你也要知道這群人也是最挑剔的,賺他們的錢也是最難賺的。”在隆小寶隔壁,一家商鋪在1年多里翻新了3次。
肖智丹就租住在三里屯附近,他很少泡吧,因為喝酒會過敏。大部分閑暇時間,他在周圍一家店一家店地逛,看別人家店面的設(shè)計、產(chǎn)品和服務(wù),尋找自我改良的靈感。
在光鮮亮麗的三里屯,肖智丹認為自己看到了一些店面空有表面的浮華,產(chǎn)品內(nèi)核卻是空虛的?!澳阋欢ㄒ滥闶窃趪W眾取寵,火爆起來了,然后馬上就要踏踏實實去把你該做好的產(chǎn)品做好,而不是沉浸在這個假象里面。但是有很多人他把自己都騙了,以為這種標新立異就是他的個性?!?/p>
在做出隆小寶之前,肖智丹開過紅薯粉店、湘菜餐廳,做過種植金銀花的投機生意,通過后者賺取了人生第一個500萬?!拔矣X得我創(chuàng)業(yè)最大的動力就是,我想通過市場去證明我的一些理念是對的?!?/p>
直到現(xiàn)在,他都覺得自己還沒有完全看清楚三里屯?!斑@個地方實在是太復(fù)雜了,你說有那么low的酒吧就開在太古里旁邊,也有那么多好的酒吧開在工體附近,又有使館區(qū)在這里,演唱會也在這里開,又有高大上的,也有比較低端一點的,我就覺得這個地方很奇怪,也有像雅秀那樣,就隔一條5米的街吧,它就沒人。你說多奇怪啊這個地方?”他說。
來自河北邯鄲的崔彬是另一種創(chuàng)業(yè)類型的代表。
3個月前,他穿著超人服裝出現(xiàn)在三里屯太古里南區(qū),脖子上系著一匹紅布,身后是一幅1米多高的易拉寶,上面用黑色的馬克筆寫著:“只為一生的夢想,尋求天使投資人……”
超人服裝是他從淘寶上花50塊錢買來的。三里屯對他來說不具備更多、更豐富的含義,只是個“人多的地方”。
31歲的他在美容美發(fā)行業(yè)待了10年,父母先后在他年幼時去世。他很小的時候就進入當?shù)匾粋€煉鋼廠,后來從一所技校畢業(yè)。到目前為止,崔彬并沒有任何一次創(chuàng)業(yè)經(jīng)驗,但他有一個宏大的設(shè)想,欲把整個美容美發(fā)行業(yè)搬上互聯(lián)網(wǎng)。他為這個項目取名叫“美商網(wǎng)”,一直苦于找不到伯樂。
在北京逗留了兩個多月后,崔彬穿上了那身從沒試著穿出去過的超人服裝,最后“搏一把”。輾轉(zhuǎn)中關(guān)村大街和三里屯,他聲稱曾見過真格基金的投資人,但并未有下文。他苦惱地將自己的失敗歸結(jié)為“底下的小投資人”缺乏視野和胸懷。他一直盼望著能見到最大的Boss比如徐小平,然后破格給他一筆數(shù)額在200萬左右的天使投資。
最終他沒能等到。2017年3月,一無所獲的崔彬回到了邯鄲,進入一家美容美發(fā)店工作。生活又回到了他曾經(jīng)熟悉的樣子,但關(guān)于那個“只有”他想到的創(chuàng)業(yè)大計,他一直都沒有放棄。
國安永遠爭第一
作為常在三里屯工體現(xiàn)身的國安球迷,26歲的高遠不吝大聲講出心底的愿望。其實不用問,也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國安永遠爭第一”,這是國安球迷的集體夢想。
高遠是個在胡同里長大的北京孩子。2017年5月19日下午6點,他和兩個創(chuàng)業(yè)合伙人從望京見過客戶,匆匆趕到三里屯的工人體育場。這一天是北京中赫國安主場迎戰(zhàn)廣州富力的中超第10輪比賽。
2009年,北京國安奪得有史以來唯一一次中超冠軍,高遠記得,那幾年比賽30分鐘過后球場外的黃牛票仍不降價,而這天,比賽開始前半小時,就看到一個黃牛手拿著票面180元的球票,對一個小伙子說“給90就賣你”。
近幾個賽季明顯失去奪冠優(yōu)勢的北京中赫國安俱樂部,使球迷更直接感受到的情緒是失望,“國安永遠爭第一”這句甲A時代知名度最高的口號再被喊出時的況味已不同往昔。
從小學(xué)五年級開始,高遠喜歡上看北京國安的比賽,由于年齡太小,不能獨自買到球票,他媽媽往往會特地陪他一起去。高遠曾屬于極端球迷群體的一員,大學(xué)期間北京國安的客場比賽,他場場不落,在客場嘶吼會更讓他感到荷爾蒙往外涌。
場外,他曾是大學(xué)校園邏輯清晰的出色辯手,2014年畢業(yè)后自行創(chuàng)業(yè),發(fā)起創(chuàng)辦了華語辯論世界杯;場內(nèi),他是瘋狂的球迷,絲毫不在乎“京罵”乃至“地域黑”的理虧與野蠻。他不覺得這兩件事集中在他身上有多么不可理解。
“平常工作,要求穿得衣冠楚楚,要求守規(guī)矩、講道理,到了工人體育場,我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了,最狂野、最原始的一面可以釋放出來,我就是要罵,不喜歡了我就是要罵,我就是要帶著煙火去釋放我自己。”高遠說。
1961年建成的工體對國安球迷來說,是一個永遠的戰(zhàn)場,也是三里屯一個另類的存在。相對于周邊商業(yè)街區(qū)、寫字樓的日新月異、開放和包容,它顯得傳統(tǒng)、封閉,人稱“北京最后的四合院”。某種程度上,國安球迷身上散發(fā)著和它一樣的氣質(zhì)。
42歲的“北京土著”曹京濤是國安的老球迷,他記得自己在主場看的第一場國安比賽是1994年,那一年他19歲?!啊本┳詈蟮乃暮显哼@個說法就是源自于外來人口和本地人口之間文化上的沖突,而工體代表著最純正的北京文化?!彼r候,常常一個人從東直門的家里走到工體的旱冰場或游泳館,順路經(jīng)過農(nóng)貿(mào)市場偷一個茄子,滑完旱冰或游完泳,生著吃掉,然后再一路走回家。
曹京濤認為工體出了名的“京罵”是北京人調(diào)侃和擠兌文化的表現(xiàn),“你比我強吧?我就是不服,有一種跟誰我都死磕的精神”。
但球迷的死磕不等于球隊的死磕,很多時候,奪冠這件事更像是球迷的一廂情愿。于是,他們中有人選擇用腳投票。
5月19日這天,能容納6萬觀眾的工體,上座率不足一半。高遠已經(jīng)習(xí)慣了觀眾席上的空缺。這場比賽北京中赫國安一直以1:2的比分落后于對手,球迷的精力大部分用于“噓”對方的中場球員烏索,原因是幾年前他曾拿著一只綠毛龜公仔做出了割喉的手勢。直到補時最后一分鐘,國安才驚險扳平。心情郁悶的主場球迷一涌而起,振臂高呼。
這一刻,他們已經(jīng)等了很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