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軍,劉 波
云南文山紅巖洞巖畫研究
王永軍,劉 波
作為早期人類的文化遺存,文山紅巖洞巖畫的發(fā)現(xiàn)具有重要意義。在考古發(fā)掘相對較少的情況下,紅巖洞巖畫的發(fā)現(xiàn)為民族學、人類學、民俗學、考古學、藝術學等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史料。運用考古學的疊壓打破關系原理和圖像學的風格解析,將紅巖洞巖畫分為三期:第一期疊壓在整個畫面的最底層,以銅鼓符號為主,顏色為淡黃色,制作時間約為戰(zhàn)國早期;第二期主要分布畫面的右側,以圓頭蹲式人形為主,同時出現(xiàn)了卷云紋、牛、犬等動物,顏色為紅色,其時間大致為戰(zhàn)國中期;第三期主要分布在畫面的右側,以方頭蹲式人形為主,同時出現(xiàn)了土字形人、羊、馬等動物,顏色為紅色,年代約為戰(zhàn)國末期。紅巖洞巖畫再現(xiàn)了早期人類的社會生產(chǎn)活動和宗教祭祀活動,其基本特征與銅鼓文化密切相關,創(chuàng)作的族屬應該為百濮民族中的句町濮。
云南文山;紅巖洞;巖畫;句町濮;戰(zhàn)國時期
云南文山紅巖洞巖畫是2016年1月經(jīng)群眾提供線索新發(fā)現(xiàn)的巖畫點,是文山巖畫的重要組成部分。2016年3月云南省文物考古所聯(lián)合文山州文物管理所組成的聯(lián)合工作組對新發(fā)現(xiàn)的巖畫作了詳細的現(xiàn)場測量、拍照、記錄等調(diào)查工作。2016年4月28日至5月3日,中央民族大學中國巖畫研究中心聯(lián)合云南省文山州文物管理所對文山巖畫開展了聯(lián)合考察,筆者有幸跟隨一起考察了文山大王巖巖畫、獅子山巖畫、黑箐龍巖畫、紅巖洞巖畫等。紅巖洞巖畫位于云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文山市追栗街鎮(zhèn)追栗街村民委員會丫呼寨自然村小組東面約1.5公里的天然巖壁上,巖壁位于三級臺地之上,南偏西245°,高約30米,寬約42米,進深5.5米,地理坐標為東經(jīng)104°23′ 45″,北緯23°18′ 15″,海拔1420米(圖1)。紅巖洞巖畫距離地面約2.5―3米,巖廈周邊多為紅壤土,礫石、鵝卵石、巨礫分布于巖腳地面,文天二級(文山至天寶)公路于紅巖洞西南500米處經(jīng)過。
圖1 云南文山紅巖洞巖畫位置圖
文山紅巖洞巖畫以紅色為主,兼具淡黃色和黑色,題材以人物、動物為主,兼具卷云紋、銅鼓符號、太陽符號等紋飾,呈現(xiàn)了早期人們的社會生產(chǎn)活動和宗教祭祀活動,其基本特征與銅鼓文化有密切關系。
巖畫畫面基本可辨識圖像近50個單體圖像,其中最大圖像高約39厘米、寬約22厘米,最小圖像高約5厘米、寬約4厘米。從左到右依次可以分為三組:
第一組(圖2)基本可辨識圖像為23個,畫面最左側,有一紅色蹲式人形,雙腿叉開,雙手下垂,高10.7厘米、寬10.6厘米。畫面左上角有兩個殘缺的人形和一飛禽,最上面是一圓頭人形,雙腿叉開,右側手臂彎曲下垂,左側手臂殘缺;下面的人形也是圓頭,只有叉開的雙腿,沒有畫出手臂;飛禽為扁圓頭,毛發(fā)向后,尾巴翹起。中間上半部分有兩個卷云紋、三個人形、兩個動物,卷云紋上部的飛禽和最上角的飛禽一樣,應該屬于同一屬種,前腳抬起,后腳站立,尾巴翹起,正回首仰望;另一動物位于另一卷云紋之下,疑似一犬;犬下有一人;中間的人形似在勞動,上面的人形似呈蹲踞狀。畫面中間下半部分有三個人形、兩只狗、三只羊、一匹馬、一個不明動物和一個不明符號。最上面為一匹馬,正在低頭吃草;馬的左下方為一方頭人形,其下有一犬,尾巴長且翹起,和花山巖畫相似;人物右側為一蹲式人形,蹲式人形右側手腳有些殘缺,人物左側為一犬;犬的下方為不明符號和不明動物;不明動物右側為一羊;不明符號的下方為一人,正在趕著前面的兩只羊,其中一只腹部隆起,好像懷孕,另一只羊角呈倒八字形,正在回首仰望。畫面右側部分有兩個紅色符號和一個土字形人,其中一個紅色符號疑似太陽符號。
圖2 文山紅巖洞巖畫第一組 圖3 文山紅巖洞巖畫第二組 圖4 文山紅巖洞巖畫第三組
第二組(圖3)可辨識圖像為15個單體圖像。畫面最左側有一紅色人形,頭部和腿部已經(jīng)殘缺;殘缺人形右下方有五匹馬,其中四匹為黑色,一匹淡黃色,有一個黑色人形正準備上馬;馬的下方為一淡黃色銅鼓,為六芒,制作精美。畫面中間部分有三個紅色人形,其中兩人為土字形人,另一個人圓頭細腿,右側手臂彎曲內(nèi)折,似正在跳舞;中間部分的上面有一個淡黃色銅鼓,為單環(huán)型三芒;在銅鼓和三個人形中間為三個不明圖像,其中紅色的圖像疊壓著淡黃色圖像。畫面最右側為一卷云紋、一不明符號和一太陽符號。
第三組(圖4)可辨識圖像共9個單體圖像,其中人物7個。最左側為一紅色蹲式人形,高39厘米、寬22厘米,為該處巖畫中最大的一幅單體人物圖像,圓頭,身體上粗下細,右腿部殘缺,此蹲式人形和廣西花山巖畫蹲式人形相似。中間部分上面一人形雙腿分開,兩手下垂,右側似乎立有一標桿,左側似乎還有一人形,但是已經(jīng)模糊不清;下面一人形為圓頭,正做蹲踞式動作。最右側(畫面右下方)有四個人形、兩個動物,上方的人形呈蹲踞式,左手臂下面有一條蛇,和麻栗坡大王巖頂部的蹲式人形(腰間纏繞蛇)相似;中間的人形也是圓頭,兩手向內(nèi)做握拳狀,下肢已殘缺不全;左下方的人形亦為圓頭,右手內(nèi)折;最右下方的人形做蹲踞狀,頭部和腿部已殘缺;兩個動物位于四個人形的中間,右側動物疑是一牛,左側動物為犬。以上三組共55個單體圖像,其中47個基本可辯,8個因歲月流逝模糊不清或被人為破壞而無法辨識,在47個可辯圖像中有人形22個、動物16個、卷云紋3個、“銅鼓符號”2個、太陽符號2個,其他符號2個。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文山紅巖洞巖畫題材以人物、動物為主,兼具銅鼓符號、太陽符號、卷云紋等紋飾,表現(xiàn)了早期人們的社會生產(chǎn)活動和宗教祭祀活動,其基本特征與銅鼓文化有密切關系。
文山紅巖洞巖畫以紅色為主,兼具淡黃色和黑色,多處圖像之間存在著疊壓打破關系(圖5―7)。圖5紅色的豎粗線條打破淡黃色的不明符號;圖6紅色的土字形人疊壓著淡黃色的符號;圖7同樣是紅色疊壓著淡黃色,邊緣部分的卷云紋只有紅色,而在中心部分卷云紋的外側依稀可見淡黃色的痕跡,這是由于紅顏色疊壓淡黃色時沒有完全覆蓋所致。在上述圖畫中,由于紅顏色疊壓著淡黃色,因此淡黃色的圖像要比紅色的圖像稍微早些?!帮L格”是指通過藝術作品所表現(xiàn)出來的相對穩(wěn)定的、反映民族或時代的內(nèi)在特性,是某個時期藝術特征的集中反映。根據(jù)圖像之間的疊壓關系以及巖畫內(nèi)容的題材風格等,可以將文山紅巖洞巖畫分為三期:
第一期:位于畫面的中間位置,圖像顏色為淡黃色,有兩面銅鼓(兩種不同類型的銅鼓),一蹲式人形,另有一匹馬和一個太陽符號(圖8),表現(xiàn)內(nèi)容是以銅鼓為主的社會祭祀活動,目的可能是祈求人丁興旺以及馬匹的多產(chǎn)。
第二期:位于畫面的右側以及畫面左側的上半部分,主要是以圓頭型的蹲式人形為主,并且出現(xiàn)了飛禽、卷云紋、牛、犬等(圖9),同樣表現(xiàn)了社會祭祀活動。
第三期:主體位于畫面左側下半部分,畫面中間的下半部分有少許圖像,內(nèi)容主要有方頭蹲式人形、土字形人等,出現(xiàn)了羊、馬以及牧人等(圖10),主要表現(xiàn)了宗教祭祀活動和社會生產(chǎn)活動中放牧的情景。根據(jù)以上的分期,繪制文山紅巖洞巖畫臨摹總圖(圖11)。
圖5 不明符號 圖6 土字形人 圖7 卷云紋
圖8 文山紅巖洞巖畫第一期 圖9 文山紅巖洞巖畫第二期
圖10 文山紅巖洞巖畫第三期 圖11 文山紅巖洞巖畫臨摹總圖
到目前為止,巖畫的斷代仍然是一個世界性的難題,但是,并不是說不能斷代。巖畫的斷代有直接斷代法和傳統(tǒng)斷代法,直接斷代法包括碳14斷代法、微腐蝕斷代法和孢子粉斷代法。傳統(tǒng)的斷代法主要是根據(jù)巖畫的內(nèi)容、題材、藝術風格、制作方式、保存狀況等方式來輔助年代的判定。巖畫的斷代可以借助考古學、藝術學、歷史學、民族學、人類學、文獻學等相關學科的方法進行??脊艑W的疊壓打破關系、器物的共存關系以及藝術學的風格解析等都是巖畫斷代較為重要的方法。文山紅巖洞巖畫的斷代主要從銅鼓圖像、蹲式人形、卷云紋和動物圖像等四個方面進行。
因為紅顏色圖像疊壓著淡黃色圖像,因此可以通過淡黃色巖畫圖像來確定紅巖洞巖畫年代的上限。在文山紅巖洞巖畫第一期中,圖像均為淡黃色,并且出現(xiàn)了銅鼓符號,因此又可以通過銅鼓的年代來確定巖畫年代的上限。在紅巖洞巖畫第一期中,出現(xiàn)了兩種不同類型的銅鼓,一種為單環(huán)三芒,一種為雙環(huán)六芒。兩種不同類型的銅鼓共存于同一畫面并且顏色相同(均為淡黃色),取其二者交集便可確定巖畫的最早年代。最早的兩種類型的銅鼓分別為萬家壩型銅鼓、石寨山型銅鼓。學術界一般認為:萬家壩型銅鼓約產(chǎn)生于春秋早期,流行于戰(zhàn)國早期;石寨山型銅鼓的延續(xù)年代是從戰(zhàn)國時期到東漢初期。[1](P109-115)兩種銅鼓共存的時間為戰(zhàn)國早期,因此可以確定紅巖洞巖畫第一期的年代約為戰(zhàn)國早期。另外,萬家壩型早期銅鼓紋飾簡單質(zhì)樸,無芒,中晚期銅鼓開始出現(xiàn)了芒,巖畫中有一銅鼓為三芒,可以排除萬家壩型早期銅鼓類型。巖畫中雙環(huán)六芒型銅鼓制作精美,紋飾多樣,可能為石寨山型銅鼓,這樣推斷出的年代亦與上面的年代相符。歷史上的文山地區(qū)也是銅鼓的發(fā)源地和制作中心,到目前為止,文山地區(qū)共出土和匯集了8種類型的銅鼓共143面,可以和巖畫上的銅鼓圖像相佐證。
在文山紅巖洞巖畫第二期和第三期中,分別出現(xiàn)了圓頭蹲式人形和方頭蹲式人形,這種情況與廣西花山巖畫中的情況相似。在廣西花山巖畫中也存在著方頭蹲式人形和圓頭蹲式人形的疊壓關系。研究者利用考古發(fā)掘中的共存關系,判斷出兩者時間的先后。他們認為在花山巖畫中,方頭蹲式人形和羊角鈕鐘共存于一個畫面,而羊角鈕鐘是戰(zhàn)國中期至西漢初期的青銅鑄品;圓頭蹲式人形圖像,已見于戰(zhàn)國早期的青銅鉞上,武鳴商代晚期的青銅卣上的人像也是圓頭蹲式人形。因此,圓頭蹲式人形的年代應該較早,方頭蹲式人形的年代相對晚些。接著他們指出圓頭蹲式人形的年代大致相當于戰(zhàn)國早期至中期,方頭蹲式人形的年代大致為戰(zhàn)國晚期至西漢早期。[2](P138-145)花山巖畫蹲式人形的研究對于文山紅巖洞巖畫的斷代具有重要意義。
在紅巖洞巖畫第二期中,出現(xiàn)了圓頭蹲式人形、卷云紋、牛、犬、飛禽等圖像。從圓頭蹲式人形來看,其年代應該和花山巖畫圓頭蹲式人形的年代相當,約為戰(zhàn)國早期至中期,但是第二期和第一期圖像之間存在著疊壓打破關系,第二期的年代要比第一期的年代稍晚,第一期的年代大致為戰(zhàn)國早期,因此紅巖洞巖畫第二期的年代可判為約在戰(zhàn)國中期。另外,云南江川李家山墓出土的戰(zhàn)國獵首紋銅劍上亦有蹲式人形(圖12),該墓同出的貯備器上亦有牛的形象(圖13),年代亦在此范圍內(nèi)。卷云紋也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青銅器上的常見紋飾,圖14為戰(zhàn)國晚期的卷云紋金銀錯銅壺,卷云紋圖案已經(jīng)程式化,線條規(guī)整,而巖畫中的卷云紋不對稱,比較形象,具備早期云紋的特點,因此要早于戰(zhàn)國晚期。戰(zhàn)國時期的祥云大波那銅棺墓中隨葬的2件青銅狗俑,年代亦可以作為參考。
圖12 獵首紋銅劍(戰(zhàn)國) 圖13 虎鹿牛銅貯備器(戰(zhàn)國) 圖14 卷云紋金銀錯銅壺(戰(zhàn)國晚期)*圖片采自李飛編.中國古代青銅器紋飾圖典[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8年.
在紅巖洞巖畫第三期中,出現(xiàn)了方頭蹲式人形、土字形人、馬、羊和牧人等。根據(jù)花山巖畫相關的斷代研究,研究者認為方頭蹲式人形出現(xiàn)的年代約為戰(zhàn)國晚期至西漢早期,在第三期圖像中,方頭蹲式人形和犬的組合僅出現(xiàn)一例,而且沒有出現(xiàn)宏大的祭祀場面,方頭蹲式人形身上也沒有出現(xiàn)環(huán)首刀、一字格劍等武器,因此紅巖洞巖畫第三期的年代要早于花山巖畫中同類圖像,戰(zhàn)國晚期可以看作是第三期年代的下限。其藝術發(fā)展的演變規(guī)律是由再現(xiàn)(模擬)到表現(xiàn)(抽象化),由寫實到符號化。[2](P141)土字形人已經(jīng)被高度簡化,身體的各個部分以纖細的線條匯成,已經(jīng)被符號化,可以看作藝術發(fā)展的末期之作。另外,馬的數(shù)量相較第一期有所增加,巖畫中出現(xiàn)了牧人趕羊的圖像,表現(xiàn)了社會生產(chǎn)活動中放牧的場景。無論南方還是北方,羊的馴養(yǎng)都要晚于豬、牛、雞、狗。進入青銅時代,在祥云縣大波那戰(zhàn)國木槨銅棺墓中,出土了馬、牛、羊、豬、狗、雞銅俑(圖15),表明戰(zhàn)國時期云南的飼養(yǎng)業(yè)中已經(jīng)“六畜”齊全。[3](P607-614)其土字形人、牧人以及羊的出現(xiàn)說明產(chǎn)生的時代相對較晚,應該為本處巖畫最后時期的作品。因此,紅巖洞巖畫第三期的年代約為戰(zhàn)國末期。
圖15 銅六畜(戰(zhàn)國)
戰(zhàn)國時期,關于文山地區(qū)社會部族的記載很少,但是漢初的文獻典籍中卻有大量關于“西南夷”的記載。通過漢文典籍可以大概了解戰(zhàn)國時期的部族分布及其社會生活情況。方國瑜先生在《中國西南歷史地理考釋》中也說,“自戰(zhàn)國至秦時之部族,當略與漢初相同,其地域族屬及社會情況,可做考究”。[4](P9)西漢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漢朝平定南夷后設置牂牁郡,下轄17個縣,其中有4個縣在今文山地區(qū),分別為句町縣、都夢縣、鐔封縣和進桑縣(圖16)。漢代中央朝廷在新設立的初郡內(nèi)實行“郡國并行”的制度,即依據(jù)邊疆民族的特點在西南夷地區(qū)設置邊郡,同時保留了當?shù)厣贁?shù)民族首領的統(tǒng)治地位,封他們?yōu)橥?、侯、邑君或者君長,保留已經(jīng)存在的王權政治體制及其社會內(nèi)部結構,即所謂“以其故俗治”。[5](P8)漢設牂牁郡,夜郎王為大長,其侯邑有且蘭、鄨、同并、漏臥、句町、進桑等地各為區(qū)域。夜郎的地望在今安順、鎮(zhèn)寧、關嶺、普定;且蘭的地望在今都勻、黃平;鄨的地望在今黔西、大方、納雍、織金、金沙;同并的地望在今彌勒;漏臥的地望在今羅平;句町的地望在今廣南、富寧、百色、西林、凌云;進桑的地望在今河口、馬關、文山、硯山。[4](P132-143)從其地望上來看,西漢初在今文山地區(qū)的侯國有句町和進桑,句町地在白河(盤龍江)的上游,進桑地在紅河(富良江)的上游,漢代的文山地區(qū)主要是在句町的控制之下(圖17)。方國瑜先生也說在開設郡縣以前,從蜀通交趾道之事跡可以推知,在戰(zhàn)國時已有句町等部族?!度A陽國志·南中志》載:“句町縣,故句町王國名也……漢時受封至今。”[6](P458)這也說明在漢武帝元鼎六年設置句町縣以前,就已經(jīng)存在一個句町方國,句町縣是在句町方國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
圖16 漢初牂牁郡地圖*圖片采自譚其驤主編. 中國歷史地圖集[M].北京:中國地圖出版社,1996年.
圖17 漢初時各侯邑位置關系圖
句町部落的族屬是什么?《華陽國志·南中志》載:“句町縣,故句町王國名也,其置自濮,王姓毋”,[6](P458)據(jù)此可以看出句町為濮人。江應樑先生在《說濮》一文中,認為句町為濮人。[7](P60-67)方國瑜先生也指出句町部族,漢時設治屬牂牁郡;蜀時分設興古郡。其居民族屬,《華陽國志·南中志》興古郡說:多鳩僚、濮。[4](P11)尤中先生在《云南民族史》中指出,句町縣以濮族為主,濮族的分布,主要在句町縣往西,延伸至“仆水”(濮水)中下游地帶?!板奔唇裉斓募t河,紅河當時之所以被稱之為“濮水”,是因其在將入交趾的中下游地段多有濮族居住的緣故?!板敝邢掠蔚貐^(qū)的濮族,即分布在今文山州西部和紅河州南部一帶。[8](P31-32)濮人在中國的文獻典籍中最早見于《尚書·牧誓》,《牧誓》載:我有邦冢君……及庸、蜀、羌、髦、微、盧、彭、濮人。[9](P121)《逸周書·王會解》載:成周之會……卜人以丹沙。宋王應麟云:卜人蓋今之濮人也。[10](P923)《史記·楚世家》載:熊霜六年……仲雪死,叔堪亡,避難于濮。[11](P1390)杜預《春秋釋例》說:“建寧郡(今曲靖和玉溪地區(qū))南有濮夷,無君長總統(tǒng),各以邑落自聚,故稱百濮也?!盵13](P124)《華陽國志·南中志》載西漢王朝殺夜郎竹王后,“夷濮阻城,咸怨訴竹王非血氣所生,求立后嗣”,[6](P343)也記載了濮人的情況。汪寧生先生指出,濮在楚西南,為西南夷;是山居民族,居住在海拔較高的涼爽山區(qū),出行或以馬代步;膚色呈黑色或者棕黑色;農(nóng)業(yè)之外,其狩獵經(jīng)濟占有很大比重;[13](P65-71)濮人多椎髻,衣著尾。[14](P423-439)紅巖洞巖畫第一期中,出現(xiàn)了著尾的淡黃色殘缺蹲式人形,第三期中出現(xiàn)了人欲上馬的情形,也與濮人的習俗暗合,從側面反映出巖畫的創(chuàng)作族屬為濮人。
需要強調(diào)的是,句町濮既不同于商周之際的楚濮,也不同于哀牢濮,而是在本土地區(qū)繁衍起來的濮人。章太炎先生在其《西南夷屬小記》中講到,“濮是云南最早的土著”。何正廷先生在《句町國史》一書中,認為句町的發(fā)展先后經(jīng)歷了氏族部落及部落聯(lián)盟時期、方國形成和發(fā)展時期、方國的鼎盛時期和方國的衰亡時期。[5](P9-10)在《文山巖畫》一書中,編者也指出在進入歷史時期以后,春秋時期的文山地區(qū)為句町部族的聚居地。[15](P5)滇東南和桂西地區(qū),是句町國的故地,在這一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青銅時代的遺跡地點比較豐富,文化特征比較明顯,尤以銅鼓最為顯著。[5](P21)銅鼓是句町青銅文化的代表性器物,文山發(fā)現(xiàn)的硯山大各大鼓(圖18)等6面萬家壩型銅鼓便是句町族制造、使用的實物,[15](P5)這些銅鼓可謂是滇東南、桂西古老歷史的見證。除銅鼓外,其流行的器物還有靴形鉞、尖葉形銅钁、特殊銅矛、羊角鈕鐘(圖19)等。[16](P191)靴形鉞的分布以紅河流域以東地區(qū)為主,包括紅河州東部地區(qū)、文山州南部地區(qū)、廣西西南部地區(qū)以及越南北部地區(qū),與靴形石器的分布地域相當,說明這是由土著文化發(fā)展起來的青銅文化,[17](P103)也同樣說明了句町部族是文山地區(qū)的土著民族。方國瑜先生也明確指出,句町濮既不同于商周之際的楚濮,也不同于哀牢濮。惟哀牢地之濮,即后世之濮曼(布朗族)、濮龍(德昂族)、濮饒(佤族)之先民,與江漢以南之百濮,雖名號音讀相同,其族屬未必有關;惟句町濮即后世之濮儂、濮僮(壯族)、濮衣(布依族)之先民,不能與楚濮相混,亦與哀牢濮有別,不能相混也。[4](P24-26)哀牢濮屬于南亞語系孟高棉語族,是今佤族、布朗族、德昂族的祖先;而句町濮屬于漢藏語系壯侗語族,是今壯族、布依族的祖先。
圖18 硯山大各大萬家壩型銅鼓 圖19 羊角鈕鐘(麻栗坡縣)
巖畫體現(xiàn)了人類早期的藝術創(chuàng)造力,記錄了人類早期的復雜歷史。云南文山紅巖洞巖畫的發(fā)現(xiàn)具有重要意義,在考古發(fā)掘相對較少的情況下,紅巖洞巖畫的發(fā)現(xiàn)為民族學、人類學、民俗學、考古學、藝術學等提供了重要的史料。作為文山巖畫的重要組成部分,紅巖洞巖畫的研究可以為文山巖畫的整體研究提供借鑒。文山紅巖洞巖畫并不是單一的圖像遺存,而是與早期的墓葬、遺址等密切相關,同樣也與周邊的巖畫遺址具有密切聯(lián)系,這對于探索云貴高原早期的文化傳播和交流、融通具有重要意義。
(責任編輯 尹小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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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nan Provincial Archaeological Research Institute, Cultural Relics Management Institute of Wenshan Prefecture and Cultural Relics Management Institute of Honghe Prefecture (eds),ArchaeologicalReportontheBorderAreaofYunnan(WenshanandHonghePrefectures), Kunming: Yunnan Sciences and Technology Publishing House, 2008.
About the authors:Wang Yongjun, PhD candidate at the School of Ethnology and Sociology and the Rock Art Research Institute of China at Min Zu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081; Liu Bo, Deputy Director and Museum Librarian of the Cultural Relics Management Institute of Wenshan Zhuang and Miao Autonomous Prefecture, Wenshan Yunnan,663000.
The paper is funded by the following:Phased result of the National Social Sciences Fund ProjectStudyontheCulturalAdvantagesoftheRockPaintingResourcesintheSouthwestofChinaintheConstructionofTheBeltandRoadInitiative(No 16BMZ083).
Study on the Red Cliff Cave Rock Painting in Wenshan Prefecture of Yunnan Province
Wang Yongjun,Liu Bo
As a cultural relic of early human beings, Wenshan Red Cliff Cave rock painting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In light of the face that archaeological excavation is not common, Red Cliff Cave rock painting provides important historical materials for ethnology, anthropology, folklore studies, archaeology and art studies. The author used the theory of overlying-braking relationship in archaeology and the style analysis in Iconography, dividing the Red Cliff Cave rock painting into three phases. The first phase is superposed at the bottom of the whole picture with the bronze drum symbols as the main pattern. The color is light yellow, and the production time is around the early Warring States Period. The second phase is mainly distributed to the right side of the picture with the squatting humanoid of round head, as well as coiled clouds, cattle, dogs and other animals which were all painted in red. The production time is roughly around the middle of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The third phase is mainly distributed to the left side of the picture with the squatting humanoid of square head, as well as soil-shaped people, sheep, horses and other animals which were also painted in red. The date for this phase is estimated in the late of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Red Cliff Cave rock painting reflects the social production activities and religious sacrificial activities of early human beings and their basic characteristics are closely related to the bronze drum culture,and its creation of the clan should be GouDing pu of Bai Pu nationalities.
Wenshan of Yunnan Province, Red Cliff Cave, rock painting, GoudingPu,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2017-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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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西南地區(qū)巖畫資源在一帶一路建設中的文化優(yōu)勢研究”(項目編號:16BMZ083)階段性成果。
J18
A
1003-840X(2017)04-0090-08
王永軍,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中國巖畫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北京 100081;劉波,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文物管理所副所長,館員。云南 文山 663000
http://dx.doi.org/10.21004/issn.1003-840x.2017.04.0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