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靜
我是個遠嫁到鄢陵的姑娘,對家鄉(xiāng)故土難免掛念、牽絆。我的娘家在睢縣白樓鄉(xiāng)王關(guān)村,每次回家,那家鄉(xiāng)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的細微變化都會引起我的注意。
前不久,途徑金西村,遠遠望去村南北大路兩旁被粉成了白墻,剛開始我并不感到詫異,統(tǒng)一涂成白色墻體在我婆婆家鄢陵幾年前到處都是,沒什么可稀奇的。這天我再次來到金西村,發(fā)現(xiàn)白墻上全被涂成了畫,有山水風景,有人物素描,有反映中華傳統(tǒng)美德孝道的,有傳遞正能量樹新風講文明的……應(yīng)有盡有,這著實讓我感到非常震撼。
經(jīng)詢問一個大嬸得知,這都是俺村第一書記整的,不光這一條路有,整個村畫的都有?!肮媚铮谝粫浤愣疾恢腊??自從俺村來了第一書記后,有啥事兒都可以找他,那是雞毛蒜皮綠豆小的事兒找他準沒錯,他都能幫你解決”。
聽著村民這樣評價一個當官的,我不禁肅然起敬。我火速百度“扶貧”,當我打出扶貧二字出現(xiàn)的卻是“精準扶貧”四個字,原以為在我朋友圈天天翻的下鄉(xiāng)扶貧都是作秀給人看的,沒想到這是真真兒的在干實事兒實干事兒呀。
我的職業(yè)病又犯了,我想見識見識這傳說中的駐村書記是何方神圣,能讓這么多的弱勢群體贊不絕口的呢?
帶著一堆的問題和滿心的詫異我順道拐進了金西村黨支部。有一個我是認識的,我上前喊了他聲叔,我知道他是村支書(他以前住在我母校的后面),問他誰是王書記。這時一個戴眼鏡的穿條紋T恤衫的中年男人迎上去,跟我打招呼。我向他說明了來意,他熱情歡迎了我。我開玩笑說:“終于見到真的駐村書記了,怕來了見不上,我記得你們村支部以前都沒開過門”。
當我向他反映以前我對干部作風的看法時,他沒有絲毫敵對情緒,真誠地說:“你說的情況應(yīng)該是以前,現(xiàn)在是不可能的,我們干部要求5天4夜必須吃住在村支部”。他看起來有40歲左右,很斯文的樣子,說話時有一點沙啞,面容略帶些憔悴和滄桑,這不是城里人嗎?怎么跟我們農(nóng)村人沒什么區(qū)別嗎?若不是那副眼鏡兒,我根本無法讓他與書記聯(lián)系上。
我又問了他第二個問題,墻畫的問題。這時他的話匣子便是打開了。這是他們扶貧的項目,包括美化街道,建設(shè)衛(wèi)生鄉(xiāng)村,百場戲劇送下鄉(xiāng),專注扶貧到戶,精準扶貧到家,關(guān)注留守兒童,帶領(lǐng)全村人民全民脫貧,早日走上小康之路等等。
然后他又拿出一打資料,一邊翻給我看一邊說每個家庭的情況和幫扶的對應(yīng)措施。我驚訝于他對每一本每一家都了如指掌,如數(shù)家珍。
李氏:78歲,長年患慢性病,雖有一兒一女,但長年不回家,更別提盡子女的贍養(yǎng)義務(wù)了。年前因勞作不小心摔斷了脊椎,生活不能自理……
李丙川:22歲,孤兒??梢哉f像這樣的一個被社會遺忘的孩子如果無人管無人問,說不定就會走邪門歪道,更別說成家立業(yè)了。但在村支部的一對一幫扶上,這個可憐的孩子還是幸運的,免費培訓技術(shù),被安置在浙江一家電子廠工作,過年回來還帶來了一個漂亮的外地媳婦,村支部知道后,又讓他們免費參加了縣城舉行的集體婚禮。
……
“俺家麥地生蟲了”。“生蟲直接找誰誰,然后再報銷”。咦,這地里生蟲都可以領(lǐng)補助,真是如他們所說的大事小事都給解決。用王書記的一句話“群眾的事無小事”最為恰當,這可是我從未見過的先例呀。又來了一個人掂著一大杯熱水遞給王書記,原來是村里停電了,他在家用煤氣燒的開水泡好茶葉掂了回來。這官民親如一家的情景更是讓我瞠目結(jié)舌。
我提出了讓王書記帶我轉(zhuǎn)一圈的要求,他爽快答應(yīng)了。
我和王書記徑直走到東西那條我兒時上學的路時,我瞬間淚眼婆娑了。這條路我從七歲就開始走,我的小學就是在這個村里上的,那時我們家在白樓集上做生意,這里的每一條胡同每一個小道我都熟悉,我記得我路過誰家就喊他一路去學校,可現(xiàn)在全是平坦的柏油馬路,路兩旁全是白墻彩畫,我竟然傻傻分不清誰是誰家。我迷茫地被王書記帶著路,他卻是指著一家說這是誰誰家,那是誰誰家,真是比我這個家鄉(xiāng)人“摸得門兒清”,真讓我尷尬不已。
各家門口有坐著納涼聊天的,路上有提著籃子,籃子里裝的是地里挖的新鮮的青菜的,他們竟然都認識王書記,其實這些幾乎都是我同學的奶奶們。見了他都打招呼,還有把菜非要塞到他手里的,這些場景看起來不像村官下鄉(xiāng),倒是像去走親串鄰。
半路王書記又被村民叫走了。我只得一人來到了村支部休息。
我從一堆雜亂未完成的資料表里翻到了這樣一首詩歌:
在你醒來之前我必須離去
帶著昨天疲倦的身體
來不及傾訴對家的眷戀
代替了對你的愧意
行走在扶貧的路上
望著天空中飄著的云彩
就這樣離家?guī)资?/p>
時常想起一家溫馨的晚餐
多想再親自下廚
多想享受其樂融融
但是扶貧道路遙遠
我只能將所有淚水
丟進風里任他飄去
我已經(jīng)離家?guī)资?/p>
就這樣離家?guī)资?/p>
總是有著對家過多的惦記
扶貧的離愁不知如何平息
風又吹散我紛亂的思緒
像是訴說著我對扶貧堅定不移
我已離家?guī)资?/p>
就這樣離家?guī)资?/p>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王書記寫的,他不在這里,我也無從問起。但這首詩歌飽含了一個駐村干部對家的無限眷戀和離家的無奈,同時又對扶貧的堅定不移的情感,深深打動了我。
村支書說,王書記已經(jīng)幾個月未曾回縣城看望愛人和孩子了,今兒是周六,他愛人不上班,特意買了一雙鞋來看望他的。我這才注意到了桌上放著個鞋盒,但他并沒有穿上。去看奶奶時我注意到他穿的是一雙嚴重變形泛色的休閑鞋,那一定是下鄉(xiāng)串戶沒日沒夜所留下的“證據(jù)”吧。我猜想他還沒來得及,或者是不舍得換上,也或者是等晚上夜深人靜時再試穿這樣可以重溫媳婦的溫暖與柔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