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成嘉

在宋代文學(xué)史上，蘇軾是一個天才，他打破了詩莊詞媚的界限，開創(chuàng)了豪放派詞風(fēng)，使詞從里巷青樓里掙脫出來，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新氣象、新風(fēng)尚。但在仕途上，他一生經(jīng)歷坎坷，生活于新黨與舊黨的夾縫之中，面對現(xiàn)實則表現(xiàn)出一種企圖超越現(xiàn)實但又無可奈何的曠達。在詩詞創(chuàng)作中，則較多地運用“笑”使自己能在險惡的政治斗爭中獲得自我排遣和安慰?？傆[蘇軾的詩詞，探究他詩詞中“笑”表現(xiàn)的內(nèi)容，筆者認為可以分為四種。

一、笑己

1.《念奴嬌·赤壁懷古》

故國神游，多情應(yīng)笑我，早生華發(fā)。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宋神宗元豐五年，蘇軾因為以詩文諷喻新法，被貶入獄，后貶為黃州團練副使。貶謫期間游覽黃州赤壁，寫下了《赤壁賦》和這首詞。詞中蘇軾借周瑜赤壁之戰(zhàn)建功立業(yè)的史事抒發(fā)自己年老漸衰卻壯志未酬、功業(yè)無成的感慨。

2.《滿江紅·寄鄂州朱使君壽昌》

空洲對鸚鵡，葦花蕭瑟。不獨笑書生爭底事，曹公黃祖俱飄忽。愿使君、還賦謫仙詩，追黃鶴。

本詞也是蘇軾謫居黃州時所作?！靶睂嵸|(zhì)上是在笑自己。詞人又從迫害詩人的曹操和黃祖“俱飄忽”，想到只有文章才是不朽的盛事，因而要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追越前賢。黃州五年也是他創(chuàng)作最多的時期。

3.《初到黃州》

自笑平生為口忙，老來事業(yè)轉(zhuǎn)荒唐。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

詩中“為口忙”語帶雙關(guān)，既指因言事獲罪，又指為生活奔忙。這里的笑，既是曠達的笑，也是蘊含著飽經(jīng)滄桑的辛酸和苦澀的笑。

4.《白普照游二庵》

長松吟風(fēng)晚雨細，東庵半掩西庵閉。山行盡日不逢人，浥浥野梅香入袂。居僧笑我戀清晨，自厭山深出無計。我雖愛山亦自笑，獨往神傷后難繼。不如西湖飲美酒，紅杏碧桃香覆髻。

詩中的“我”雖然“愛山”，卻恐怕堅持不下去，表現(xiàn)了詩人思想上“出世”與“入世”的矛盾。

二、笑人

1.《水調(diào)歌頭·黃州快哉亭贈張偓佺》

堪笑蘭臺公子，未解莊生天籟，剛道有雌雄。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fēng)。

詞中的蘇軾嘲笑蘭臺公子宋玉不懂得“天籟”就是自然界的音響的道理，硬把風(fēng)分為“大王之雄風(fēng)”和“庶人之雌風(fēng)”。

2.《十二月二十八日，蒙恩澤授檢校水部員外郎黃州團練副使，復(fù)用韻二首》

平生文字為吾累，此去聲名不厭低。塞上縱歸他日馬，城東不斗少年雞。休官彭澤貧無酒，隱幾維摩病有妻。堪笑睢陽老從事，為余投檄向江西……

宋神宗元豐二年，蘇軾因“烏臺詩案”被關(guān)入監(jiān)獄，他的弟弟蘇轍當(dāng)時在睢陽任官，得知哥哥入獄，要求以自己的官職為蘇軾贖罪，結(jié)果被貶為筠州監(jiān)酒。蘇軾在詩中“笑”弟弟此舉只是徒勞的。

3.《和頓教授見寄用除夜韻》

我笑陶淵明，種秫二頃半。婦言即不用，還有責(zé)子嘆。無弦則無琴，何必勞撫玩。我笑劉伯倫，醉發(fā)蓬茅散。二豪苦不納，獨以鍤自伴。既死何用埋。此身同夜旦。孰云二子賢，自結(jié)兩重案。笑人還自笑，出口談治亂……

詩中蘇軾以戲謔的語氣嘲笑陶淵明和劉伯倫的可笑之處，然后反觀自照，發(fā)現(xiàn)自己“一肚子不合時宜”之處后又加以自嘲，在笑了別人之后還自笑，就不是一般文人能做到的了。

三、人笑

1.《漁父》

酒醒還醉醉還醒，一笑人間今古。漁父笑，輕鷗舉，漠漠一江風(fēng)雨。江邊騎馬是官人，借我孤舟南渡。

漁父打了魚去換酒喝，直到喝醉為至，醒來再打魚，再換酒，自食其力，自得其樂，把人間千古事，盡付笑談中。這是漁父的處世哲學(xué)，也是作者在政治上失意，希求從“出世”中尋求解脫的一種自慰心理。

2.《浣溪沙》

歸去山公應(yīng)倒載，闌街拍手笑兒童。甚時名作錦熏籠。

這是蘇軾在任徐州知府時所作。作者為豐收感到高興，喝了幾杯酒，倒坐在車上，贏得滿街兒童拍手歡笑。表現(xiàn)了作者對百姓取得豐收的喜悅心情和“與民同樂”的思想。

3.《縱筆三首（其一）》

寂寂東坡一病翁，白須蕭散滿霜風(fēng)。小兒誤喜朱顏在，一笑哪知是酒紅。

這首詩是作者最后貶到海南島時所作。詩人已經(jīng)是60多歲的人了，面對如此不公正的待遇，卻仍然表現(xiàn)出一種曠達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詩人飲了酒，臉上紅撲撲的。小兒先是喜歡東坡青春尚在，接著又笑，原來是喝了酒??！喜悅之情躍然紙上。

四、物笑

1.《新城道中》

東風(fēng)知我欲山行，吹斷檐間積雨聲。嶺上晴云披絮帽，樹頭初日掛銅鉦。野桃含笑竹籬短，溪柳自搖沙水清。西崦人家應(yīng)最樂，煮葵燒筍餉春耕。

詩中山桃花倚籬而笑，楊柳枝無風(fēng)自搖，翩翩起舞。

作者將“東風(fēng)、野桃、溪柳”擬人化了，使山村自然景物充滿了勃勃生機，洋溢著歡快的氣氛，烘托出了詩人山行之樂、內(nèi)心之樂和景色之美。

2.《寓居定惠院海棠》

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獨，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漫山總粗俗……

名花海棠，不為人知，而“苦幽獨”，仍然能泰然處之，于竹籬間“嫣然一笑”，使得漫山的“桃李”黯然失色，盡現(xiàn)“粗俗”。詩中的海棠，又何嘗不是作者自己的影子呢？

縱觀蘇軾的生活經(jīng)歷，宦海沉浮，我們不難理解他詩詞中“笑”的含義。既有寵辱不驚，笑對人生的曠達樂觀精神，又有諸多壯志難酬、功業(yè)未就的凄涼和無奈。

作者單位：陜西省城固第一中學(xué)（723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