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劉韻珊 南方周末實習生 邵瑞兒

盡管天然氣儲量居世界第四，但高溫、高壓、高含硫的復雜地質(zhì)，沙漠高溫干旱的惡劣氣候，不成熟的開采技術，給土庫曼斯坦天然氣勘探開發(fā)帶來了極大困難。

歷經(jīng)十年，曾經(jīng)的“地獄之門”正變身“幸福之地”。當中土雙方能源合作達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之時，“友誼之門”開始不斷進出兩國人民的身影。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劉韻珊

南方周末實習生 邵瑞兒

發(fā)自土庫曼斯坦

沙漠再現(xiàn)“地獄之門”

越野車馳騁在一望無際的卡拉庫姆沙漠，剛好與即將西沉的太陽相遇。追著又紅又大的太陽一路狂奔，直至慢慢墜下地平線，大片火燒云散去，大地瞬時暗下來。

突然，一個火球出現(xiàn)在黑暗沙漠深處，像剛在地平線上停留的太陽。黃色火焰從巨型火坑噴薄而出，高達近10米?；鹧娴摹八焕病甭暎叵滤诳觾?nèi)沸騰聲，似乎要搖醒即將沉睡的大地。

“這是土庫曼斯坦自己打的氣井（Pir-5井），當時井口出現(xiàn)事故，發(fā)生天然氣泄漏，2009年4月19日，打雷閃電就把下面的（天然）氣給引燃了?！卑⒛泛犹烊粴夤究偨?jīng)理助理雷惠博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土庫曼斯坦于1996年開鉆Pir-5井，1999年試氣后封井，2006年發(fā)現(xiàn)套管損壞，管內(nèi)溢出大量水和天然氣，土國采取措施未果導致井下有氣體噴出。到了2009年，一場雷電直接點燃了Pir-5井，至此一直燃燒從未熄滅。

據(jù)估算，2009年至今，Pir-5井大概燒了12億立方米天然氣。站在Pir-5井警戒圍欄外，熱浪毫無縫隙地將人裹住，恨不得將每一根毛發(fā)烤焦。

據(jù)《圣經(jīng)》記載，地獄是一個火燒不滅，燒著硫磺與火的火湖。因此，Pir-5井被戲稱為土庫曼斯坦的第二個“地獄之門”。

1971年，土庫曼斯坦的卡拉庫姆沙漠中部出現(xiàn)第一個“地獄之門”。當時，蘇聯(lián)地質(zhì)學家發(fā)現(xiàn)這個區(qū)域蘊藏著大量的地下天然氣，在開采過程中，由于不慎出現(xiàn)鉆探環(huán)狀坍塌，形成了一個非常大的坑洞。

為防止有毒氣體溢出，地質(zhì)學家點燃坑洞中的天然氣，原本預計幾天便能將天然氣燒盡，但直至今日，坑洞仍常年燃燒。寬約70米的巨大火焰形成了金色的光圈，從地底燃燒而起，像是通向另一個可怕世界的大門。據(jù)悉，這個“地獄之門”已成為土庫曼斯坦新的旅游景點。

值得注意的是，在土庫曼斯坦，類似井噴的氣井遠遠不止這兩口。Pir-7井——2002年由于防噴器損壞，發(fā)生井噴，之后大火燒毀鉆機全井報廢；Div-1井——2006年在開鉆過程中發(fā)現(xiàn)溢流、井涌，在井口周圍形成一個半徑50米的水坑，鉆機陷入坑中，該井現(xiàn)在每天仍有氣水噴出，。

“以前，阿姆河右岸合同區(qū)光鉆井著火的就有七八口井?！崩谆莶┱f。

鉆采難度大，弄不好會井噴

土庫曼斯坦的天然氣儲量僅次于伊朗、俄羅斯、卡塔爾，居世界第四，80%的國土面積蘊藏天然氣，地下天然氣儲量之豐富，難以想象。

據(jù)BP世界能源統(tǒng)計年鑒（2017年6月）數(shù)據(jù)統(tǒng)計，2016年土庫曼斯坦天然氣探明儲量為17.5萬億立方米，遠景儲量為22.8萬億立方米。

曾任中國駐土庫曼斯坦大使龔獵夫向媒體回憶剛去土庫曼斯坦之時的“奇觀”：土國老百姓家里即使不做飯，爐子天然氣也燃著。原來當時在土庫曼斯坦，天然氣是免費的，而火柴要花錢，為了省火柴錢，他們寧愿點著天然氣。

蘇聯(lián)時期，土庫曼斯坦油氣的開采技術和出口渠道都掌控在蘇聯(lián)手里。1997年以前，土庫曼斯坦只有一條通往俄羅斯的輸氣管道可供天然氣出口。此后，土庫曼斯坦修建了通往伊朗的天然氣出口管道，年輸氣能力只有80億立方米，但仍不能解決土庫曼斯坦天然氣出口單一的問題。

開采技術更讓人頭疼。高溫、高壓、高含硫的復雜地質(zhì)，沙漠高溫干旱的惡劣氣候，不成熟的開采技術，給這個國家的天然氣勘探開發(fā)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以阿姆河右岸氣田為例，其勘探始于上世紀50年代末期，截至中石油2007年簽署阿姆河右岸天然氣合作項目前，這個地區(qū)總計鉆井211口，地質(zhì)報廢率36.5%，工程報廢率33.6%，鉆井成功率僅為29.9%。

另外一組數(shù)據(jù)也能說明問題：美國天然氣年開采量為6876億立方米，居全球第一，而土庫曼斯坦受開發(fā)技術和出口渠道等瓶頸因素的限制，年開采量僅為623億立方米，在全球排第13位。

原地礦部石油局局長趙復興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井噴是一種鉆井事故，有人為因素，也有客觀因素。具體原因包括，對地層壓力預測不準確，鉆井施工安全措施不周全，井控設備與地層壓力不匹配。

“井噴就是失控了，比如Pir-5井，井外面的水泥質(zhì)量沒固好，氣就從沒固好的地方噴出來了?！崩谆莶┙忉屨f，防止發(fā)生井噴事故是氣田安全開采的重中之重，對開采技術有很高的要求。

一分鐘百方水炮滅火仍“杯水車薪”

事實上，土庫曼斯坦也在“地獄之門”面前努力掙扎過，而中石油給了他們信心。

處理天然氣井噴事故一般采取封堵井口的措施，也就是將封堵材料注入井口，使井下的氣體無法噴出。Pir-5井整體儲量約為20億立方米，相當于國內(nèi)一個小型氣田的儲量，日產(chǎn)量最高可達50萬立方米。

阿姆河天然氣公司曾組織滅火隊嘗試用水炮對Pir-5井滅火。“但面對50萬立方米日產(chǎn)量的天然氣，火焰高度達到了30多米，4個水炮，1分鐘打幾百方的水。但一水炮打過去，簡直就是杯水車薪?！?/p>

土庫曼斯坦和中國專家綜合考慮經(jīng)濟性和技術可行性后，為避免大量氣體聚集失控發(fā)生爆炸，最終選擇讓其繼續(xù)燃燒。同時，阿姆河天然氣公司在Pir-5井周圍5到10公里范圍內(nèi)，連續(xù)打了四口生產(chǎn)井，以此實現(xiàn)快速開采，避免地下資源浪費。

事實上，中石油能夠實現(xiàn)突破，最終成功進入土庫曼斯坦市場與其下屬的川慶鉆探有很大的關系。中石油川慶鉆探土庫曼斯坦分公司總經(jīng)理鄭重告訴南方周末記者，2006年中石油應土方邀請，成功實施了奧斯曼3井滅火，為中石油進入土庫曼斯坦起到加速劑作用，“（土方）確實親眼目睹了、見證了中石油在這方面的技術實力，堅定了他們與中石油合作的信心和決心”。

2006年10月28日，卡拉庫姆沙漠腹地奧斯曼3井歷經(jīng)814天的鉆探，鉆至4577米時，突然發(fā)生強烈井噴并著火，泄漏氣體含硫量超出人體承受范圍近千倍，火焰高度60多米，井口周圍200米無法靠近。

幾天后的2006年11月1日，土庫曼斯坦國家地質(zhì)總公司緊急向中石油駐土庫曼斯坦辦事處求援。在美國公司以“不具備滅火條件”為由退出作業(yè)現(xiàn)場后，中國石油用五十多天制服了“火龍”。

“到了土庫曼斯坦以后，我們用的就是川慶鉆探總結出來的鉆探技術。他們有非常成功的經(jīng)驗，我們把‘三高氣田的鉆探技術很好地運用起來?！崩谆莶┱f。

“地獄之門”變成了“幸福之地”

憑借過硬的技術利器，中石油成為中國進入土庫曼斯坦的領頭羊。

數(shù)據(jù)顯示，2007年至今，中石油在土庫曼斯坦巴格德雷、復興兩大氣田累計鉆井160口，完鉆井159口，累計進尺超過60萬米，鉆井成功率達100%，基本掌控土庫曼斯坦“三高”（高壓、高溫、高含H2S）氣田鉆井市場話語權。

阿姆河右岸項目成為目前中石油在海外規(guī)模最大的天然氣項目，按照天然氣購銷合同規(guī)定，每年通過中亞天然氣管道、西氣東輸二線向國內(nèi)供氣約130億立方米。

同時，作為阿姆河項目的作業(yè)者，中國石油用18個月完成第一天然氣處理廠建設，20個月建成第二天然氣處理廠，總產(chǎn)能規(guī)模達到了170億方/年，創(chuàng)造了“中國石油速度”。

2009年12月14日，中土哈烏四國元首參加阿姆河右岸項目一期投產(chǎn)慶典，土庫曼斯坦總統(tǒng)別爾德穆哈梅多夫稱該項目為“土國對外開放合作的典范”，盛贊中石油為“英雄般的建設者”。2015年3月歐盟能源憲章會議期間，歐盟副主席向土庫曼斯坦油氣署長表示：“中國石油在土庫曼斯坦完成了西方石油公司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2007年，在與中國石油簽署阿姆河右岸天然氣項目合作協(xié)議之后，土庫曼斯坦總統(tǒng)別爾德穆哈梅多夫將合同區(qū)的這片荒漠取名為“巴格德雷”，中文意為“幸福之地”。經(jīng)過10年努力，“地獄之門”終于變成了“幸福之地”。

用中國駐土庫曼斯坦大使孫煒東的話說，“中石油為中資企業(yè)走進土庫曼斯坦開辟了道路，樹立了形象，起到了引領作用”。

目前，土庫曼斯坦已形成巴格德雷、馬雷——烏恰金兩大氣區(qū)同時向中國供氣的良好格局，年供氣能力超過400億立方米，成為中亞天然氣管道AB/C三線的主供氣源。

截至2017年7月底，土庫曼斯坦累計向中國供氣超過1770億立方米（已超過2016年中國的全年天然氣產(chǎn)量，占國內(nèi)同期管道進口量的95%以上），熱值相當于2.35億噸標準燃煤，減少CO2、SO2、粉塵排放2.83億噸、549萬噸、235萬噸。

近三年每逢寒冬季節(jié)，中亞天然氣管道沿線國家不斷出現(xiàn)大量下載氣，甚至斷氣的現(xiàn)象。然而面對中國缺氣的現(xiàn)實，唯有土庫曼斯坦的天然氣日供氣量超過1.2億立方米（為夏季的2倍），排在國內(nèi)各大管網(wǎng)日供氣量首位。

隨著中國能源消費結構不斷調(diào)整，市場用氣量將會進一步上升。據(jù)悉，向中國輸送土庫曼斯坦天然氣的另一條大型天然氣管道——中亞天然氣管道D線也正在推進當中。建成后，輸氣能力也將繼續(xù)得到提高。

當前，中土雙方的能源合作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地獄之門”在土庫曼斯坦不再出現(xiàn)，而“友誼之門”卻不斷進出兩國人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