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

母女倆相互編織溫暖謊言

徐云麗1987年出生于福建省福清市音西鎮(zhèn)霞盛村，上面有個哥哥，母親吳秀蘭和父親徐芳瑞都是農民。受父母遺傳影響，徐云麗上幼兒園就高出小朋友一大截。徐云麗9歲時憑借球感好，彈跳好，成功進入省體校籃球隊。但每年1.2萬元高額學費，將吳秀蘭和丈夫難住了。半年前，徐家剛建了一棟兩層樓房，負債17.8萬元。

徐芳瑞與妻子商量：“別讓女兒上省體校了。舊債還沒還完，要是再添新債，以后日子還怎么過？”吳秀蘭咬牙說：“也許這是女兒的一條出路，我想想辦法?！?/p>

吳秀蘭的堂姐在日本東京定居。當天，吳秀蘭給堂姐打國際長途電話借錢，并提出去東京打工。堂姐同意接納她，并于第二天匯過來1.3萬元，吳秀蘭和丈夫如期將女兒送進省體校。1997年2月，吳秀蘭辭別家人，赴日打工。

吳秀蘭不懂日語，只能在日本從事最卑微的工作。在堂姐介紹下，她進入東京一家冷庫打工。冷庫的工作區(qū)域分為保鮮庫、冷藏庫、冷凍庫。冷凍庫的工資最高，但溫度常年保持在零下20℃到零下40℃。為了多掙錢，吳秀蘭主動要求到冷凍庫當搬運工。惡劣的工作環(huán)境，讓她的骨頭縫每天都感覺涼颼颼的。下班回到住處，吳秀蘭要蓋上厚厚的棉被，再裹上熱水袋取暖。即便如此，也要睡到天亮時分她身上才有熱氣?？蓜偱瓦^來，她又得起床上班了。

徐芳瑞在國內也很艱難：一個人要種十多畝水稻、甘蔗；累了一天，回家還得給兒子洗衣做飯；忙里偷閑，他還幫人挖藕、撈魚，掙錢補貼家用……為搶工時，徐芳瑞經常炒一鍋咸菜吃好幾天。

從日本回國一趟，至少需8000元。為省下這筆錢，1998年吳秀蘭沒有回國過年。兒子在家有父親照顧，女兒才11歲，獨自在省城生活，會是怎樣一種生活境況？從這年3月起，吳秀蘭每星期兩天不吃早餐，省下這筆錢給女兒打一次國際長途電話。

又是一年春來到，吳秀蘭已整整兩年沒回家。每次通話徐云麗都眼淚汪汪地問：“媽，你到底什么時候回家？”吳秀蘭為激勵女兒，撒謊說：“等你進了國家隊，我就回國?！睘樵缛者M國家隊，讓媽媽回來與家人團聚，徐云麗經常一個人在訓練館加練到很晚……

2000年，徐云麗因身高增長過快，引發(fā)全身關節(jié)疼痛，并伴隨連日高燒。吳秀蘭長年在冷凍庫工作，飲食無規(guī)律，膝蓋、指關節(jié)、胃部全都凍壞了。母女倆為不讓對方揪心，在電話里互相隱瞞。一天，徐云麗高燒達39.8℃，吳秀蘭在電話里聽出女兒聲音異常，擔心地問：“你是不是病了？”徐云麗強打精神說：“媽，晚上我吃了半斤米飯和一條海魚，身體棒得很，哪有什么??？”說完，一陣眩暈襲來，徐云麗差點摔倒。

而吳秀蘭左膝落下嚴重類風濕，膝蓋腫得像發(fā)亮的紫茄子。一陣陣鉆心疼痛襲來，她不由發(fā)出一聲痛苦呻吟。徐云麗忙問：“媽，你怎么了？”吳秀蘭故作輕松道：“沒什么，蚊子叮了我胳膊一下?！睘閷固弁?，吳秀蘭咬口冷饅頭，邊夸張地咀嚼邊與女兒通話。母女倆相互編織謊言安慰對方，彼此眼里滿含淚水……

媽媽病?；貒毫褠叟?/p>

2001年2月，徐云麗進入福建省女子排球隊。隨后，她又入選中國女排國少隊。她第一時間向媽媽報喜，吳秀蘭進一步激勵女兒：“你下一步目標是進國家隊。你什么時候進國家隊，媽媽什么時候回家?！毙煸汽愇站o小拳頭，說：“我有信心。”

回一趟國得花掉半年積蓄，整整5年，吳秀蘭沒回過家。每年春節(jié)，徐家有這樣一個習慣：除夕吃過年夜飯，徐芳瑞用摩托車載著兒子、女兒趕往縣城，給吳秀蘭打國際長途。一家三口輪流與吳秀蘭通話，在電話里一起過心酸浪漫的團圓年。

2004年，吳秀蘭已整整在日本打工7年。漫長的7年里，她沒回過家，沒見丈夫、兒女一面。這年8月，吳秀蘭在冷凍庫打工的后遺癥發(fā)作了：她雙手關節(jié)腫脹，雙膝變形，兩次胃出血，瘦得只剩43公斤。9月的一天，吳秀蘭上班時，突然連吐三口鮮血，栽倒在地。堂姐聞訊趕來，將她送往醫(yī)院。可入院要繳納300萬日元押金，吳秀蘭根本拿不出這筆錢，掙扎著對堂姐說：“我還是回國吧，就是死也不能給家人添負擔。”堂姐含淚將吳秀蘭送上了飛機。

離家7年，吳秀蘭終于回來了。徐云麗望穿秋水般盼媽媽回家，盼來的卻是病危的媽媽。7年不見，媽媽骨瘦如柴，面黃肌瘦，徐云麗心碎了。她和爸爸將媽媽送往福州市中醫(yī)院。經緊急搶救，吳秀蘭轉危為安。一個月后，吳秀蘭出院了。徐云麗和爸爸堅決不允許媽媽再去打工，徐云麗對媽媽說：“媽，我保證好好訓練，您就放心吧。”吳秀蘭不忍再與家人分離，加上一身傷病，只好聽從了丈夫和女兒的意見。

2005年，身高1.96米的徐云麗，已成為國內一流副攻。次年2月，她被調入國家隊。當時國家女排副攻線人才濟濟，趙蕊蕊、馬蘊雯、薛明是絕對主力，徐云麗只能打替補。2008年在北京奧運會上，徐云麗雖隨隊奪得一枚寶貴銅牌，但她總共上場時間不超過10分鐘。

那時每次國家隊解散，徐云麗都將行李打包寄回家，實力確實不占優(yōu)勢的她不知道下一次集訓自己還能不能參加。2012年倫敦奧運會后，徐云麗對前途感到前所未有的渺茫，渾身是傷的她萌生了退役念頭。女兒壯志未酬的傷感，讓吳秀蘭心重如鉛……

奧運三朝元老終圓金牌夢

吳秀蘭清楚女兒視排球如生命，激勵她：“自從你進入國家隊那天，我就有個夢想，希望有一天你能將金牌掛在我的脖子上，那才是媽媽最自豪的時刻。”是啊，自己已在球場摸爬滾打了12年，不拿一次世界冠軍，自己不甘心，更對不起媽媽在日本7年煉獄般的打工生涯。徐云麗咬咬牙，繼續(xù)奮戰(zhàn)在球場。

2013年5月，中國女排傳奇人物郎平出任國家隊主教練，徐云麗再次入選國家隊。此時，她的技術、心理已進入運動生涯的巔峰，被教練組安排擔任主力。有一種精神叫堅持，有一種感動叫堅韌。徐云麗，這位中國女排的“千年替補”在經歷5任主帥后，終于熬成了主力！她攔網出眾，又是南方人，所以被媒體和球迷譽為“南長城”。

次年秋天，第17屆世界女排錦標賽在意大利開戰(zhàn)，徐云麗作為主力副攻，成為中國女排一道堅固屏障。10月4日，在與多米尼加爭奪四強的生死戰(zhàn)中，徐云麗攔網時突然跌倒在地，被工作人員用擔架抬下場。在家中收看現場直播的吳秀蘭一顆心揪緊了，不知等待女兒的將會是什么命運！

10月17日，在丈夫陪伴下，吳秀蘭拄著拐杖赴京探望女兒。徐云麗左膝蓋受傷，左腳韌帶撕裂。美國專家為她實施了韌帶修補術，鑒于傷情異常嚴重，醫(yī)生預言徐云麗的運動生涯就此終結。

徐云麗心灰意冷。吳秀蘭哽咽著與女兒約定：“媽媽和你一樣，現在也是傷兵。這點傷病不算什么，咱們一起治療康復，看誰恢復得快?！苯又瑓切闾m悲壯講述當年在日本打工的生死驚魂：“我的胃大出血，兩次昏死過去，還不是挺過來了？只要不被自己打敗，沒有人能擊垮你?！毙煸汽慄c頭沖她一笑：“媽媽小學文化，現在卻變成了哲學家。”吳秀蘭也笑了。

不久，吳秀蘭也在女兒就醫(yī)的積水潭醫(yī)院接受了左膝關節(jié)置換術。半個月后，徐云麗與媽媽雙雙拆掉石膏，開始了艱難的康復之旅。吳秀蘭與女兒一起開始爬樓梯康復，鍛煉腿部力量。每往上挪一步，吳秀蘭都疼痛鉆心，她咬牙不出聲。徐云麗明白媽媽的良苦用心，不叫一聲苦。母女倆互相鼓勵，互相扶持，在艱難歲月里共同與傷病抗爭……兩個月后，母女倆的腿傷均有明顯好轉，吳秀蘭和丈夫返回老家。2015年2月，徐云麗徹底康復重返國家隊，吳秀蘭也與類風濕告別。

誰知傷病再次考驗這對母女！6月，徐云麗練習時不慎摔倒在地，導致左腿前骨骨裂，左腳十字韌帶斷裂。身上落下了30多處傷，醫(yī)生再次斷言，徐云麗的運動生涯即將終結，她陷入深深絕望中。郎平安慰她：“只要你不放棄，我們就不會放棄你?！?/p>

6月11日，吳秀蘭將鍋碗瓢盆搬進女兒病房，將醫(yī)院當成第二個家。一周后，徐云麗再次接受了韌帶修補術?？祻蜁r，醫(yī)生將她的左腳固定在支架上拉直，徐云麗咬住毛巾不喊一聲疼。她問媽媽：“我的樣子沒嚇著你吧?！眳切闾m哽咽難語：“沒想到我女兒這么堅強，我真為你感到自豪。”2016年3月底，徐云麗徹底康復，歸隊訓練。

2016年8月的里約奧運會上，徐云麗徹底爆發(fā)，展現了世界頂級副攻的風采。她場場作為主力首發(fā)，得分總數僅次于朱婷，為女排奪金立下汗馬功勞。這位奧運三朝元老，克服傷病折磨，終于在29歲圓了自己的奧運冠軍夢。凱旋回國，徐云麗將金牌掛在媽媽脖子上：“媽媽，我的金牌里也凝聚了你的心血，是你托起了我的人生。你雖然是農民媽媽，但在我心目中最偉大?！眳切闾m熱淚盈眶：“媽媽等這一天已等了快20年，太幸福了！”母女倆笑得格外燦爛。

2017年4月，徐云麗再次入選國家隊。吳秀蘭有兩個心愿：女兒能堅持到東京奧運會和擁有一份幸福的感情歸宿。徐云麗向媽媽承諾：“我一定實現你的心愿，不讓你失望?！蹦概畟z心中又生出新的憧憬……編輯/倪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