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暢
列夫·托爾斯泰曾經說過,一切暴力都可以不經斗爭就使對方屈服,卻不能讓對方順從。而多少從教之師,又像愛默生所說的那樣,成為一個顯示厚顏暴力的愚蠢之人呢?
從大學畢業(yè)之后,我們捧起了曾經熟悉的課本,拿腔拿調地站在了三尺講臺上,年輕的我披著青春的外衣,渴望創(chuàng)造不同的秩序,望著教室里林林總總幾十雙眼睛,你甚至會忍俊不禁,孩子們像極了曾經的你、或者與你一起度過年少歲月的同窗們,而這個職業(yè)又帶你輪回到曾經的時光里,于是你摩拳擦掌,開始了傳說中的教師生涯。
可惜沒過多久,你卻發(fā)現(xiàn)疲憊與無奈纏繞著自己,“反復強調”換不來一絲成績的蛻變,“苦口婆心”被孩子們的嬉笑聲所掩蓋,連一開始學生們閃閃發(fā)光的“求知眼神”,也逐漸黯淡無光了。
于是劇情開始有了變化,“暴力”開始在你的職業(yè)生涯閃亮登場。
“垃圾”、“蠢豬”、“什么玩意”這類耳熟能詳?shù)模1灰恍┙處熜攀帜閬碜鳛榕u或教訓學生的敲門磚,之所以這樣說,因為還有更難聽更粗俗的語言時刻準備著?!吨腥A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第二十一條有明文規(guī)定:學校、幼兒園、托管所的教職員工應當尊重未成年人的人格尊嚴,不得對未成年人實施體罰、變相體罰或者其他侮辱人格尊嚴的行為。即便未有體罰,只是言語上有辱學生的人格都已然觸犯相關法律,但事實上,這類粗俗的語言在教育的過去、現(xiàn)在甚至未來都不會消失殆盡。
如果追根溯源,大概在我們小的時候,父母送我們去學校時,都會說上那句“孩子要是調皮搗蛋,老師您該教訓就教訓,千萬別手軟”的話。而一些曾經為吾師者也會欣然照辦,在你犯錯時罵你個狗血淋頭,自己顏面掃地,只好懷著懺悔的心洗心革面,做一個合格的社會主義接班人。而歷史總是驚人的巧合,每逢你將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都是一場鮮血淋漓的口沫橫飛將你醍醐灌頂,幡然醒悟之后重新做人。使得現(xiàn)在的你人模人樣,接過了靈魂傳教者的盆缽。而一些從教之人,卻以為接過了這副盆缽,就執(zhí)掌了對學生呵來斥去甚至拎東踹西的權力!
孔子曾經說過:“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碑攲W生的眼神甚至骨子里早已充斥著張揚與不馴,就像曾經的你我一樣,捫心自問,你真的對那些明顯帶有侮辱痕跡的言語心服口服嗎?想必只是膽小蓋過了自尊與虛榮,讓年少的我們無膽反抗。卻未曾考慮過,被辱罵的我們,輕者只是淡然相忘,多年后師生聚會付之笑談;重者銜怨生恨,多年后街頭偶遇竟是刀光相見。而幸運的是,我們大部分都成了前者。而后者便成了網絡媒體上曇花一現(xiàn)的噱頭。而更可悲的是,身為師者的人卻依舊在感慨什么師者、弱者,嗟嘆什么世風日下,抱怨什么學生難教。殊不知某些所謂的靈魂雕刻者,早已隨著陳舊迂腐的觀念漂了十年又十年,把自己捏塑成一尊教室里的西楚霸王,恨不得余下的生涯都沉浸在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快感之中。而這樣的從教者,即便未對孩子拳腳相加,卻用刀鋒般的言語在稚嫩的靈魂上劃刻傷痕,在其淫威的浸毒中,祖國的未來綻放的恐怕將是罪惡的罌粟。
所以,當你站在講臺上,對著一幫不懂世事的孩子吆五喝六,言語相逼,甚至當著眾人的面極盡挖苦諷刺之能事,傷害一顆不成熟的心靈。卻指望著收獲學生的順從甚至尊重。何異于癡人說夢,簡直可笑、可悲。
反觀時下,關于社會采取暴力行為的正當性被微妙地論辯著,公民采取極端化、暴力化的非理性手段來贏得關注或宣泄不公平感。甚至,這種泄憤行為還會贏得社會各個層面不可思議的喝彩,因為很多平素也遭遇過不公平的人們在事件上投射他們的“命運共同體”感受,于是有人將個體暴力抗命視作“英雄”予以贊美。如果作為一個教育者,你的心里也在認同類似的贊美,那么又何必訝異于某些學生對老師的暴力相對呢?
社會共識的匱乏,不同階層、地域、群體之間的分化也來越嚴重,暴力事件、群體事件也越來越頻發(fā),社會已經不可逆轉地進入高風險社會。而這般種種,我們這些教育者難道就可以立身世外,扮出淤泥而不染狀?只怕最后都成為被難逃殃禍的池魚。
本人從教三年有余,四年未就,當過兩年班主任,送走兩屆高三,無論是對于言語的暴力還是行為的暴力,皆心有戚戚,亦心有凄凄。深知言語的暴力對精神的傷害勝過千百倍,可怕的并不是你曾有意祭出暴力之殤,引得一場生靈涂炭的暢快??膳碌氖悄悴恢诟?,將暴力的種子偽裝成善意的說教,埋在自己的靈魂里,任其肆意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