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安琪
環(huán)城皆山,其城南有七棵百年老樹聚首,那是紅豆杉。沿紅豆杉下小路,行一二里,峰回路轉(zhuǎn)處,飛瀑激石,聲大如雷。石上刻有“丁坑村”。丁坑村不大,只幾十戶人家。村人白天做香菇,晚上便聚在一起,男人們喝酒扯嗓子,女人們跳舞或者聊天,孩子們忙著在空地鬧。
啞巴也喜歡喝酒扯嗓,也喜歡跳舞,也喜歡跟著孩子們鬧。他清瘦,駝背,一雙眼睛向上斜吊著,眼珠子也跟著斜吊著轉(zhuǎn),兩只大門牙,一只朝外一只朝里,實在說不上好看。他不能說話,但會唱歌,“嗚嗚,嗚嗚嗚,嗚……”
他喜歡唱歌,大家都知道。
午后,我去找母親,卻聽見啞巴“嗚嗚嗚”地哼著歌,環(huán)顧四周,卻不見蹤影。正納悶,感覺有人拍我肩膀,回頭一看,果然是啞巴,帶著一臉燦爛的笑意。他轉(zhuǎn)溜著眼珠子,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了指我,又比劃了一圈,指向一棟房,“嗚嗚嗚”地說著。這一連串奇怪的動作,使我摸不著頭腦,我搖了搖頭。他又做了一遍,放慢了動作,“嗚嗚”得更響了,我仍不懂。重做,搖頭;再做一遍,搖頭;還做,搖頭;繼續(xù)做,搖頭……直到母親從那棟樓里出來,我才知道,他只是想告訴我,母親在那里。啞巴走了,在馬路對面,繼續(xù)哼著歌逗小朋友玩。
村里的人以養(yǎng)香菇為生,要在夏天趕好成品,一做就是一整天。啞巴總會不請自來,今天幫這家,明天幫那家。而他的工作,也在人們的習以為常中,早已定了形——拉車。這可是一個體力活,車子是兩個輪子,每個成品重4千克,每車將近40個成品。在平路上,他上半身往前傾,彎曲著膝蓋,一發(fā)力,轉(zhuǎn)起眼珠,后腳向前蹬,前腳趕緊挪上來;遇上斜坡,只得將身子往后仰,前腳一點一點探出來,后腳慢慢跟上。有時候身子一個踉蹌,差點打滑,沒走幾步路,他早已在毒辣的日光下?lián)]汗如雨了。
人們總會在晚上聚集在馬路上,小孩兒玩鬧,女人們聊天,男人們扯嗓子喝酒,啞巴也喝。端著酒杯,和大家碰碰杯,一杯一杯又一杯,灌得盡興時,他便大聲地嗚嗚嗚,快樂極了。夜深人散,啞巴荷著月亮歸去。他那瘦長的影子,隨著形體左晃晃,右晃晃。摔倒,爬起,摔倒,爬起,一路跌跌撞撞,一路嗚嗚嗚的歌聲不斷。
在這個村子里,啞巴像是一股清流,幾十年如一日,給村子里的每一個人,也給他自己一份滋養(yǎng)。泰戈爾說:“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報之以歌?!闭f的不就是啞巴嗎?
啞巴,縱然唱不出多么優(yōu)美的歌,可他的生命,又何嘗不是一首歌呢!
也許,多年之后,村子里也會流傳一首歌: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個村,村里有個啞巴會唱歌……
‖浙江省麗水市松陽縣匯文中學‖指導教師: 鄭慧琴
文章開頭,作者用仿古的文法寫出了這個小村莊的安詳生活,然后筆鋒一轉(zhuǎn),啞巴出現(xiàn)了。從他奇怪的“歌聲”,到他獨特的外貌,再到他單純善良、任勞任怨的性情,于是我們看到這樣一個被生命“苛刻對待”,卻不泯童心、依舊樂觀開朗的殘疾人形象,他“左晃晃,右晃晃。摔倒,爬起,摔倒,爬起……”每一步都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卻渾然不覺地笑對人生,這何嘗不是一種對不幸最灑脫的還擊呢!
生命如歌,每個人都在吟唱屬于自己的曲調(diào),啞巴不能唱,但他依然把自己的生活打理成一首歡快小曲,“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報之以歌”。
【適用文題】最美的歌聲;記憶中的那個人;無聲的力量……(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