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羽
她和他沒怎么說過話。
畢竟只是鄰居,偶爾出門碰見會點點頭,問一句吃了沒有。頂多寥寥數(shù)語,連寒暄都算不上。
并不熟的。只是老鄰居。
去年年末,他老伴兒得癌癥死了。全小區(qū)都在惋惜,他這樣一個好人怎么就成了鰥夫。她聽兒子說起時,正在給孫子做糖醋排骨,手下未停,像是并不在意。
許是年紀(jì)大了,手有些不穩(wěn)。那天的排骨加多了鹽,咸咸的,有些澀口。孫子扭過身子不吃,鬧得起勁兒,老伴兒放下筷子,說:“趕明兒我去看看老李頭吧,大過年的出了這事兒可不好過?!彼Я艘粔K排骨,說,好。
隔天老伴兒就拎了兩瓶酒去了他家。再后來的大半個月里,幾乎就住到了對面去,陪著喝酒下棋,直到把老胃病又喝出來進了醫(yī)院。兒子埋怨她慣著老爸瞎胡鬧,老伴兒一瞪眼:“老哥哥心里不舒坦,我跟人家喝兩盅,關(guān)你媽什么事?”
年紀(jì)到了,生死之事看得也淡。老伴兒出院之后,倆老頭倒不再喝酒消愁,不過迷上了下棋,每天形影不離地,竟成了莫逆一樣。直到她老伴兒終于胃癌晚期走了的時候,倆老頭還話別了很久。
她和他,卻總不太熟的樣子。見面會點點頭,問一句吃了嗎。
不是很熟的樣子。
似乎已經(jīng)忘了,上一次真正的交談是在什么時候。
是什么時候呢?四五十年前?
年紀(jì)真是大了,她躺在病床上苦笑。那些仿佛還鮮活著的記憶,多年前沒被送出去的墨綠色法蘭絨的西裝三件套,那些曾經(jīng)美好的過去……都是橫梗多年的刺,她卻漸漸沉到心底,不去撩撥它們。
就這樣算了吧。她碰了碰戴在手腕上褪了色的紅線,閉上眼睛。
五十年前。
“李大哥,你要是能回來,我,我就嫁給你。”
“那你,一定……一定要等我?!?/p>
“好?!?/p>
……
四十年前。
“小玲,我回來了?!?/p>
“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那你要……要幸福才好啊?!?/p>
“嗯,好?!?/p>
……
第二天她沒再醒來。
兒子殮了她的尸骨。三天后,又以干兒子的身份為對面的老人送了終,將二人合骨葬在一座很遠(yuǎn)的山上,完成了父親的遺愿。
“你媽和你李叔……她以為我不知道的,可這么些年了,哪能瞞得住呢?我知道,他們都是那樣好的人,不想也不能……可現(xiàn)在,如果可能,就讓她去和自己真正愛的人在一起吧。”
然而,終究是……錯過了呀。
(作者系武昌理工學(xué)院文學(xué)寫作班學(xué)生,指導(dǎo)老師:范文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