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印斌
在河南省淇縣800多米高的太行山上,有一個偏僻的油城村。在村子的東北角,有一所小學,眼下,這里只有一名教師和一名學生。據(jù)老師徐澤峰說,9月新學期時,打算讓唯一的學生徐佳淇到外面上課,“畢竟外面條件好一些”。至于代課代了30多年的徐澤峰,“能到別的學校教書就去,實在去不了,再說吧”。
一個10歲的孩子,長年累月一個人學、一個人玩,在家面對老爺爺,在校面對老教師,這樣的生活不免貧乏、枯燥、無趣。不要說學習知識、培養(yǎng)能力,就連與同齡人交流互動這一基本的“社會化”過程也沒有。這顯然不是孩子想要的,也不是這個社會應該給予的。
老師也有諸多的無奈,尤其是,代課教師徐澤峰還將面對無路可走的前程。以前,他的生計可能會因為孩子們的需要而暫時無虞,一旦沒了學生,恐怕只有被清退一條路了。
油城村面臨的窘境,其實在很多地方都曾發(fā)生或者仍在發(fā)生。多年以前,我曾前往電影《一個都不能少》拍攝地河北赤城縣水泉村小學探訪,教師李向平和6個學生在塞外的村落中孤獨地相守。盡管當時還不知道路的盡頭在哪里,但守望而無望則是一種必然。水泉村小學之所以能夠暫時保留,不過是因為電影的影響。
而從更為廣闊的視野看,山區(qū)小學落寞與空巢化,幾乎是注定的。這是因為,近年來,在劇烈的城市化進程中,農(nóng)民進城務工,讓子女就近接受教育,已經(jīng)成為不可逆的時代潮流。鄉(xiāng)村的凋敝是一個正常的變遷過程,而生源的流失也無可挽回,特別是對于那些偏遠深山中的村落而言,這一消長過程可能會更為激烈。
當此城鄉(xiāng)社會劇烈變動之際,教師的堅守固然值得尊敬,也會促使人們深刻認識到教育的基本價值,但無法逆轉大勢,更不可能把流失的孩子都找回來。畢竟,教育是附著于社群的,生產(chǎn)方式的變化、生活方式的更易,會讓更多的人集中到城市,或者郊區(qū),學校應該去找學生,教育資源應該隨著人群的方向同步位移,而非逆向流動。
刻意美化這種堅守的做法,自然也不可取。生活遠比詩更堅硬、更有質感,與其一味唱挽歌,不如從制度層面尋求破解。
一方面,教育依然要追求對所有人群的全覆蓋,絕對不應出現(xiàn)鄉(xiāng)村的學校沒了,城里的學校卻進不去的情形。上億農(nóng)民進城,孩子的教育是一個迫在眉睫不得有任何耽擱的問題,一旦錯過了,就會終身錯過。“孩子在哪里,學校就在哪里”,理應成為一條鐵律。
另一方面,對于存在多年的山村學校,也應該料理相關的善后事宜。比如,不能因為人為的撤校、并校使學生無學可上;又如,對于那些一輩子獻身山村教育的代課老師,不要動輒就是“一刀切”式地清退,而應該體現(xiàn)出最大的政策善意,讓他們有一個相對安穩(wěn)的晚年。這既是一種制度補償,也是一個社會公平正義的體現(xiàn)。
教育從來都是人類自我完善的最佳途徑,一個社會如何對待教育,不僅意味著現(xiàn)實器物層面的功利訴求,也意味著人對自身品行良知的信心。無論如何,不應該再讓“一師一生”式孤獨守望繼續(xù)下去了。
本刊整理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