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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散

        2017-07-31 20:45:54溫凱爾
        野草 2017年4期
        關(guān)鍵詞:哥哥

        溫凱爾

        早餐剛點(diǎn)沒多久,哥哥就開始不耐煩了,一開始只是不高興,后來他不停地抽煙。當(dāng)然我也很不高興,一等就等了好久?!八麄儜?yīng)該設(shè)自助餐才對?!彼f,我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同意,也想要抽煙,但只是靜靜坐著,無動于衷。餐廳是露天的,沿著沙灘搭建了結(jié)實(shí)的木板,頂上是墨綠色的巨大遮陽傘,有些微微搖晃。早晨還沒有很熱,給我們先上的兩杯橙汁都喝剩一半了,玻璃杯上密集的水珠也隨著下移。等到我真的想要抽煙并準(zhǔn)備伸手去拿哥哥的煙盒時,有侍應(yīng)端著早餐過來了,快快走路的樣子。

        “很抱歉啊,讓你們久等了,廚房里剛剛發(fā)生了一點(diǎn)小事情,不過機(jī)靈的廚師很快就把問題解決掉了?!笔虘?yīng)說著奇怪的英語,滿面笑容,頭發(fā)綁得高高的,膚色有些黑,大概是長期居住在海邊的緣故。哥哥有些不滿,嫌棄地盯著她完成這一系列動作。這個時候把話說成這樣并不會讓人愿意露出笑容。

        “沒事,謝謝啊?!蔽铱戳艘谎鄹绺?,對女孩說道,好像再不說點(diǎn)什么的話他會做出過分的事情。

        “不過是烤一些面包而已,你看,三文治還是自己選料組成的,干嘛非要那么久?”

        侍應(yīng)走了之后,哥哥就開始抱怨了。我沒有說什么,給自己的面包抹上黃油,亂七八糟地把什么碎料都夾起來一起吃掉。這樣兩個人吃下去就不再說話了,慶幸食物還是好吃的。

        昨天夜里到達(dá)機(jī)場已經(jīng)很晚了,上了的士沒多久司機(jī)忽然冷靜下來,堅持不肯打表,那時汽車都已開始飛奔在機(jī)場公路了,哥哥還在跟他爭吵著。也不知怎么回事,這個地方所有人的英語都非常奇怪,我實(shí)在聽不下去,連連按住哥哥的手臂,讓他放棄算了?!拔揖椭罆錾线@種狀況,明明能預(yù)知到卻不能避免,這種感覺真的很糟糕?!彼弥形母艺f。到了酒店我們以為會好一些,結(jié)果前臺的女孩在電腦前搜尋好幾遍都沒有找到預(yù)定號,又耗費(fèi)了一些時間。深夜里酒店大堂非常安靜,近處的大海也沒有一點(diǎn)聲音,隔開玻璃我什么都聽不見,只有女孩不斷點(diǎn)擊鼠標(biāo)的聲音。行李生站在兩米外的地方,沒有等到房號也只好靜靜站著,目光呆滯。我同哥哥不再有力氣解釋什么,用剩下的耐心等著一切。后來大家都太累了,也是今天早上醒來才淋浴。

        “好像要熱起來了?!备绺缯f。

        “始終是熱帶的地方?!?/p>

        “嘿?!彼麥\笑了下,嘴里咀嚼得很快,好像因肚餓而顧不得思考在吃著什么。很快他就吃完了,把橙汁喝光又點(diǎn)了一支煙,側(cè)身面向遠(yuǎn)處,雙腳抬起來支在另一張凳子上。

        “真不愿相信自己正在做這樣一件事?!彼终f。

        是啊,我回應(yīng)著,繼續(xù)埋頭吃早餐,也真的不知有什么好聊的,這種時候親情也好似在發(fā)生著詭異的轉(zhuǎn)變。這是我第一次跟哥哥一同出遠(yuǎn)門,他并不比我熱情多少,也不懂為什么兩個人還能心平氣和組織出門。這些年我們的關(guān)系沒有十分親近,也不是特別生疏,我一個人在外面住,他跟父親待在原來的家中,每一次見面之前我都小小地期待著我們的關(guān)系會好一些,心里還是會想要聽見“啊,阿凱,你變壯了,最近有參加什么網(wǎng)球訓(xùn)練嗎”之類的話,但并沒有。就像每年過年我們都會在心里祈禱新的一年能過得更好一些,也并沒有。

        “怎么會有人吃東西這么慢?趕緊吃完上去,先給爸打個電話再出門?!?/p>

        “知道了?!蔽一貞?yīng)著,但感覺食物在喉嚨咽不下去,難吃的沙拉醬毀掉了一整盤蔬菜。

        差不多吃完的時候哥哥揚(yáng)起手要埋單,還是那位滿面笑容的侍應(yīng)。昨夜回來得晚,在機(jī)場快速兌換的一些當(dāng)?shù)丶垘乓哺督o了的士司機(jī),哥哥在錢包里抽出一張信用卡過去。她問我們吃得好不好,有沒有酒店的積分卡,我們搖搖頭。

        “也許大堂有自助貨幣兌換的那種機(jī)器?!蔽艺f。

        “就這破酒店嗎?我還不相信?!?/p>

        “那就到前臺去換?!?/p>

        哥哥蹙起眉頭,不太開心的樣子。等侍應(yīng)拿著小票回來時哥哥給了她二十塊人民幣,她好像有些驚訝,但也感恩地收下了,用生澀的中文說謝謝。

        回到酒店換了衣服,哥哥趴在床頭給父親打電話,號碼撥了幾次都失敗,又打到總機(jī)讓接線員開了國際線才能打通。父親說話很大聲,哥哥在“爸”了一聲之后就嗯嗯啊啊回應(yīng)著,不一會就把話筒給我,除了交代注意安全就是注意安全,本來也沒什么好說。

        “也不是一定要干什么或是得到什么,就試試看好了?!备赣H說。

        我有時點(diǎn)頭,有時反應(yīng)過來又才開口說話。酒店的床很柔軟,往后不知父親還在說什么,我漸漸有了睡意,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后來哥哥在洗手間將水喉開得很大,把我驚醒,電話那邊父親已經(jīng)說完準(zhǔn)備收線了,我有些恍如隔世。

        結(jié)果大堂沒有兌換紙幣的機(jī)器,也只好排隊在前臺換,大多數(shù)客人都在辦理退房,等得有些焦慮。后來又問了工作人員一些乘車的方式,也顧不得天氣就走出酒店了。外面的空氣很濕熱,好似所有的風(fēng)都從海邊吹來,濕淋淋的,臉上總是感覺黏糊。有門童幫我們攔下一輛的士,司機(jī)沒有開冷氣,問了他兩遍,他不懂英文,說著當(dāng)?shù)卣Z言又快又粗魯。我想起昨夜那個司機(jī),也只好放棄了。哥哥打開地圖又大致瀏覽了線路與方向,出國時已經(jīng)在網(wǎng)絡(luò)查詢了好幾遍了,還是不太放心的樣子。好像這些事都是他在管,包括酒店與機(jī)票的事情,我沒有插手。出發(fā)前我問過要不要幫忙,他只是問我要住海邊還是市區(qū)。海邊吧,我說,心里也沒在意什么地方,脫口而出只是因?yàn)樗日f了海邊。但顯然昨天深夜他在抱怨酒店的時候也有抱怨我什么都不幫忙。

        的士慢慢靠邊停車時我還是有些擔(dān)心就在這里下車,我們到了一個看似非常落后的小鎮(zhèn),附近連樓房也不多,有稀稀疏疏的游客跟擺賣本地玩意的小商販,看起來是個找不到什么人的地方。

        “確定是這里嗎?”我質(zhì)疑。

        “應(yīng)該是這么走的,也沒有其他路了,這地方很小。”

        實(shí)際上我們是沿著海邊繞了一段距離,是往更南面的方向,靠近一個小小的碼頭。還沒有到中午,太陽已經(jīng)熱得不行,強(qiáng)光讓我沒辦法看清更多。哥哥從前面給我遞來一副太陽鏡。

        “接著我們要搭小渡輪過去?!?/p>

        “什么?”

        “搭小渡輪?!彼钢胺酱a頭。

        “這渡輪看起來好像隨時要沉下去的樣子。”

        哥哥笑了:“可是沒辦法啊,我們要去那個村,就得先過這片小內(nèi)海。也許那邊住著許多人?!?/p>

        海面看起來很平靜,不像我們住的酒店那邊,但海水有些渾。我跟在哥哥后面,不時有人問我要不要買這個,我多嘴問了下是什么東西,結(jié)果那人一直說話跟著我到碼頭,也沒有聽懂他說什么,他比劃兩根手指,看起來也不貴,但我還是沒買,他失落著往回走。有大嬸在窗口售票,手持兩張票根我們就登上渡輪等待出發(fā),同船的除了工作人員外還有幾位游客,大家看起來都不太高興。有一對像是臺灣來的情侶,一邊講話一邊在拍照,船要開了才停下來,可過沒多久又拍了起來,我百無聊賴地看著他們。一開始渡輪搖搖晃晃,開出了一段距離就順暢起來了,低頭細(xì)看這片內(nèi)海還會發(fā)現(xiàn)有魚在游,海水也漸漸明凈起來。

        “難道她那邊沒有電話嗎?”我說。

        “大概有電話我們也不會知道號碼?!?/p>

        “我意思是,這樣唐突去找一個人,看起來會不會不太對?!?/p>

        “有什么對不對的,反正不管怎樣你也不會感到高興?!?/p>

        我心里承認(rèn)確實(shí)是這么一回事,父親說過我,他責(zé)怪我總是把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看得沒那么重要,好像每天晚上拉起被子就不會想到第二天要跟什么人保持更多的聯(lián)絡(luò)。我反駁過他,但這又有什么用呢。出國前一個禮拜文妍當(dāng)面發(fā)我的脾氣,說她受不了這樣子的冷嘲熱諷。我說我沒有,我只是不太善于在感情中說話,她無奈地?fù)u頭,說事情不是這樣,仿佛對我很絕望。那一刻我真的意識到自己對她的絕望確實(shí)存在,雖然會替她感到跟我在一起有些可憐,可還是慶幸自己對她真的沒有什么能力與感覺去維持了,也因此有些松了一口氣。那時大概聽了一陣她對我的意見,我?guī)缀醵家呱窳?。等到她停下來,我以為可以終止這一切,但她又強(qiáng)調(diào)了一次。后來我實(shí)在聽不進(jìn)去,側(cè)過身子去看星巴克,里面有位打開手提霸占一張桌子的顧客,偶爾喝兩口咖啡并盡可能慢。最后等她靜下來,我沒說什么就走了。她在背后喊了我兩聲,我裝作聽不見,聽不見還是好的,停下腳步只會引來更多的對峙,也許那時候把故事延續(xù)下去才更是一個錯誤。

        “你們把我講得太薄情了。”于是我說道。

        “難道不是嗎?”

        “是嗎?”

        哥哥站在船沿,雙手撐在上面,彼此戴著太陽鏡也看不清是什么眼神,于是他又低著頭,往下看被渡輪滾動起來的海水。

        “并且講薄情這種詞才是真的薄情,我只是認(rèn)為自己冷靜一些?!?/p>

        “我敢說所有這些詞放在你身上都是對的。你以為你做過了什么?”

        我沒接話,雖然我們說話的聲音不大,但還是引來其他游客的目光。

        “連父親進(jìn)醫(yī)院動手術(shù)的事情你也不參與?!彼终f。

        “我只不過是沒有趕回來,你何必把這件事牽扯那么遠(yuǎn)?!?/p>

        “你要是有心又怎么會不回來?”

        “往后不就及時回來了嗎?難道我就沒有幫忙照顧他嗎?你到底在爭什么?”

        恰好船上有工作人員從船艙走出來,告訴大家再往前就要靠岸了。好像也沒有多遠(yuǎn)的距離,在渡輪的時間并沒有多久。我們的對話也到此結(jié)束,船頭依偎著的情侶也停止了拍照。渡輪漸漸慢了起來,突突突地發(fā)著輕微的低鳴聲。即將靠岸時,有開著摩托與三輪車的司機(jī)靠著過道上的出口擠,開始要載客。踏上岸時忽然感到地面太堅固而沒有站穩(wěn),哥哥強(qiáng)行拉了我一把。不知為什么,我心里還是感到有些焦急。

        “所以這個地方也是個旅游地。”很快我們又回到正常聊天的狀態(tài),盡管也沒什么值得我們認(rèn)真聊下去。我再次感到與親人太過親密的那種狀態(tài),對我來說其實(shí)也是一種折磨。

        “快十二點(diǎn)了,要不考慮先找個地方吃飯吧?!?/p>

        “也行?!?/p>

        很快就進(jìn)入一個小鎮(zhèn),沒有非常熱鬧,但也有不少游客在觀光,有顧客集中在路邊,仔細(xì)觀察這邊盛產(chǎn)的豆蔻,很多商店在賣。兩排的屋子依然是矮,沒什么建筑特色,看起來也只是非常普通的小地方。在一個岔路口我們猶疑了一陣要往哪個方向走會有更多吃的,顯然地圖上沒有標(biāo)注這個小鎮(zhèn)的詳細(xì)訊息。這邊,哥哥說。天氣熱得他已經(jīng)不想再多說話了。

        于是我們一直期盼著有冷氣的餐館,隨便一家什么,但走了很久也都只是一些當(dāng)?shù)靥厣〕灶惖臄[攤,碰上幾個店面也沒有冷氣。最后怕走遠(yuǎn)了還須繞回來,幾乎要放棄的時候還是看見有一家西餐,固然干凈的玻璃與閉門的冷氣開放狀態(tài)是我們當(dāng)刻的選擇。我們走了進(jìn)去,正是中午,進(jìn)餐的都是旅客。有侍應(yīng)帶我們上了二樓,那邊還有幾張桌子。

        “這么熱的天氣,要試試我們這里的黑啤嗎?”

        還沒坐下侍應(yīng)就開口問了,可是聽見黑啤也真的很想喝?!耙苍S我們該試試,我聽說這里的黑啤是真的很好喝?!蔽覐?qiáng)調(diào)。

        “來兩杯吧?!备绺缫矝]有猶豫,馬上又點(diǎn)了兩份娘惹,還有沙爹烤串、冷面跟咖喱海鮮煲,芝士鱈魚,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當(dāng)?shù)睾贸缘?,肚子餓聽起來就什么都想要點(diǎn)。侍應(yīng)試圖要介紹,哥哥卻絲毫沒有停下來跟他對聊的意思。

        我環(huán)顧四周,沒有看到禁止吸煙的警告,才又點(diǎn)了煙,剛點(diǎn)著一會兒,兩杯黑啤就端上來了,杯子很大,看起來足有半加侖的量。

        “怎么會這么大一杯?”

        “原來是麥城黑啤啊?!蔽液攘艘豢凇?/p>

        “什么?”

        “起源于馬來西亞的一家黑啤公司,后來由新加坡的公司在管理吧好像。”

        “你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沒有啊,國內(nèi)也能喝到這個,不過這個口感更好?!闭f完喝了一大口。

        哥哥疑惑地看著我,仿佛仍然想要追究我是不是常常喝酒這件事,我沒有理會他。兩杯黑啤泛著蛋黃色泡沫,細(xì)細(xì)密密的,入口很輕,黑啤也很冰涼,不一陣子我就喝到一半了。這期間的等待好似又回到早上,兩個人顯得無聊。透過玻璃能看外面的旅客,漸漸變得多了起來,天氣熱得每個人都不耐煩,依仗著帽子與墨鏡遮掩了他們的脾氣。等我把黑啤都喝光了,才上來一份咖喱海鮮煲。

        侍應(yīng)轉(zhuǎn)身之際,我說,“你好,再來一杯這個”。

        沿著這條大道走到盡頭有一家小超市,往右轉(zhuǎn)再走一段路,直到房子都被拋在身后,看見村莊的入口,在一條小岔路的開端。哥哥拿著地圖,再三確認(rèn),口中念念有詞。也是個小地方,看似很落后,偶爾還有摩托在村莊路上飛奔起來。這里距離大海有一點(diǎn)距離,那股海水特有的奇特味道漸漸消散了,隨之而來的是農(nóng)家人的煙火,混雜了青草與泥土的氣息。

        “不可能是這樣的地址嘛,你看,到處都不一樣了?!备绺缯f。

        “我看看?!?/p>

        我拿過地圖,又看了下地址詳細(xì)的牌號,卻發(fā)現(xiàn)這里的小屋子已經(jīng)重新排了順序,門牌號也復(fù)雜了起來,大概是屋子越來越多的緣故。只好決定找個人問問,于是我們走進(jìn)村落中間最大的一條道,期望那里會有更多的人。不到一會就看見有士多店,賣一些零食與汽水,還有泳衣跟帽子,很小一家。上年紀(jì)的店主穿著松垮垮的白背心,搖著扇子坐在門口,什么也不干,看見我們朝他走去也只是看著。我跟這位老伯打了一聲招呼,他警惕了一下,不說話,保持著看陌生來客的狀態(tài)。

        “請問你認(rèn)識林秀蓉女士嗎?”哥哥直接問他。

        老伯說了一句什么,我們聽不懂,哥哥又問了一遍,老伯似乎也不懂英文,搖搖頭又搖搖扇,左手伸出去拉了一下褲腿。隨后店內(nèi)有位看起來年輕一些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老伯跟他說了些什么,他問我們有什么事。

        “我們想找一位叫林秀蓉的女士,但這邊的門牌號跟地址都對不上了?!?/p>

        “林秀蓉?”中年男子仿佛回憶了一下,“好熟悉的人啊,是打蜜糖的嗎?”

        我跟哥哥對望了一眼,“這個也不清楚,但她是中國人。”

        中年男子也不太確定林秀蓉是不是中國人,這里喬遷過來的人很多,但他告訴了我們這位可能是“打蜜糖的林秀蓉”的住址,沿著大道走近小廣場后往右,門牌號是十三。我跟哥哥道謝后便也真的按他說的走去。我把地圖遞回給他,那是今天早上問酒店人員拿的,他隨意折疊起來塞進(jìn)了背包里,好像對這一切開始感到迷茫,又有些厭倦。

        “即使見到她又怎么樣?我不知道這對以后有什么改變,也不知如何跟父親聊這件事,如果真的還有這個人的話?!?/p>

        我點(diǎn)頭。

        “還是不愿相信自己正在做這樣一件事?!?/p>

        “是啊。”我又附和著,忽然很想念剛才的黑啤。但轉(zhuǎn)眼就過了那個人所說的小廣場,無非是一些社區(qū)的健民設(shè)施,往右轉(zhuǎn)的時候,我心里忽然沉了下來。

        “十三號,這里是從七開始,好了,到了?!?/p>

        我們停下腳步,好像這一刻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面對醒目的門牌號,或許里面住的并不是林秀蓉,但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多少還是帶著點(diǎn)運(yùn)氣。這是一排獨(dú)立的樓房,房墻很新,看起來條件設(shè)施好一些,比外圍村落的房屋要干凈整潔得多。哥哥按了門鈴,里面?zhèn)鱽砹四_步聲,他退了兩步,我只好又退了兩步。

        開門的是一位年輕女孩,看起來是在念初中的年紀(jì),膚色有些黝黑,一頭散落的頭發(fā),還濕淋淋的,大概剛洗過。哥哥打了招呼,告訴她我們從中國來,問她這里是不是林秀蓉的家,又拿起手中的舊住址給她看。小女孩愕然了一下,三個人彼此凝視了一陣。

        “我應(yīng)該聽過這個名字,但在哪呢?想不起來,我媽媽不叫林秀蓉,她叫林慧珠?!迸⒄f。

        我跟哥哥都有些發(fā)怔,沒有林秀蓉這個人,卻又聽過這個人。

        “也許我媽媽會認(rèn)識這位林秀蓉?!?/p>

        哥哥似乎獲得了一些額外的鼓勵,松了口氣:“唔,那請問,林女士她在不在?”

        “你們請先進(jìn)來吧,外面熱?!?/p>

        也許在看到舊住址以后,她也不那么警惕了,引我們坐在藤條椅上,問我們喝茶還是冰水。哥哥很客氣,說隨便兩杯水就好了。天氣很熱,冷氣沒有開,只有風(fēng)扇在轉(zhuǎn),女孩背對著我們倒了兩杯水,又從雪柜取了一些冰塊丟進(jìn)去,發(fā)出哧哧的聲音?!拔掖_實(shí)是聽過這個名字,但我不太清楚,你們先坐一下,我媽媽很快就回來了,她剛剛出去把下半年訂報紙的費(fèi)用給交了。要知道,落后的村里總是要親自去填表?!彼龑⒈臃诺阶烂?,看了我們一眼。

        “謝謝?!?/p>

        我拿起水杯,冰涼的觸感又讓我想起中午喝的黑啤,似乎來到這個地方除了黑啤也沒什么讓我留心過。但在喝過水后,坐在別人家的那種心理顧慮好似也消除了。女孩沒有說再多的話,沒有問我們跟林秀蓉的關(guān)系,只是建議我們吃點(diǎn)生果,我們擺擺手禮貌地拒絕了,但她還是轉(zhuǎn)身到了廚房,很快傳來水喉沖水的聲音。我環(huán)繞四周,房子客廳有些大,擺設(shè)很簡潔,大多以木制品為主,除此之外的飾品都是棕色與白色,沒有任何花俏的紋理,也并沒有看到有什么瓶子是裝著蜜糖的。我以為會等很久,有些替我們來得不是時候感到尷尬,但不過幾分鐘,林慧珠就回來了。

        起初是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我放下水杯與哥哥相望了一眼,恰好女孩從廚房端著切好的生果走出來。門外走來一個婦人,年紀(jì)看起來跟我們父親相差無幾,身著素色套裙,但即便是裙子,也顯得有些樸素。黑色發(fā)間有幾根顯眼的銀絲,松垮垮扎在腦后,眼神在發(fā)現(xiàn)家中有來客時不免熾亮起來。她大概就是林慧珠,我沒有感到很焦急,只是有些不自在,剛才消除的顧慮又冒起來。

        “你好?!备绺缯酒饋泶蛄艘宦曊泻簦乙哺酒饋?,向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女孩放下生果盤,喊了她一聲媽,又大致說了下情況,林慧珠就走過來了,認(rèn)真看著我跟哥哥的面容,看了挺久的,好像真的能從中看出什么來似的。但我跟哥哥長得都不像父親,不過朋友說神色與他相近。

        “坐,坐?!绷只壑檎f,并用中文跟我們說了起來,“我好像沒有什么親戚在中國了,這么多年都是沒有消息,大多數(shù)早些年都在新加坡跟馬來西亞落地了。請問你們找誰?有什么能幫到的嗎?”

        “冒昧打擾了,其實(shí)我們是來找一位叫林秀蓉的女士,但你女兒的意思好像是,你們有聽過她的名字?!备绺缤nD了下,看了看我,仿佛再說下去就會發(fā)生什么不真實(shí)的預(yù)言似的,“是父親讓我們來找她的,我這里還有林秀蓉以往住在這邊的地址,但地址好似都不一樣了。”

        林慧珠看似有些警惕,又或是緊張,臉部肌肉看起來有些繃住,那一刻我確信她知道林秀蓉這個人。她接過哥哥給她的住址,我期待她能說出關(guān)于這個地址的一切,但她急急又問了一句:“你的父親?”

        “噢,抱歉忘了介紹,我叫阿挺,這是我弟弟,阿凱?!备绺缤蛭?,又別回去,“我父親是瑞平,溫瑞平。”

        林慧珠聽見我父親的名字顯然一時沒能控制,口中發(fā)出輕輕的叫聲,這足以表明他們相識。她把住址又看了一遍才遞回給哥哥,身子往前伸,眉頭都蹙起來了,加上皺紋的堆積,整個人顯得愁眉苦臉又情難自控。

        “瑞平啊。”她又輕輕嘆出一口氣,仿佛昔日往事翻涌起來,拍打在那早已荒蕪成竭的身子里。哥哥想要說些什么,欲言又止了好幾遍,最終還是等待著,大家靜默足足有幾分鐘。

        我的身體越來越沉,對安靜的等待總是抱有無限的想象。我跟文妍也總是這樣,常常講話聊到一種無法挽回的地步,爭吵多了便會在適當(dāng)?shù)那榫w中剎住,避免將火焰燒得更旺。以致于我們也有很多和解的時候,大多數(shù)以冷靜沉默對抗,可能會彼此不出聲地看一出戲,或者下樓點(diǎn)一份好吃的牛腩面,算作潦草走過。那些時刻我也會感到身體沉下去,在僅有的接近絕望的情感對流中遏制自己。

        “太熟悉了,怎么會不認(rèn)識?!绷只壑楹鋈晃⑽⑿ζ饋?,又一次仔細(xì)端詳著我跟哥哥的臉,一會這邊,一會那邊,我有些不好意思。

        “瑞平他,還好嗎?”

        “唔,上年紀(jì)了,做了小手術(shù),身體本來也多病痛?!?/p>

        “他年輕的時候身子好得很。”

        哥哥不好意思,細(xì)聲地問起她:“如果你也跟我父親相識,那么我想你是否認(rèn)識林秀蓉?”

        林慧珠有些遲疑地看著我們:“是瑞平讓你們來的?”

        哥哥點(diǎn)頭。

        她似乎在尋思著什么,脊梁又彎了下去,兩手的指間相互捻著,樣子忽然哀傷起來,好像碰觸了什么不可回望的事情?!傲中闳匾呀?jīng)不在了,我是她的妹妹,堂妹妹?!彼f,眼睛暗了下來。在廚房擦干碗筷的女孩忽然說了句什么,是本地的語言,我沒法聽明白,林慧珠讓她住嘴。我想說點(diǎn)什么,但她接著又聊起我父親年輕時的事情,短暫地感慨著,無非是一些她知道的關(guān)于林秀蓉與我父親兩人相戀的細(xì)碎。不過這些事很早之前就聽我父親提過,只是又多了些別的說法而已。

        “后來瑞平在那邊做著什么?”

        “他在機(jī)場翻工,當(dāng)機(jī)務(wù),也就是飛機(jī)維修?!蔽一貞?yīng)著。

        “怎么他沒有一起過來?”

        “他行動不太方便,手術(shù)之后基本就在家中了,并且其實(shí)他自己也不知道林秀蓉還在不在這里,那住址都是好多年前留下的,我們也只是替他碰碰運(yùn)氣,當(dāng)作一趟出游?!?/p>

        林慧珠抵著頭,雙眼似乎有眼淚在閃,又極力睜大眼睛掙扎著,盡量克制。她忍住了?!跋氩坏桨?,兩個孩子都這么大了?!彼剡^頭去,介紹她的女兒,叫Carrie,女孩跟我們打了招呼,就不再說話了?!笆窃趺闯鍪碌??身體有大礙嗎?”她接著問。

        “在一次飛機(jī)降落時發(fā)生了意外,飛機(jī)的前起落架斷裂了,但那時已經(jīng)接近地面,我父親當(dāng)時在附近的客機(jī)檢查機(jī)艙,發(fā)現(xiàn)后馬上開著車前去?!蔽遗滤惶宄业慕忉專直葎澠鹗謩?,兩只手分別演示車與飛機(jī),“他把車開到起落架的位置頂替,這樣就減少了飛機(jī)降落滑行失事的可能性,但同時也因?yàn)橹亓康某惺軉栴},汽車受壓嚴(yán)重幾乎要?dú)У袅?。最終他右邊的小腿部分無法使用了,有幾處骨頭是斷了的?!?/p>

        哥哥在我說完后又補(bǔ)了一句,“是粉碎性骨折”。林慧珠非常詫異。事情過去很多年了,我們都已接受了事實(shí),再去悲嘆也無濟(jì)于事。于是看見林慧珠為這個消息感到非常驚訝與惋惜時,我有些不自在,仿佛她才是須安慰的那個。這下她沒有哭泣,但面容卻軟了下來,像是真的關(guān)心著我父親,為他日后成為了半個殘疾人而感到心痛。

        “行動不方便啊,你們照顧著嗎?他后來有再婚嗎?”

        我搖搖頭,以前確實(shí)有過一個女人跟著他,叫做阿佩,我們叫她佩媽。她也愿意照顧我們,但那時我還小,對她的印象只停留在兒時。感情也是有的,但是后來幾年她又走了,我不知道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哥哥沒吱聲,我也不想多說什么,畢竟我們同林慧珠是第一次見面。但這其中也還真的數(shù)我同佩媽最熟。

        她又說了一聲抱歉。

        窗外的太陽移到更斜一點(diǎn)的方向,光線從玻璃窗戶照射進(jìn)來,整個客廳看起來非常干凈清靈。桌上的水杯布滿水珠,我伸手將它拿起時水珠便往下滴落,有些沿著我的手掌滑下來。水已經(jīng)不冰了,飲下去僅是涼,有如當(dāng)刻的心情,沒有很高興或很難過,只是有些困惑,涼涼的。后來她留我們吃飯,非常堅持,我們都拒絕了,因?yàn)橐s傍晚的渡輪回去。她建議我們留下夜宿,但還是沒能留住我們。最后她也沒什么能說的了,也就放棄挽留了。臨走前哥哥從背包里取出一個長條形的小臺燈,外形接近一瓶礦泉水,“當(dāng)然燈已經(jīng)壞了,換新的也不亮,也不是電池的緣故,總之它就是壞了。父親讓我把它給林秀蓉的,但既然她不在了,阿姨你留下吧?!彼研∨_燈給林慧珠,林慧珠仔細(xì)看了好久,我猜她對這物件有十足的記憶,雙手拿起它的時候甚至不太利索。也許她有些老花,將臺燈與雙眼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遠(yuǎn)。她沒說話,轉(zhuǎn)過身去將臺燈輕輕放下,但她用手背擦眼睛的動作我們誰都留意到了。她提議讓我們帶一罐蜜糖走,那是她與她丈夫在本地的一個蜂場工作打得的蜂蜜,我們沒有好意思要,她堅持提過來?!罢娴牟挥寐闊┝?,而且一罐太大了,上不了飛機(jī)的。”我說。她又讓Carrie找小罐的來,那一刻我們靜靜等著都有些尷尬。事后哥哥責(zé)罵我沒禮貌。

        后來她沒有說要聯(lián)絡(luò)我父親的事,仿佛有太多話,這唐突的事情顯然令她有些不能自已。最后她只是說讓我們有機(jī)會下次來度假可以來找她,她很歡迎。不過哥哥還是建議我寫下我們的住址給到她,又留下了我的名字跟電話。告別后我們原路返回,在碼頭買了最后一班渡輪的票,靜靜等著它的到來。

        “回到酒店還是你跟父親聊吧?!?

        “聊什么?還有什么好聊的?!?/p>

        “要不要告訴他事實(shí)啊。”

        “事實(shí)?你說事實(shí)?!?/p>

        “我猜林慧珠隱瞞了自己?!?/p>

        “我也這么想。”

        “她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她女兒的反應(yīng)讓我起疑了?!?/p>

        “那是你同母異父的妹妹。”

        “唔……”

        “那么應(yīng)該是后來改了名字罷,但這有什么關(guān)系呢?顯然她還是有難過的,只是不愿意在兩個孩子面前道清事實(shí)。”

        “是啊,慘情或美好都不相干,只是一并回憶起來總是有點(diǎn)凄涼。”

        “但即使拋開孩子,會有人故意不與當(dāng)初的丈夫相認(rèn)嗎?何況那是多么令人懷念的事情,又不是不堪回首?!?/p>

        “你怎么知道,或許有過什么太傷心的分離故事也難說,有時候人們總是不愿意提起往事,那對他們沒什么好處。”

        “你是說當(dāng)父親拿出信件的地址給你時,你也認(rèn)為他在做一些無用的事吧?!?/p>

        “我只是看在他小腿失事的份上?!?/p>

        “不過林秀蓉也沒有要認(rèn)我們?!?/p>

        哥哥苦笑著:“如果你喊她一聲媽媽,我想她會崩潰吧?!?/p>

        傍晚的海風(fēng)吹起來了,溫度也熱,但稍微降下去了一些。見林秀蓉的事情好像就這么過了,終究也是沒能知悉自己今天的行為是有多么莫名其妙,盡管在父親看來可能是一種期待,但他究竟要期待什么?

        “你說父親要期待什么?”我說,同時點(diǎn)了一支煙,哥哥也要了一支,兩個人吞云吐霧坐在小碼頭邊。四周等待渡輪的旅客零零散散在晃動,景色忽然曼妙起來。

        “也許他也沒什么好期待的,他知道生活中有意義的事情已經(jīng)完了。”

        “回到酒店我想要喝點(diǎn)黑啤,沒有的話我出去買,太好喝了。”

        哥哥搖搖頭,不再說話,手里的船票被他捏得起褶了。我看著指間慢慢燃盡的煙,除了黑啤我什么也想不起來。渡輪在遠(yuǎn)方漸漸露出容貌,仿佛越過遠(yuǎn)洋終到一個小海島。

        過去好多年了,我以為關(guān)于林秀蓉的事情會因?yàn)橐淮芜h(yuǎn)行未果而徹底終結(jié),或者至少告一段落,畢竟在跟哥哥一致認(rèn)同不必再去找尋的想法后,父親也似乎默默應(yīng)許,沒有再提起過林秀蓉這個人。也許他從我們口中所描述的事情中能夠得知林慧珠與林秀蓉不過是一個人,只是把話說清楚也不見得能改變什么。

        然而,要見面的這一天也真的到來了,在很久之后。林秀蓉來了。是的,是林慧珠,她在下了飛機(jī)后才給我電話,過去太多年了,我一時沒有聽出聲音來。剛好是冬天的時候,我站在公司的安全通道里抽煙,玻璃窗壞了無法關(guān)住,只能拉緊一些,外面狂風(fēng)呼呼吹來。我那時差點(diǎn)要換電話卡了,當(dāng)我打算從公司離職走人而不想有任何人聯(lián)絡(luò)我的時候,我總會有這樣逃避抑或說自我更換的念頭。是在接到她的電話那一刻,才暫時放棄了這個想法,忽然覺得自己十分愚昧,換與不換同樣不會改變什么。她問我家里的住址有沒有變更,我說我去機(jī)場接她,她說不用麻煩,又告知我她已經(jīng)在等機(jī)場大巴了,按照地址司機(jī)建議她在中華廣場附近下車,還說了出發(fā)的時間。本想建議她打的會更快一些,但想到她已經(jīng)買了票了。我當(dāng)時正準(zhǔn)備抽完煙回去開會,沒有及時問候她太多。我以為我能保持平靜,但多少還是走神了,心里不經(jīng)意想起親生母親漂洋過海的場景。她在電話中告訴了我她本名叫林秀蓉的事,她坦白了,并且講得毫不頓塞,只是有點(diǎn)抱歉的語氣,但我沒有一點(diǎn)驚訝,也許她也猜到我們早已知悉。但還有一件事情是,我的父親那時已經(jīng)去世了,我想,在她回到大陸馬上從我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并不太好。當(dāng)然我在接下來與她會面時應(yīng)當(dāng)提及,只是那樣的場景與感受必然非常突兀。

        因?yàn)橐呀?jīng)遞交了辭呈,再有兩天就交接完工作了,開完會后我跟新來的同事又對接了一次,把剩下的工作一下子全部轉(zhuǎn)移給他??赡芩械匠鮼淼墓ぷ髁坑行┐螅倚睦锍姓J(rèn)自己是自私的,也開口告訴他我第二天不來了,他有點(diǎn)無趣的樣子,問我真的就這樣走了嗎?我笑笑。臨走前又去了一趟人事部,身穿職業(yè)套裙的人事經(jīng)理面無表情地告訴我提前兩天的話也相應(yīng)扣除兩天的薪水,那眼鏡都快滑到鼻梁中間了。我討厭她說話的樣子,冷冷點(diǎn)頭,只想快點(diǎn)把文件簽完。辦公桌的東西也早已分揀好了,大多數(shù)無用的東西都扔了,能用上的都給了新同事,最后只剩一個小箱子。還沒到落班時間我就提前離開了,同事都在忙,我除了跟新來的同事及一兩個平日還有話說的同事告別,沒有跟其他人說一句再見就直接到停車場。雖然有些為自己與他人相處的關(guān)系冷冰感到詫異,可能跟別人聊起在這家公司干了那么久卻沒有能稱得上關(guān)系良好的同事,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但車子啟動的時候這樣的念頭轉(zhuǎn)眼又忘了。父親說過我太過不看重人際關(guān)系,有時候好像是這么回事,但誰知道呢。上一次回憶起他這句話時,還是同哥哥在異國渡輪上。時間嗖地一聲就飛走了,他也不在了。

        下午四時多,天空下著毛毛細(xì)雨,風(fēng)減弱了些。我躲在車中,感覺身子越來越沉。林秀蓉還沒到,我給哥哥打了個電話,他跟太太在度蜜月,即使不遠(yuǎn),我也不忍讓他們專程趕回來,他讓我盡量留下林秀蓉多住幾天。我說我很難留住她,大概最終還是取決于她吧。當(dāng)然我心里也希望哥哥回來,很有可能我跟她沒有任何話可以講。但我沒有說出心里的想法?!捌鋵?shí)我們可以提前兩天回去,晚上我看看能不能訂到這兩天的機(jī)票?!彼謴?qiáng)調(diào)了一次,“但是讓你親生母親留下來多住兩晚難道是一件很難的事嗎?你什么時候可以長大?”我應(yīng)了一聲便收線了,不想要再聽他責(zé)罵,同哥哥爭吵那會讓我非常折磨與焦慮,現(xiàn)在他是我僅剩的生活在一起的親人。

        林秀蓉給我電話的時候,我恰好打開收音電臺,車內(nèi)一陣絲絲拉拉的電流聲,我花了一些時間調(diào)至流暢的頻道才接通她的電話。她說了某棟我不熟悉的建筑,我打開雨刮試圖看清前方,跟她艱難地溝通了一陣,好在很快就找到了。她在人流密集的商業(yè)街口站著,是一個三叉路口,看起來很無助,又好像老了一些,盡管我們只見過一次。那一刻我心里是有些酸的,但我還是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與她的關(guān)系。

        “先上車。”我下車前去幫她接過行李,放到尾箱,她一直笑著站在車身旁,等我完成這些才鉆進(jìn)副駕,拎著手提包的手在關(guān)車門時有些笨拙。

        “阿凱呀,好像又大了一些?!?/p>

        “本來就不年輕了嘛?!?/p>

        我沒有辦法喊她媽媽,阿姨也是不對的,不管怎么稱呼都很尷尬,我只能點(diǎn)頭或者微笑。

        “飛機(jī)很累吧?要好幾個小時?!?/p>

        “幾個小時還好,糟糕的是機(jī)場來回都有些遠(yuǎn),這樣更像是用了一整天。”

        “如果你訂了夜機(jī),睡醒就到中國了?!?/p>

        她笑笑,雙手還是緊緊抓著手提包。

        “你該提前跟我說的,我好幫你安排飛機(jī)的事。系上安全帶,我們先回家休息?!?/p>

        她急急地轉(zhuǎn)身拉起安全帶,又因動作太快使得安全帶強(qiáng)行停頓了兩次。

        “要先給家里打個電話嗎?”

        “啊,剛才已經(jīng)給我女兒聊過了,等機(jī)場大巴的時候?!?/p>

        她這樣說話后又即刻靜止了,顯然有些尷尬,似乎考慮到了我的身份。

        接下來的幾十分鐘里,我們都沒有聊很多,只是隨口談?wù)勥@邊的情況,迎面路上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話我便開口試圖打破沉默,但感覺并不起什么作用。與大多數(shù)我所認(rèn)識的婦女不同,她更安靜一些,仿佛每隔幾分鐘須保持一些力量或氣息,又或是因?yàn)槲覀冎g關(guān)系的原因。總之我們都不可能像久別重逢那樣的歡呼著。

        “其實(shí)我可以睡在酒店的,Carrie說已經(jīng)幫我預(yù)訂好。”她說。客廳有些凌亂,太久沒收拾,隨便把東西撥到一邊,給她泡了茶我便去把客房騰出來,她坐了一會也走進(jìn)來幫忙了。我將枕芯塞進(jìn)一個枕頭套里,說你盡管放心在這里住下,反正有地方睡。她也沒再反駁了。不知是被子抖動了房間的灰塵,還是真的難過,當(dāng)她開口問我“瑞平不在家嗎”的時候,我有些眼濕鼻酸。我無法正視她,只是依舊保持整理被子的姿態(tài),輕輕告訴她父親前幾年已經(jīng)去世了。她發(fā)出非常驚訝的叫聲,還說了一句語無倫次的話,我沒有辦法辨清她說的是什么。那種感覺太凄涼了,我根本不知道我們?yōu)槭裁匆匦乱娒?,也許當(dāng)初同哥哥前去找她這件事就不該發(fā)生。

        我把窗戶推開,窗外的雨停了,冷風(fēng)旋即吹進(jìn)來,簾邊的流蘇輕輕飄動著。而她好像忽然跌落進(jìn)一個什么困境中,久坐在剛剛鋪好的床上,不再多言一句。冬天又冷又濕的氣候在那一陣顯得格外放肆,好像南方的冬季太短暫了,它有必要在某些時候突出自己的存在。天氣有些寒冷,通了一會風(fēng)我就把窗戶關(guān)上,留下一道縫隙,“累了你可以先休息,我到客廳收拾下?!蔽以噲D轉(zhuǎn)移,可她沒有回答。我關(guān)上門靠在外墻上,我想我們都在依靠身邊僅有的硬物,以此撐起自己一時的脆弱。

        因?yàn)榧依餂]有準(zhǔn)備太多食材,開冰柜只有半鍋吃剩的豬骨湯,于是晚餐決定出去吃,她說她來下廚,我拒絕她。“不好,你累了。”她勉強(qiáng)笑笑,難掩心中失落,大概還停留在我父親已經(jīng)不在的這個消息當(dāng)中。

        晚上氣候又涼了些,出門前我建議她穿上外套。

        “對不起,我應(yīng)該提前告訴你的。”我說,心里又想著至少在父親去世的時候可以通知她一聲。

        “哎,千萬別這么說,我也來得冒昧,唐突了些?!?/p>

        “你能來我們都很歡迎?!?/p>

        “阿挺呢?”

        “旅行呢,跟他太太,剛剛結(jié)婚了?!?/p>

        “啊,都結(jié)婚啦?!彼钟幸恍@詫,前夫與大兒子的消息在我口中陸續(xù)道來,“也許我該早一點(diǎn)來。”她輕聲說道。

        “新婚不久,本來幾年前要去領(lǐng)證的,但那時父親身體變得愈來愈差,他還躺在床上列過清單要請哪一些人前來晚宴的,雖然人數(shù)也是少得可憐,有時候我都看不下去。父親是春天走的,哥哥為此取消了宴席,也一直沒到民政局領(lǐng)證。啊,好難說成立一個家庭與親人的過世之間需要怎樣的磨合才合適,但一年又一年過去了,大家都有些放棄去追究這種事,干脆什么也不做了。”

        “也許會有些沖突,只是怎么看這兩件事,外人多數(shù)會有些猜疑吧,在喜事與白事的對立來說?!?/p>

        “我剛才給他打過電話,他讓你在這里多住幾天,他很快回來,如果機(jī)票還有的話?!?/p>

        她笑笑,神色流露出一種感恩的欣慰,但沒有對多住幾天作回應(yīng)。

        “我是后來才搬進(jìn)來的,在父親身體不太好的那段時間里。”

        “沒有住在一起嗎?”

        “沒有呢,哥哥跟父親住,那時候他太太還是女朋友,他們照顧著父親,一直到小腿失事之后我才搬回來,差不多是去馬來西亞找你的前一年,具體我也想不清了,那段時間大家都過得很疲憊。”

        她沒有說話,大致能從我口中知悉了一個家庭簡單的輪廓,以更好地拿捏住往下的話語。我們一直在走路,經(jīng)過了一個小型的商業(yè)區(qū),有商店放著暴躁的音樂,我們彼此別過頭去看看,好像大家都不太適應(yīng)此刻境地。我不時碰到口袋的煙盒,想要抽煙又不好意思,好在過一會點(diǎn)燃香煙的欲望也慢慢減弱掉。天很快就暗下去了,那一念之間的想法讓我難過起來。我不知道父親倘若還在的話,如今他們真正相見會是什么樣子。這感覺就好像所有人的相遇都在錯過、都無疾而終。

        我搬回家住的時候,有一年夏天,我才準(zhǔn)備出門會見文妍時,父親叫我回家吃午飯,正是五一休假的時候,南方已經(jīng)初夏了,并且熱得很快。那日我還問起文妍是否跟我一起同去,順便跟家里人介紹她。后來她認(rèn)為自己沒準(zhǔn)備好,也因?yàn)槲覀円徽斓募s會取消掉而悶悶不樂。

        午飯并沒有多特別,吃飯時我問父親有什么事那么急,他說,“待會一起去看看那套房子吧,你們誰開車?”

        “我開好了?!备绺缯f道。

        “什么房子?”我問,顯然他們已經(jīng)事先知道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感到茫然,“誰要買房子?”

        “先看看,不一定買。”父親說。

        “不買的話看來又做什么?”

        “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所有事情在你看來都是無用的?!?/p>

        我懶得反駁他,吞下一塊難以咬爛的牛肉:“今天的牛肉火候過了?!?

        “廚房還有湯,阿挺你去燒點(diǎn)水,待會喝點(diǎn)茶就出發(fā)?!?/p>

        后來茶也沒怎么喝,哥哥就到停車場取車了,我扶著父親下樓的時候等了一陣,又走進(jìn)士多店買了三瓶水,出來的時候哥哥已經(jīng)把車停在路邊。他熟練地操控著方向盤,還是那輛老舊的車,爸爸從前的摯愛,但手動的汽車我總是沒法上手。

        “遠(yuǎn)是遠(yuǎn)點(diǎn),但畢竟也在這個城市,買在市區(qū)的也不必了,那不如直接住在這里就好了?!备赣H坐在副駕駛,開始談起買房的事情,手里始終握著那支拐杖。一開始他很反感,小腿出事時堅持不碰,再到后來就不得不低頭了。

        “可是我沒有想要住很郊區(qū)的地方,那對我來說有點(diǎn)太遠(yuǎn)了。”

        “就是因?yàn)榻咏紖^(qū)才買得起?!备绺缯f。

        “這么急著買房子,那不如你住過去好了,反正你要先結(jié)婚。”

        “誰住都沒關(guān)系,重要的是遲早要有多一套房子,現(xiàn)在住的地方太小?!?/p>

        我沒再說話,既然只是決定去看看的話也無妨,只是沒懂父親怎么來問我的意見,通常事情往往就他們兩人之間斟酌,大多忽略問我。開出市區(qū)后我們走上了華南快速,我嘟囔了一句要買到那么遠(yuǎn),住過去了又怎么樣。父親發(fā)出輕微的鼻鼾聲,沒有理會,似乎睡著了。

        “爸?”哥哥試探父親,“那么快就睡著了?!?/p>

        “老人家總是嗜睡,這沒什么?!?/p>

        “趁老爸睡著了,我這么跟你說吧。”哥哥又瞄了一眼父親,在高速路的其中一個出口轉(zhuǎn)了好大一個彎道,“他覺得他欠你。”

        “欠我什么?”

        “你別太大聲?!备绺绾苤?jǐn)慎,“小時候你跟佩媽住在一起那么久,他最近總是說起這個事?!?/p>

        “提起她做什么?”

        “爸覺得當(dāng)初太草率了,本身再婚這種事就需要穩(wěn)固的經(jīng)濟(jì)與彼此的努力磨合。他后來時常責(zé)怪自己,讓你同佩媽回到縣城住的那些年根本是個錯誤的決定,當(dāng)然你要諒解他當(dāng)初也是身不由己,帶著兩個孩子?!?/p>

        “現(xiàn)在說這個有什么用?!蔽覍④嚧敖迪聛?,高速上車子飛奔迅疾,聲音極大,我又將它升上去。

        “他這性子怎么能當(dāng)面跟你聊這些話呢?要不是后來你沒有習(xí)慣回來跟我們住,他也絕不會往這方面想太多?!?/p>

        “我沒習(xí)慣是因?yàn)槲冶旧砭拖矚g一個人住,與佩媽或父親本身沒有多大關(guān)系?!?/p>

        “你別逞能了,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把事情說清并不會讓你失去什么?!?/p>

        晚飯的時候我同林秀蓉聊起這件事,幾乎要轉(zhuǎn)換成一則短故事了。她聽得很認(rèn)真,也沒有因?yàn)榕鍕屵@個人的出現(xiàn)而表現(xiàn)出什么,只是略微問起簡單的情況,輕輕帶過。起初我有些擔(dān)心要聊些什么,后來意識到只要想起父親的事都可以跟她說說。

        “那時我還沒想過一定要出去,我知道家中并沒有很富裕,對于房子一事我也沒有看得很重?!?/p>

        “后來買了么?”

        “你猜?!?/p>

        林秀蓉笑了:“以我了解的瑞平,我猜買了?!?/p>

        我舉起水杯,向她點(diǎn)頭。

        “他決定了我們都不好反駁。要去看看嗎?”

        我很詫異我提出這么個建議,好像兩個人在逐漸聊熱的狀態(tài)下不經(jīng)意就浮現(xiàn)了一種親近,那種感覺有些在稀釋我們之間的隔閡。

        于是到了翌日也就真的決定帶她去一趟,當(dāng)天公司來了電話,人事經(jīng)理說公積金還未簽字無法轉(zhuǎn)移。吃過午飯后我留林秀蓉一個人在家歇息,等我辦好事再一同過去。后來那人事經(jīng)理不知是忙碌的緣故還是故意將別的事情作出一副緊急的狀態(tài),那寬松的眼鏡好幾次滑到鼻梁中間,不斷往上推,再后來就不顧了。我坐著干等,期間有舊同事經(jīng)過,跟我問候了兩句。等到我簽完字,她從保險柜里找出一些資料與公積金的本子交回給我,已是下午三時有多。以此往返回家再要出門,當(dāng)我們車子開出市區(qū)時已是五點(diǎn)。

        “會肚子餓嗎?”我問她。

        “不會,你出門的時候我又吃了些荔枝干。”

        “今年夏天我特意去買了好些荔枝回來曬,還好吃吧?”

        “唔,好吃?!?/p>

        “以前我很少吃,一直都是父親在曬這些東西,還有龍眼干。今年有朋友說他們家的荔枝賣得不好,我特地過去幫他買了很多?!?/p>

        車子太舊了,還是當(dāng)年我畢業(yè)時父親買的一輛白色桑塔納,線條筆直硬朗,同當(dāng)下線條圓滑的轎車十分有別,后來這些年一直都是我在開,哥哥新買了車。現(xiàn)在,不管手腳配合得再好,啟動的時候總是轟轟喳喳的,聽起來非常怪異,也修理過數(shù)次,想必也快報廢了。車子開了不久,進(jìn)了高速收費(fèi)站,取卡的時候那工作人員喊了聲“您好”,聲音太過熱情而缺失了分量感。盡管熟悉,但我不記得眼前的路還有多長,高速公路的公里指數(shù)頻頻閃過,看多了就出現(xiàn)幻想,仿佛那數(shù)字不會終止。天空中原來積聚的濃厚烏云已經(jīng)在散開,好像末日就在公路的盡頭,只要走完這一段,烏云消散后的晴朗天氣,人生也就該這樣毀滅了。高速車流很少,前方的地面發(fā)著光,好似與天空形成某種鏡像。開車時我左手還會隱隱作痛,并且這幾年我也時常出現(xiàn)幻覺,又或者是思念的一種轉(zhuǎn)換,父親的影像常常在不知不覺間以某種奇特的形式涌來,他會說“別把冷氣對著吹,你手臂這樣下去會有舊患,舊患要煩你一生的”。

        天氣好得很,風(fēng)兒吹得狂勁,高速兩旁的大樹搖搖晃晃。但誰知道呢,或許天氣預(yù)報也有真正精確的一次罷,我一直懷疑,就像懷疑人生是不是真的不能好好掌握一樣。車?yán)锏碾娕_收音效果不是很好,香港重建局的新聞在廣東交通電臺的新聞快訊快速播報,接著是大陸與法國簽證的相關(guān)消息,以及某地車禍、商業(yè)用地云云。我伸手換了一個頻道。

        我想說些什么,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林秀蓉比父親要生冷更多,大家都不是喜歡說很多話的人。我有些疲倦,一成不變的高速公路讓我犯困。

        我們一路向北,兩旁掠過了田園、山林、隧道、工廠,就如經(jīng)歷著人生的喜怒哀樂一般變幻無常。每當(dāng)走起這條路,我心里還是想起了父親。我不知道還能有什么精力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好讓以后回憶起來能有東西在我與父親彼此面前打開。大概這一套他決心買下的房子就是我與他之間無限的牽連。他走后,我的每一天,都恍若這條高速公路一般,干枯著前行,似乎有點(diǎn)意義,但又說不出什么來,平淡到無以復(fù)加。我有一陣子會開始責(zé)怪自己無能,責(zé)怪自己做得太少,或是付出的并沒有得到任何回報,不論自己做得好或壞。當(dāng)然我不會愚蠢到以為努力必然能帶來什么。只不過,那些對自己來說艱難的道路,始終還須自己一步步攀爬過去。但事實(shí)是,你只是路過一段崎嶇山路而已,你以為你戰(zhàn)勝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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