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詩秀

一位奧國絕世音樂天才遇到一個意大利鬼才，再加上一位法國全才，結(jié)果是什么？歌劇迷大概都會猜中答案：一部完美的歌劇，即莫扎特的《費加羅的婚禮》。

這部歌劇無論是音樂或是劇本都無懈可擊。從1786年首演到今天，歷時兩百多年，仍能令人心馳神往。莫扎特的音樂天才大部分的人都熟悉，但是一般國人對原著作者博馬舍（1732-1799），和歌劇編劇達彭特（1749-1838）或許就比較陌生了。

博馬舍是個傳奇人物，原是巴黎一個鐘表匠之子，只受過幾年的正規(guī)教育，但年紀(jì)輕輕就已博覽群書，能通幾國語言，而且學(xué)會了提琴、笛和豎琴。二十一歲時發(fā)明改進鐘表方法，次年就專任皇家鐘表師，二十七歲又當(dāng)起公主的音樂教師。博馬舍儀容美又善言辭。他從事過出版業(yè)，出版過伏爾泰文集。伏爾泰（Voltaire）曾評論過他是“擁有一切：詼諧、嚴(yán)肅、理智、精力、感情、和各式各樣的口才?！贝送猓€擔(dān)任過外交官和法王路易十五的間諜涉入過美國革命。博馬舍善于理財，曾經(jīng)巨富，但運氣不好的時候，他也破過產(chǎn)，因種種原因坐過牢逃亡他國。

博馬舍的生命雖然多彩多姿，但真正讓他名垂后世的是他的喜劇三部曲：《塞維里亞的理發(fā)師》、《費加羅的婚禮》和《有罪的母親》。他雖然沒有親身參加過革命，他的戲劇對革命思想的啟發(fā)和鼓勵是無庸置疑的?！顿M》劇第五幕的長篇獨白中有這樣的一段：“不，伯爵先生，你不能得到她。只因你是位高貴的貴族，你就以為你是個天才！出身、財富、地位、職位！這些多叫人自以為了不起！你做了什么努力才得到這些？你唯一需要做的事只是出生，如此而已?！甭芬资x了他的劇本后，禁止此劇上演。從1778年劇本寫成到1784年許可，拖了六年這部傳奇劇目才得以上演。

編劇達彭特也是個奇人。他原是位威尼斯的神父，卻不務(wù)正業(yè)，和情婦開了家妓院，因而被威尼斯驅(qū)逐出境。他流亡到奧國，申請編劇一職。奧皇約瑟夫二世問他寫過幾篇劇本，他答：“一篇也沒有，陛下。”奧皇點頭：“很好，很好。那么我們有了一位處女繆司?！彼缓蛶孜蛔髑?，包括莫扎特在內(nèi)，合作寫了幾部歌劇。莫扎特有三部最受歡迎的歌劇都是和達彭特合作的。這位達彭特大概是個坐不住的人，在周游歐洲列國后，他又跨海到美國的紐約和費城，終于在費城落腳成家，任教哥倫比亞大學(xué)以終老。

《費加羅的婚禮》全長四個多小時。達彭特去蕪存菁，刪去了第三幕的冗長法庭辯論，又縮短了費加羅的獨白，變成一出節(jié)奏輕快、人物突出、對白風(fēng)趣、充滿行動的喜劇歌劇。

三部曲的主角費加羅在第一部中是理發(fā)師，因為幫助年輕的伯爵獲得他的意中人，被攬入了伯爵府當(dāng)親近隨從。第二部里，費加羅和伯爵夫人的貼身女仆蘇珊娜戀愛成熟，論及婚嫁。伯爵竟企圖染指漂亮的女仆，百般阻擾婚禮，進而鼓動費的債權(quán)人瑪琪琳娜控告費加羅，要求以娶她為償債的方式。不料瑪琪琳娜和費加羅原是母子，官司中兩人當(dāng)庭相認。伯爵此計不成，又圖謀引誘蘇珊娜。情節(jié)中并穿插伯爵的僮仆克孺彬諾對主母的暗戀。經(jīng)過一波三折，費加羅和蘇珊娜有情人終成眷屬。

不過再好的劇本，如果沒有天才的莫扎特給它譜上美妙的音樂，仍然達不到完美。莫扎特的音樂不但和劇情及對白配合得天衣無縫，而且以優(yōu)美動聽、回腸蕩氣的詠嘆調(diào)增加寧靜場景的感性，更以多重唱強化了動作場景的故事節(jié)奏，添加了喧鬧性和戲劇性。以第二幕結(jié)尾為例，從二重唱、三重唱、四重唱、五重唱，到最后的七重唱，短短二十分鐘，將博馬舍的喜劇氣氛節(jié)節(jié)高升，一口氣直到落幕。

筆者曾觀賞過此歌劇多次。最初只覺得劇情熱鬧搞笑，后來漸漸領(lǐng)會到此劇的人物刻畫鮮明，社會意識不點自明。劇中唯一真正貴族出身的伯爵，卻是唯一的失敗者，處處窘態(tài)畢露，狼狽不堪。此外，一般觀眾多忽略了一個重點：在這場男女之戰(zhàn)中，男方雖然占盡社會和傳統(tǒng)的優(yōu)勢，但是女方卻能憑智慧、友誼、彼此合作，而得到最終勝利。十八世紀(jì)的歐洲是男人的天下，尤其是出身高貴的伯爵，但是幫他打官司的律師巴托羅與他只是彼此利用，并非真心合作，等到律師發(fā)現(xiàn)費加羅是自己的兒子，馬上站到了費加羅一方。費加羅雖然足智多謀，但是他想利用僮仆（克孺彬諾）誘伯爵入甕的計策卻全盤落空，自己還差點被迫和不愛的老女人成婚。高傲的伯爵雖然小心翼翼，卻仍然落入了女士們的計策里。最后還是夫人想出的計謀，和女仆蘇珊娜合作編造給伯爵的假情書，提出在花園約會，果然逮到了“現(xiàn)行犯”伯爵。顏面盡失的伯爵在劇終時不得不當(dāng)眾向夫人下跪賠罪。夫人也大度地原諒了他，歌劇就在皆大歡喜中落幕。

故事就此結(jié)束了嗎？可惜現(xiàn)實生活不是歌劇，我們都知道有錢有勢又英俊的伯爵必然本性難移，被寬恕后不會就此改邪歸正，明眼的夫人也一定會看出這點，才會在戲劇第三部里和愛慕她的少年克孺彬諾有了一夜緣。不過這都是后話，筆者不在此贅述。筆者只想指出克孺彬諾（女中音擔(dān)綱）的重要性。他在這部喜劇里并不只是搞笑人物，也是個純潔愛情的象征。博馬舍或許不曾凸顯這一點，但是莫扎特卻給他寫下全劇中最著名的、極美妙的、廣為世人傳唱的詠嘆調(diào)：《你們可知道》，由天使般的女聲唱出，顯出他對這個角色的偏愛和重視。人人都渴望愛情，可是愛不是如人理想般單純，而是有復(fù)雜的多樣性。

《費加羅的婚禮》是部令人百看不厭的歌劇。難怪譜《塞維里亞的理發(fā)師》的大師羅西尼（1792-1868）說過：“貝多芬我可一個星期來兩次，海頓四次，莫札特嘛，我可以天天沉浸在其中?！保ㄘ?zé)編 李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