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鑫

摘 要：與《水滸傳》中眾多生龍活虎、俠肝義膽的男性英雄相比，《水滸傳》中的女性形象不能盡如人意。研究《水滸傳》中的女性形象，不僅可以深刻揭示作者復(fù)雜、矛盾的婦女觀，而且還能進一步揭示《水滸傳》中女性悲劇產(chǎn)生的社會根源，明確女性在當(dāng)時社會中所處的地位以及女性悲劇的現(xiàn)代意義。

關(guān)鍵詞：水滸傳；女性角色意識；悲劇性

中圖分類號：I207.4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7）17-0005-02

一、前言

在浩如煙海的中國古典文學(xué)中，文學(xué)家們塑造了無數(shù)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這些女性形象大多才貌雙全，溫柔順從，她們的精神世界由男性支配，因而缺乏獨立的人格和意識，未能走出男權(quán)傳統(tǒng)的樊籬。她們身上映射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婦女形象的評價，集中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女性角色意識。

《水滸傳》是一部現(xiàn)實主義的文學(xué)巨著，它描繪了一場農(nóng)民起義從無到有、從弱到強，最后從勝利走向失敗的全過程。書中那些栩栩如生的英雄人物和生機勃勃的斗爭故事，千百年來一直廣為人們傳頌。就連那些女性人物，如孫二娘、顧大嫂、扈三娘以及潘金蓮、閻婆惜、潘巧云等都深為人們所重視。作者在她們的身上著墨并不多，但后人對她們的評價卻頗多。

二、女性相貌意識上的覺醒與轉(zhuǎn)型

在中國古代文學(xué)作品中，文人非常看重女性物質(zhì)屬性，大多數(shù)文人在塑造女性形象時，都比較熱衷于描寫女性的閉月羞花之容、沉魚落雁之貌。盡管文人描寫女性美貌的目的不盡相同：有的用美女來隱喻自己的生活理想和人生志向，有的借美女形象抒發(fā)自己政治上的失意和對國家前途的憂患感，但從中我們可以看出，花容月貌在女性角色的塑造上占有很重要的位置。

就在眾多文人在塑造女性角色時把筆觸都指向女性的花容月貌時，《水滸傳》的作者施耐庵卻把目光投向了另一視角。他筆下的三位女英雄形象，除扈三娘有些許姿色外，其余兩位長相均略顯庸俗，甚至有些面目猙獰，連綠林須眉都望而生畏。

母大蟲顧大嫂的長相和裝扮是：“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插一頭異樣釵環(huán)，露兩個時興釧鐲。”

母夜叉孫二娘的長相與打扮也是讓人不敢恭維：“眉橫殺氣，眼露兇光。轆軸般蠹坌腰肢，棒槌似粗莽手腳。厚鋪著一層膩粉，遮掩頑皮，濃搽就兩暈胭脂，直侵亂發(fā)。金釧牢籠魔女臂，紅衫照映夜叉精?！边@樣的外貌長相既無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又無小家碧玉的韻味，反倒讓人覺得五大三粗，頗有江湖味綠林流氓氣。

特別是孫二娘，她雖然精心刻意打扮自己，卻始終給人大大咧咧不修邊幅的感覺。如武松初到十字坡時見到的孫二娘形象是：“頭上黃烘烘的插著一頭釵環(huán)，鬢邊插著些野花……下面系一條鮮紅生絹裙，搽一臉胭脂鉛粉，敞開胸脯，露出桃紅紗主腰，上面一色金紐?！钡鹊剿J為武松已被蒙汗藥放倒時的表現(xiàn)是：“脫那綠紗衫兒，解了紅絹裙子，赤膊著，便來把武松輕輕提將起來”（《水滸傳》第26回“母夜叉猛州道賣人肉 武都頭十字坡遇張青”），無論是裝束還是行為都很難讓人把她與傳統(tǒng)美女形象相提并論。

誠然，在這之前也有女英雄形象，如替父從軍報國殺敵的花木蘭。但花木蘭在榮歸故里后“當(dāng)窗理云鬢，對鏡帖花黃”的描寫足以說明作者還是重視美貌的。

可見，《水滸傳》的作者如此地描述顧大嫂、孫二娘的外貌應(yīng)該是史無前例的。施耐庵筆下的顧、孫二人不僅沒有花之容、月之貌，而且連長相一般都談不上，甚至可以用丑來形容，但她們卻是梁山女英雄，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前所未有的嶄新形象。

三、女性角色對自由愛情的追求

《水滸傳》中的淫婦形象，最成功的當(dāng)屬潘金蓮和閻婆惜。她們代表身處封建社會禁錮中的最底層女性群體，渴望得到自己的愛情，但是又不得不對現(xiàn)實環(huán)境妥協(xié)。她們最終為封建社會所不容，所以她們的命運是極其悲慘的。但是這符合了封建社會的主流思想，女性就是在這種壓迫中生存的。可以說潘金蓮和閻婆惜是《水滸傳》中最富悲劇性的人物了，也是自《水滸傳》成書以來，至今為止被世人咒罵最多的人物之一。

而造成潘金蓮和閻婆惜悲劇原因首先是她們都有著年輕貌美的姿色，其次是可憐的身世和遭遇，然后是不甘寂寞的心，最后是當(dāng)時的經(jīng)濟、文化等大環(huán)境。使她們一步步走上違背禮教的人生道路。她們最終只能慘死于封建道德的利刃之下。她們的存在只有遵守封建道德的義務(wù)，而沒有追求個人幸福的權(quán)利，否則就是付出慘痛的代價。

潘金蓮是個極悲劇性的人物。她原來是一家大戶人家的使女，“年方二十余歲，頗有些顏色，因為那個大戶要纏她，這女使只是去告主人婆，意下不肯依從。那個大戶以此記恨在心，卻倒賠寫房奩，不要武大一文錢，白白嫁與他”。（第二十四回）從這點也可以看出潘金蓮是個有個性的女人。她擺脫他主人的糾纏，不甘受人擺布，任人玩弄，并非貪圖榮華富貴之人。因為沒有權(quán)利選擇自己的丈夫，所以她只能嫁給武大郎。武大郎是一個丑陋的侏儒，人稱“三寸丁谷樹皮”。既不能滿足潘金蓮肉體，也不能滿足潘金蓮的精神，更不能保護自己的妻子，常常還會受到無賴的調(diào)戲。這樣的生活使潘金蓮肉體、心靈和精神上都疲憊不堪。這也進一步體現(xiàn)了潘金蓮的悲劇，也造成她的心靈的扭曲?；蛘咭驗榕私鹕徦幍沫h(huán)境，讓她的反抗意識非常的強烈。之后碰到武松，“我嫁得這等一人，也不枉為人一世”這使她壓抑許久的愛情瞬間激發(fā)，但這種不正常的叔嫂關(guān)系更能體現(xiàn)潘金蓮敢于挑戰(zhàn)世俗、倫理的性格。當(dāng)武松去武大郎家吃飯時，“武大讓婦人做主位，武松對席，武大打橫”。婦女坐主位，在男權(quán)社會是很少見到的現(xiàn)象。也說明潘金蓮具有反叛精神。她不再是一個接受命運安排的傳統(tǒng)女人，她為自己的愛情拼命爭取，拼命的追求，直到武松粗魯?shù)鼐芙^她。之后遇見風(fēng)流成性、狡詐好色的西門慶，使她的悲劇進一步加深。在王婆的教唆和西門慶的引誘下，潘金蓮便一步步偏離道德和人性的底線。不顧一切倫理道德與西門慶偷情直到最后的弒夫。誰能說她追求愛情的行為就錯了呢？但是這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里，這些行為一次次的挑戰(zhàn)了封建倫理的極限，在封建男權(quán)社會里，潘金蓮的命運注定是悲劇的，作者把她安排成一個蕩婦的形象，以悲劇命運收尾，符合封建倫理綱常，也算是作者對封建社會所作的一種妥協(xié)。“而讓她陷入這一悖論處境的不是武大郎不是武松而是不合理的社會制度。①”

四、揭示女性角色的共同悲劇性

在《水滸傳》中，作者為我們塑造的婦女形象，無論是以潘金蓮為首的“淫婦”，還是以顧大嫂為首的“巾幗英雄”，都沒有擺脫被男子征服的命運。雖然她們反抗的方式不同，但最后的結(jié)局卻都一樣，不是被男子殘暴的殺死，便是走上“夫唱婦隨”的道路，最終還是逃脫不了悲劇的命運。夫權(quán)社會為她們鑄造了符合男性的思想和枷鎖。在現(xiàn)實生活中，由于政治的需要和人性的自然需要又常常使男子首先違反這些戒條。在這種情況下，婦女便被迫陷入兩難的境地，她們除了自毀或被毀外，已經(jīng)別無選擇。那個時代沒有給她們別的出路②。

從中國女性在中國歷史上所扮演的角色就可以看出這上點。早在漢代，董仲舒就提出“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和夫為婦綱”的三綱論，在漫長的封建社會中，隨著儒家思想的不斷加強，女性的地位變得越來越低。

到了宋明時期，這一地位得到進一步的加強。在南宋的思想文化中，程朱理學(xué)家們一方面提倡“陰陽之道，不可偏廢；夫婦之倫，不可乖離”；另一方面，卻允許奴婢、娼妓制度的存在，甚至還在軍隊中專門設(shè)立官妓、軍妓以供官吏取樂。

到了明朝，這種賤女風(fēng)氣有所收斂，但卻大力提倡社會風(fēng)化、婦女節(jié)烈?！睹鲿洹分械摹昂槲湓暝t令”曰：“民間寡婦，三十以前亡夫守制，五十以后不改嫁者，笙表門閭，除免本家差役?！笔艽擞绊?，明太祖洪武二年（1369年），宋濂、王祎等奉敕所撰的《元史》所收烈女竟超過以前任何一個朝代的正史。元以前的史書所載烈女，連《烈女傳》及其他傳中所附及者，沒有超過六十人的?！端问贰纷疃?，亦不過五十五人；而《元史》竟猛增到一百八十七人之多。在這樣的社會環(huán)境、文化背景下，便形成一種壓抑婦女的文學(xué)思潮，作家本人也不能脫離那種思潮而獨立存在。所以在作者的眼中，不管是“淫婦、蕩婦”，還是“巾幗英雄”，其女性形象都已變成體現(xiàn)男性精神和審美理想的介質(zhì)，一種對象性的存在，一個空洞的能指。描寫她們只是為了襯托男性英雄的俠肝義膽、豪氣沖天。

五、結(jié)語

女性的悲劇在現(xiàn)代社會能否避免，還是一個令人深思的問題。但婦女能否解放自身，能否避免自身的悲劇繼續(xù)重演，還要取決于她們能否擺脫自己經(jīng)濟上的依附地位。只有從經(jīng)濟的依附狀態(tài)中解放出來，才能獲得平等的經(jīng)濟地位，才能挺起胸膛與男子爭取勝更多的權(quán)利。

相信隨著社會的不斷發(fā)展與進步，壓抑女性的父權(quán)文化必將會被健康平等的兩性文化所代替。這不僅是女性斗爭的目標，也是社會發(fā)展的必然。

注釋：

①李新燦.女性主義觀照下的他者世界[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1：62.

②羅嘉慧.宗法倫理與女性悲劇—談儒家思想對中國古代愛情作品的影響[J].廣東社會科學(xué)，1994（02）.

參考文獻：

[1]施耐庵，羅貫中.水滸全傳[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2]馬成生.水滸通論[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4.

[3]周俊玲.從儒家思想看水滸傳婦女觀[J].古代文學(xué)：名作欣賞，2003.

[4]馬瑞芳.女性意識在三國水滸中的空前失落[J].東方論壇，1994（04）.

[5]楊萍.漫說水滸中女性的悲劇[J].長春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1995（03）.

[6]王慶芳.水滸傳婦女描寫之我見[J].鄂州大學(xué)學(xué)報，198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