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宗愷

每個人的生命都離不開父親，父親的形象各不相同。弗洛伊德認為，父子斗爭是人類歷史的一種恒長現(xiàn)象。他的觀點影響同時代的很多人。比如卡夫卡的小說《審判》，描寫了一個對兒子進行暴君統(tǒng)治的父親對無法擺脫父親暴戾陰影的兒子死亡判決。這篇小說既是卡夫卡與父親斗爭的產(chǎn)物，也受到了弗洛伊德的影響。

那么，弗洛伊德到底是什么形象呢？有一張他自己認可的標準照——那張經(jīng)典的手夾雪茄，目光深邃、神情嚴肅、凝視遠方，仿佛把一切看穿、看透的照片。很多書都用此照片做了封面。從照片中我們讀出了作為人類精神的捕手、心理分析大師的冷酷嚴肅，一絲不茍。似乎他的形象成了他觀點的實踐者。然而，這只是弗洛伊德展示給公眾的外在形象，他的另一張畫像卻鮮為人知。 德國研究弗洛伊德的著名學者、社會學博士，編有多部研究弗洛伊德的書籍的夏埃爾·施羅特，首次將弗洛伊德給子女和孫兒們的500多封書信結集出版，向我們展現(xiàn)了一位和藹、親切、慈祥、善良、無微不致關心子女的父親和祖父，讓讀者看到弗洛伊德另一面：柔情的形象。

團結、互助、關心：人性深處的摯愛

弗洛伊德共有5個子女，外加孫兒，兩代人也有10多個人了，他連續(xù)不斷地給他們寫信，甚至把每周二定為寫信日。這源源不斷、滾燙的愛就這樣發(fā)散出去，哪怕天涯海角，哪怕戰(zhàn)爭期間也阻擋不住。一家人雖然不在一起，卻因了這些家書——宛若用愛心編織的紅線，把大家聯(lián)結在一起，使彼此相互了解，及時知道家里發(fā)生的大事小情，讓一家人共同面對艱難，齊心協(xié)力，渡過難關。這些關愛無處不在，雖然讀起來很平常，但卻讓人感動。請看細節(jié)：每個子女、孫兒過生日，弗洛伊德都要寫信祝福，并匯款或寄生日禮物，給兒孫們開立賬戶，存生日禮品基金；給孫子收集郵票，支持孫子的集郵愛好，告訴孫子家中的趣事，如：露臺上，發(fā)現(xiàn)的一個烏鶇巢，里面有一些大雛鳥，鳥媽媽嘴里銜著蚯蚓給她的孩子們喂食；美國女友居住的相鄰別墅里，有3只狼狗幼崽，滑稽的到處爬來爬去。在信中與孫子猜謎語；鼓勵讀書，親自給女婿馬克斯郵寄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 ；在孩子們遭遇打擊情緒低落時，鼓勵他們，樂觀向上，女婿馬克斯在失去了妻子、小兒子后，他一直資助女婿和外孫。他在信中寫道：“你看，我無論在哪個角落都會一直保持樂觀?！薄?我想勸你，不要為太多事情擔憂和折磨自己，要對你們的青春抱有更大的信心。以你老岳父的漫不經(jīng)心為榜樣吧?！?給兒子奧利、兒媳韓尼的信中寫道：“我知道你們兩個非常無辜的遭遇了德國的困苦狀況。這里也是難以形容的糟糕。偏偏我感覺不到危機。我們希望，1926年是一個好的開始。為什么不呢？你們還那么年輕。”

智慧、幽默、信心：讓生命更有力量

弗洛伊德的智慧和幽默無處不在，那怕是戰(zhàn)爭年代。他對戰(zhàn)爭發(fā)展的預判，每次度假中的寫作，參加國際學術會議，無不彰顯出他的智慧。他的幽默則體現(xiàn)在生活的各個細節(jié)上，當恩斯特的第二個孩子出生時，他寫信說：“作為老二敢于跟在如此優(yōu)秀的哥哥之后來到世上，他的勇氣讓我立即對他心生好感。”無論是眼前的物質困難，還是精神出現(xiàn)危機，弗洛伊德都會竭盡全力去幫助孩子。比如，他的女兒索菲，由于第三次意外懷孕而傷腦筋，或者她的丈夫馬克斯，在戰(zhàn)爭前線患上神經(jīng)官能癥，或者他兒子馬丁的婚姻危機。這些解決危機的信件，有比日常交流更突出的亮點。這尤其表現(xiàn)了弗洛伊德令人印象深刻的、持之以恒的追求，那就是支持他的孩子，危機時使他們振作，使他們穩(wěn)固在家庭團結之中，讓他們的生命更有力量。勤奮、堅持、希望：一家子的未來

弗洛伊德即使是老年患了癌癥，也從沒有放棄工作，只不過是工作時間由原來的9個小時改成3-5小時了?！袄夏耆耍ǜ改福┍仨氂帽M自己最后一絲能量。只要還有人愿意支付我的勞動，我就必須努力工作?！闭缢蛉爽斏じヂ逡恋?932對他的評價：“他的朝氣和生活的勇氣，讓人感到神清氣爽?！备ヂ逡恋逻@種嚴肅認真、永不放棄的作風是正直品德的一部分，是與理智的典范結合在一起的，他面對孩子們?nèi)绱?，在精神分析理論和自身生活實踐中堅持如此，對待衰老和疾病亦是如此。什么都不放棄，為失去的東西創(chuàng)造補償，這才是真正的猶太精神。摩西為這種精神樹立了榜樣，他給猶太民族性格打上了持久的烙印。所以，猶太人在歷史上經(jīng)歷各種驅逐，包括納粹集中營的屠殺，也依然生生不已，永遠不敗。

言傳身教：教育的典范

弗洛伊德對待孩子的教育真不是如他的理論所言：父子斗爭是人類歷史的一種恒長現(xiàn)象。他從來不把自己意志強加給孩子，來維護家長的尊嚴，而是因勢力導，傾聽孩子的意見，給出建議。尤其是在人生的關鍵點上，他的話都很有分量，且得到孩子們的認同。正如他兒子馬丁所講的那樣，在家里弗洛伊德有一個明確的原則，在緊急情況下孩子可以向父親求助，并完全有權得到他的關注和幫助?！爱斘覀冋娴男枰麜r，他會像奧林匹斯山那樣高大，來援救我們，用語言和行動。”在道德方面，他要求孩子們坦誠，與他們敞開心扉交談；他能看透孩子的心理，使對方無法對其說謊。在孩子面前，坦誠的原則，是一種尊重的表達，不是臣服，他明確地說出自己的觀點，孩子們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當然要有理由。在學習上，他主張“學習興趣的培養(yǎng)，應該與他現(xiàn)在喜歡的事物緊密結合，而不是把學習作為他無法理解的義務強加于他”。

總之，弗洛伊德寫給孩子們的信，證明了世間最強大的博愛之心。也讓我們看到精神分析作為理論和更多的臨床實踐，有很大程度是源于這種博愛。弗洛伊德的坦誠，對自己孩子以及所有人的嚴肅和寬容，這也是他科學思想和專業(yè)修為的基本點。再沒有什么能比他身為父親、祖父，更能向我們明確地展示他的人格和作品的關系了。

這些信展示的細節(jié)，讓我們看到，愛心成就大師，沒有愛心的人是成不了大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