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傲然

神說："命運不是答案，而是問題。答案，要由你們自已去找。"

1

在黑暗里，一個男子狂奔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這可憐的人??！他并非追逐光明，而只是如耗子尋洞般逃離黑暗，逃離那如影隨形的恐懼和苦痛。

男子還是倒下了，被吞噬進無盡的黑暗中，化作一灘污水，惡氣撲鼻。黑暗笑了，張開他長滿了野豬獠牙的嘴。

2

他抽搐似的睜開雙眼。"是夢啊"，他緩緩立起身，"那個人，或許就是不久后的我吧。"

18歲的他已經步入大學，可很快原先那份激情澎湃就灰飛煙滅。正所謂情隨事遷，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學校四處都呈現出一副慵懶之態(tài)。學生們游手好閑，碌碌無為，花園小道上滿是談情說愛的男女，自修室卻空蕩無人。初時他尚能堅定信念，獨善其身，不隨波逐流?？蓳Q來了無數異樣的眼光和種種排擠孤立。日子久了，他竟慢慢妥協(xié)，同化，悄無聲息融入了這個群體。

他已不相信自已，是否有能力不忘初心，在無人涉足的荊棘險路上前行。他逐漸開始相信命運，那個平庸低賤的亙古設定。

3

十年前，他第一次讀到希臘神話中俄狄浦斯王的故事，不禁淚涕交加。他不明白殺父娶母的罪孽，也不清楚神諭為何、命運為何，但當看到俄狄浦斯王自戳雙眼，流亡他鄉(xiāng)的結局時，內心卻在坍塌墜落。小男孩用冰冷的手護住自已的眼睛，左右摩挲。輕輕許諾：我會守護你，讓你只看到美景和光明。

4

他準備出門看海，還有久違的藍天和陽光。

他靠在公交車最后一排的座椅上，感覺世間格外寧靜，"現在的生活就像封閉在一條沒有出口的小巷。沒有快樂，也談不上憂愁。如織布機上的織緯，編織出一匹又一匹的歲月，花色卻如此單調。大學渾渾噩噩一晃而過，然后走入社會，找一份枯燥單調的工作，結婚，生子，數年如一日的終其一生。沒有目標，沒有夢想，無知的誕生，平庸的生存，虛無的死亡。這難道就是命運"。

來到海邊，面朝大海，遠方泊著幾只豎起高高桅桿的小船，在那一朵又一朵柔情的云朵間游弋。他閉上眼睛，聽見了風與桅桿碰撞間的微聲，那聲音在心底清晰又虛無。

睜開眼，又覺得萬物停滯靜止。或許遠方的船夫正竭盡全力擺動船漿，可船似乎紋絲不動。或因是大海的寬度，視線的長度，都是無法輕易窮盡的?？杀M管如此，仍舊太不公平！憑什么做出的努力統(tǒng)統(tǒng)歸整于零？看看那風無忌憚地吹著，把前進的痕跡都化成了泡影。風，真是個討人厭的東西。

又吹來一陣風。他愈加厭煩了。原先和煦溫柔的海風瞬間變成了尖厲撓人的瓦礫碎片。他用冰冷的手護住眼睛，左右摩挲。再次將目光投向大海，海上有一只海鷗，海邊有一座大山?？蛇@只海鷗要飛翔多遠才可停歇？這座大山要屹立多久才可回歸？

"別傻了，這都取決于風。若不順風，永無安歇，永無回歸"他仰望天空，卻見不著藍，想必是風遮擋住了他的雙眼。

5

風就是命運吧！

風吹過，掀起了海面的浪潮翻滾；風吹過，抹殺了海鷗的奮力飛行；風吹過，給了大山不滅的生命，卻割斷了它重逢大海的追求……

命運也是如此，規(guī)劃了整個人生的軌跡，不容反抗，只能俯首貼耳，在神預定的答案下奔赴已知的終點。他準備離開了，因為這咸咸的海風突然令他作嘔。

6

一陣歡笑傳來。循聲而望，幾個孩童在海岸上放風箏。其中一個大聲呼喊："風，別停??！再大些吧，再大些呀！"他有些愕然，這些孩子在渴求風。發(fā)覺風似乎真小了許多，"笨啊，你快點跑呀，跑起來不就有風了嗎？"另一個孩子朗聲叫道。

"跑起來，就有了風！"他發(fā)瘋似的在沙灘上奔跑，迎來了一陣又一陣風。這風不是神賦予的答案，而是內心蓄涌動至外的自已的力量，這是屬于他自已的風。

累了，躺在沙灘上，藍天，久違的藍天，真的好藍。

原來，這世上有兩種不同的風。一是神之風，那是命運，他設定了起點和終點，卻無法限定過程。倘若想要追尋一個答案，這一生精彩或平庸，這一程順利或坎坷，卻是要靠我們心中之風。那是努力，是拼搏更是夢想。風由心生，風隨我動，這就是答案。

答案飄蕩在風中，更取決于我們心中。

7

他再次與大海背向而行，瘦長的身形在正午的太陽下留下短短的影子。

他是我們青春年少時的模樣。以風為友，以風為敵。

8

大學畢業(yè)后，他沒有成為虛度光陰，順風慢行群體中的一員，而是逆風疾行，以夢想做帆，拼搏為漿，用堅定的勇氣和高超的技能，沖破黑暗，極速前進，贏得了命運。

數年過后，他踱步來到天堂。

神對他說，"孩子，那個答案，你找到了。"

（作者單位：湖北黃石市第二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