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緣園

(暨南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應急管理學院， 廣東 廣州 510632)

進化與變遷：中國佛教慈善的現代化轉變

周緣園

(暨南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應急管理學院， 廣東 廣州 510632)

佛教在中國的發(fā)展已經成為了中國文化的一部分，中國的宗教慈善中，佛教慈善的影響無疑是最大的。在從傳統(tǒng)實踐到現代化轉變的過程中，佛教慈善出現了許多新形式，體現了佛教在中國化過程中的自我探索，同時也飽受爭議：這樣的轉變到底是應時之需還是模糊了其宗教本質？有觀點認為這是佛教慈善現代化轉變中的必然現象，也有觀點認為這樣的轉變與佛教的基本精神相違背。佛教慈善在中國的現代化轉變，是宗教發(fā)展的進步還是倒退？文章試圖分析之。

佛教慈善；變遷；現代化轉變

從古代簡單的施舍給予，到現代社會專業(yè)化、制度化、規(guī)范化以及大眾積極參與的慈善行為，宗教不但孕育和發(fā)展了現代慈善理念，還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和社會環(huán)境下扮演了不同的慈善角色。早期的慈善活動與宗教組織密不可分，中世紀西方許多慈善組織都由教會開辦。在中國，中古時期的寺院，已經兼具宗教與慈善的功能[1]。傳統(tǒng)時期的宗教與慈善的關系雖然緊密，但兩者都處在各自較年輕的階段，關系是不成熟、不穩(wěn)定的?，F代社會宗教和慈善的關系有了更豐富的內涵。和傳統(tǒng)社會相比較，宗教與慈善兩者的關系更加緊密了，在長期的實踐活動中，宗教與慈善發(fā)展了和嘗試了多種合作方式。特別是在現代社會轉變期，宗教團體開展慈善活動在保持傳統(tǒng)特色的同時，也日益以現代面孔，即通過依法設立慈善基金會、社會團體或者民辦非企業(yè)組織，來參與慈善事業(yè)的發(fā)展，采用社會管理的模式運行。

中國的宗教慈善中，佛教慈善的影響無疑是最大的。在從傳統(tǒng)實踐到現代化轉變的過程中出現了許多思想和實踐的新形式，這些新形式體現了佛教在中國化過程中的自我探索，同時這種在變遷中出現的新事物也飽受爭議：這樣的轉變到底是應時之需的自我發(fā)展還是掩蓋了其逐漸減弱的宗教本質？到底是佛教發(fā)展中的進步還是倒退？

一、中國佛教慈善的現代化表現之轉變

佛教慈善的現代化轉變是一個完整的社會現象，立體地、多方位地呈現出區(qū)別于傳統(tǒng)慈善事業(yè)的特征。

佛教慈善事業(yè)的現代化轉變有如下表現：

(一)由單向封閉做慈善轉向雙向開放做慈善

在現代化轉變理念的影響下，佛教慈善改變傳統(tǒng)的佛教向社會輸出的單向模式，逐漸形成佛教與社會雙向輸出的實踐模式。這里“輸出”是指慈善資源的流入和流出、慈善信息的互通有無。這其中又包含兩層意思：(1)參與者多元化。隨著佛教自身融入社會和社會力量參與佛教發(fā)展這個雙向的選擇過程，參與者呈現多元化特征，不局限于佛教信徒。除了佛教徒、居士這些信徒參與以外，有更多的非信徒也參與進來，共同完成逐漸增加的慈善項目和活動。(2)合作者多元化。在佛教與社會的雙向輸出過程中，社會因素包括政府、企業(yè)以及社會組織或個人，佛教逐漸與它們開始合作，佛教慈善事業(yè)有了更多的合作者。佛教寺廟不再是封閉地辦慈善，他們開始尋求與社會、企業(yè)、政府的合作，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淡化了佛教慈善事業(yè)的宗教色彩，真正融入社會，形成有組織、有規(guī)范的慈善事業(yè)。這讓佛教慈善事業(yè)逐漸脫離宗教的性質，越來越具有社會的特征，呈現出宗教性和社會性的雙重特征。

(二)組織形式的轉變——佛教背景基金會的成立

在“基金會”的概念被引入中國以前，中國的社會組織鮮有類似的嘗試，佛教慈善亦沒有采用過這樣的組織形式。中國進入近代社會后，慈善團體法人法律制度開始建立，而后開始建立基金會制度[2]。自1994年成立第一家佛教慈善基金會以來，隨著基金會制度的建立和完善，佛教慈善事業(yè)進入組織化、制度化、社會化的發(fā)展階段。全國22家佛教背景慈善基金會中，公募基金會11家，非公募基金會11家，非公募基金會增長趨勢大于公募基金會。如表1所示。

表1 中國大陸佛教背景基金會

注：1.表中“-”為數據不可知。 2.數據來源于基金會中心網，http:∥crm.foundationcenter.org.cn

這些基金會中，有單個佛教寺廟自己設立的，如南普陀寺慈善事業(yè)基金會，也有佛教寺廟聯合設立的，如河北佛教慈善基金會。除了基金會的組織形式外，還有佛教協會、慈善公益委員會等社會團體。所有這些新的組織形式的出現，表明佛教慈善事業(yè)已經由傳統(tǒng)的無組織的發(fā)展階段轉變?yōu)榻M織化、制度化、社會化的發(fā)展階段，這是其現代化轉變的重要標志，組織形式的轉變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佛教慈善事業(yè)發(fā)展程度和階段。

此外，非公募基金會的增長趨勢源自于它的相對獨立性以及與市場聯系的緊密性，佛教慈善事業(yè)現代化轉變的成功與否，不僅在于能多大程度上打破宗教封閉的壁壘，成為市場的參與者，更在于能否在市場中形成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優(yōu)勢。如果佛教慈善事業(yè)不能適應市場規(guī)則和競爭，那么現代化轉變必然只停留在形式上，最終以失敗告終，退回宗教陣地。非公募基金會的發(fā)展現狀很大程度上關系著佛教慈善事業(yè)及其現代化轉變的進程。因此，對轉變效果的評價現在尚無客觀定論。

(三)管理方式的轉變——由行政化社團管理轉向民間化管理

中國的社會組織管理過去一直實行雙重管理模式，是典型的行政化社團管理。佛教慈善組織在非公募基金會形式出現之前，一直接受政府的雙重管理，直到2004年的《基金會管理條例》頒布以來，佛教慈善組織才越來越多以非公募基金會的形式出現，屬于非營利組織的范疇，其管理方式也逐漸從過去的雙重管理轉向有更多社會空間的民間化管理。行政化社團管理與民間化管理對比如表2所示。

表2 行政化社團管理與民間化管理對比

從表2可以看出行政化社團管理的諸多弊端，根本性的問題在于它限制了社會力量的發(fā)展，擠占了民間組織的空間，已經不能適應中國目前的發(fā)展階段。現階段，中國政府要進行職能改革，要實現“小政府、大社會”的轉變，改變過去事事不放手的方式，逐漸強調“政府購買”的概念，加大政府向社會力量購買服務的力度。《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政府向社會力量購買服務的指導意見》(國辦發(fā)(2013)96號)指出：“凡適合社會力量承擔的，都可以通過委托、承包、采購等方式交給社會力量承擔”。

非公募基金會的建立、完善，基金會管理制度的轉變，政府職能轉變等，都是新的社會發(fā)展階段的新特征，佛教慈善事業(yè)在這樣的新背景下，其管理方式由行政化社團管理向民間化管理的轉變是適應時代要求的，是其現代化轉變的又一重要表現。

佛教慈善實踐的方式不再僅僅是傳統(tǒng)的靠寺院和信徒去救濟需要幫助的人，慈善實踐的雙向選擇渠道正在建立和完善。例如，像南普陀寺慈善會這樣規(guī)模大、實力強的慈善組織就已經建立起了捐助申請平臺，方便需要幫助的人主動獲得捐助。此外，佛教慈善組織還積極尋求與社會的合作，與其他社會組織、企業(yè)，包括政府合作，形成新型的慈善資源提供主體，獲得更多資源與實力。人們開始逐漸認識到，利用民間資源進行管理和運行的公益事業(yè)更能從源頭上改善人民生活，更好地整合慈善資源，提升整個慈善事業(yè)的水平，獲得長久、可持續(xù)性的效果。

二、現代化實踐模式

1994年之前，我國的佛教慈善事業(yè)基本沿襲古代，大多以寺院為依托進行，缺乏和現代機制的接軌。1994年起，我國第一家佛教慈善機構“廈門南普陀寺慈善事業(yè)基金會”成立，標志著我國的佛教慈善事業(yè)開始其現代化進程。

(一)佛教慈善組織

通觀中國當代佛教慈善組織，其類型可以分為以下三種：一是專門成立的佛教慈善組織。中國內地在國家民政部門正式登記注冊，以從事社會慈善事業(yè)的佛教團體有60余家，省級機構有10余家，地市縣級機構有40余家，其中影響較大的有：河北佛教慈善功德會、天津佛教慈善功德基金會、南普陀寺慈善事業(yè)基金會、湖南省佛教基金會、山西五臺山佛教功德慈善總會、慈緣志業(yè)、云南佛光之家、重慶華巖文教基金會、重慶佛教協會慈善功德會等。二是從事社會慈善事業(yè)時間較長或規(guī)模較大的佛教協會和寺廟。從事社會慈善本是各級佛協、寺廟工作的組成部分，能長久堅持，對當地經濟、文化事業(yè)發(fā)展做出突出貢獻的有：廣東佛教協會、上海玉佛寺、上海龍華古寺、武漢市佛教協會、福建開元寺、無錫祥符禪寺、河南省佛協、深圳弘法寺、安徽迎江寺等。三是“隨緣參與”型佛教組織。中國內地各地佛教協會、各寺廟、居士團體，響應上級或當地慈善組織、民政部門的號召，不定期從事社會慈善活動，或根據本地個別情況，隨緣進行社會慈善活動或事業(yè)。

(二)佛教與企業(yè)

佛教與企業(yè)合作，接受企業(yè)的捐贈，利用企業(yè)的社會資源進行慈善活動，并為企業(yè)提供信仰支撐和心靈力量。企業(yè)對佛教的態(tài)度往往和它的企業(yè)文化或價值觀有關，或者和企業(yè)領導者的個人信仰有關。這樣的企業(yè)在如今開放的社會環(huán)境下會選擇佛教這個現代化轉變中的宗教體來踐行自己的善心，或許也是為了塑造和宣傳自己的企業(yè)形象，需要利用佛教這個平臺來打造公益形象。另外，許多辦企業(yè)的人本身是佛教信徒，每年會將企業(yè)收益的一部分用于供養(yǎng)三寶，用來捐贈給寺廟或者直接拿去做慈善，這很自然地屬于佛教慈善實踐，因為它源于佛教慈善的思想，又是由信徒發(fā)起的，甚至由信徒自己創(chuàng)辦企業(yè)，用以反哺慈善實踐。

在佛教慈善事業(yè)現代化轉變的過程中，一個最具代表性的模式不是與企業(yè)的合作，也不是信徒個人辦企業(yè)，而是佛教寺廟創(chuàng)辦企業(yè)。例如，普陀山組建旅游發(fā)展公司、索道公司、客運公司、制香廠等企業(yè)，五臺山計劃上市，九華山計劃上市，峨眉山計劃上市并于1997年在深主板上市，少林寺頻傳上市消息。由此可看出，佛教名山都在尋求進入資本市場的途徑，通常以旅游資源為核心，以佛教信仰的精神勸化作用為基礎。

少林寺的例子是極具代表性的入世實踐。在它的經營模式下，傳統(tǒng)的佛教資源配置方式被改變，“深山藏古寺，碧溪鎖少林”的面貌被改變，對于傳統(tǒng)佛教的神秘主義的信仰和對超凡脫俗的崇拜也被少林寺的社會化和商業(yè)化打破。鑒于此，人們對少林寺發(fā)展階段的改變無法有一個基本一致的價值判斷，爭議非常大，這是一個基于傳統(tǒng)文化引發(fā)的信仰困惑。人們認為，寺廟經營和運作的模式，會直接左右著人們的信仰模式。在種種質疑下，筆者認為，少林寺的例子構建出了現代佛教的社會性和公共性，是大乘佛教的入世實踐。

或許在現代化轉變中，佛教、寺廟都融入了社會，甚至被卷入復雜的經濟市場，但這些模式都是對佛教未來發(fā)展的探索，亦改變了傳統(tǒng)佛教“受供養(yǎng)”的主體性質，可以自己創(chuàng)造經濟價值。佛教在發(fā)展，其本性未變，誰也無法預料其未來還可能有哪些順應時代的變化。

(三)佛教與政府

中國是一個“官本位”的社會。佛教在中國化的過程中，一直在協調與政府的關系，佛教與政府分分合合，親疏不定，有時甚至暴力相向。當佛教勢力較弱的時候，政府會利用佛教教化人心的功能推崇它；當佛教勢力過強，寺廟經濟發(fā)展壯大的時候，政府又要限制它的發(fā)展，以適應王權。例如漢代政府就曾經禁止?jié)h人出家為僧，阻斷了佛教向民間的發(fā)展。到了近現代，佛教曾經為革命者所用，用其教化人心的功能推動了中國的革命。佛教在民間的信仰一直根深蒂固，哪怕是在“文革”時期，其發(fā)展因國家的宗教政策受限，人們不敢公開談論宗教信仰。但在民間，它仍然鼓勵和支撐著人們有希望的生活。20世紀90年代，宗教政策漸漸寬松，制定了更多保護公民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及規(guī)定。

要構建政府與慈善組織的互動合作關系。現代治理理念認為：公共治理的主體是多元的，非營利組織也是重要的治理主體，良性的治理結構需要不同主體的合理分工，形成互補互促的伙伴關系。事實上，早在20世紀80年代，政治體制改革，轉變政府職能成為其重要內容。在社會救濟和慈善事業(yè)方面，政府開始將部分社會救濟讓渡給社會力量，允許其發(fā)起成立慈善公益組織，參與社會救助。但是管理體制一直沒有理順，配套措施也沒有跟上，沒有提供相應的支持政策，導致后來慈善組織激增，但發(fā)展舉步維艱。20世紀90年代末，在社會慈善組織的發(fā)展創(chuàng)新及政府對慈善組織管理方法的創(chuàng)新中，出現慈善教育機構、慈善醫(yī)院、慈善超市三種新的實踐方式。以此為契機，加速了慈善事業(yè)的現代化轉變的步伐，政府購買也越來越成為政府參與社會慈善事業(yè)發(fā)展的方式?，F階段，政府與佛教慈善組織之間逐漸建立起合作、互補的和諧關系。

有許多人質疑，以佛教名山上市為導向的“宗教經濟”以及衍生出來的“宗教商人”將把中國未來的政治、經濟引向何方？他們覺得，一些地方政府過于放大“寺廟經濟”的作用，對佛教保有其基本的宗教性質是一種錯誤的引導，“官員與和尚聯手圈錢，眾生危矣”[3]。政府是由人組成的，寺廟里的僧眾也是由人組成的，他們并不天然地高于眾生，或普度眾生，離開了監(jiān)督和管理，官員和和尚照樣出問題。其實，問題的根源不在政府如何引導寺院經濟的發(fā)展，或者政府如何左右佛教修行的方式，一切都有其應該遵循的內在和外在的規(guī)律。

三、現代化轉變的影響因素

(一)政策環(huán)境

我國政府對宗教問題的一項長期政策就是尊重和保護宗教信仰自由，基于這一項基本國策，宗教發(fā)展的大環(huán)境是寬松的。2013年全國人大第12屆一次會議的總理記者招待會上，李克強總理多次強調轉變政府職能，建立“小政府、大社會”的模式，“市場能做的交給市場”，這意味著利用社會力量發(fā)展慈善組織的氛圍已經形成，黨和政府在政策上對宗教事業(yè)的重視和支持是宗教發(fā)展的必要前提和重要資源[4]。從宗教發(fā)展的政策環(huán)境來看，現階段是佛教慈善事業(yè)得以發(fā)展的好時期。

(二)寺院經濟的發(fā)展

佛教慈善事業(yè)的現代化轉變與寺院經濟的發(fā)展密不可分。寺院經濟改變了以前單純依靠捐贈和自營產業(yè)的模式，形成了多方來源，寺院經濟成分的變化也具有了社會財富分配蓄水池的新功能，是現代化轉變得以形成的重要且關鍵的因素，直接推動著佛教慈善事業(yè)的現代化轉變。

中國古代寺院經濟的主要來源，除了少數官寺享有朝廷恩賜，大都依靠土地收入和官僚富豪的捐獻。近代上海，較大的寺院除了商人、資本家的捐助外，主要靠房地產收入。1949年建國后，過去佛教土地的性質發(fā)生了改變，許多私產(田產及房產)被收歸國有，這就從根本上改變了寺院經濟的結構，僧侶們不能再依靠地租收入了，而必須進行生產自養(yǎng)*曾經出現的僧眾生產隊和僧辦工廠就是在這個背景下產生的。。但是自養(yǎng)只能解決基本的溫飽，要進行更多的慈善實踐和參與社會福利服務供給則需要更多的善款和資源。

當前，佛教寺院的主要經濟資源不再是國家財政撥款，而是居士及社會各級人士的捐獻，特別是來自宗教禮儀服務的經營活動，經濟核心不是土地收租或房地產收入，而是集中在旅游業(yè)、飲食服務以及宗教服務業(yè)等方面。如圖1所示。

在現代化轉變的過程中，佛教要融入社會，需要實體式的橋梁，這些橋梁皆要靠寺院經濟的支撐?，F在的中國佛教寺院的收入來源主要有寺院自給性收入、布施性收入、經營性收入，通過再次分配，用于賑災濟荒、捐資助學和社會慈善事業(yè)。寺院經濟在新時代呈現出了新特征：寺院經濟內部結構發(fā)生了變化，收入來源的項目增多，社會性收入增加；寺院財產的占有性質有了改變，目前均為國有財產，不再存在寺院的私產；寺院的經營方式亦發(fā)生了改變。

寺院經濟的這些改變自然會引起不少爭議，最多的質疑就是關于佛教世俗化的爭議。那些認為“佛教經濟的發(fā)展具有世俗化嫌疑”的批評忽略了它本身呈現出來的社會意義，寺院經濟的發(fā)展不僅反映出了佛教在中國的發(fā)展軌跡，也折射出了中國財富分配方式的改變。

寺院經濟結構的變化是佛教慈善事業(yè)現代化轉變的經濟基礎，這是在整個中國社會經濟變遷與發(fā)展的大環(huán)境中進行的。在經濟層面，寺院經濟是中國佛教傳統(tǒng)里一直就有的，它也一直是佛教慈善事業(yè)的經濟基礎；在社會層面，寺院經濟有參與社會財富再分配的功能；在社會服務層面，佛教團體的社會參與的基本原則是不與民爭利，主要是體現服務精神。從佛教在現階段的發(fā)展路徑來看，佛教經濟活動及其社會慈善活動，常常是它融入社會的基本路徑。

四、現代化轉變的特征及實踐效果

在劇烈的社會變遷或社會轉變時期，宗教的變遷也隨之發(fā)生。迪爾凱姆認為，宗教的變遷是其注定的命運，是宗教的重建而不是消亡。任何一種宗教，從本質上來說都是唯心主義的，佛教不僅是唯心主義，更是徹底的悲觀主義。這樣的本質讓佛教在發(fā)展早期是只問“出世”不問“入世”的，因此，即便是它包含了深刻的慈善思想，對于社會慈善實踐的推動也是有限的。

太虛大師說：“佛教，并不脫離世間一切因果法則及物質環(huán)境，所以不單是精神的；也不是專為念經拜懺超度鬼靈的，所以不單是死后的。在整個人類社會中，改善人生的生活行為，使合理化、道德化，不斷地向上進步，這才是佛教的真相?！盵5]無論是太虛大師，還是印順大師，都認為人間佛教是契理契機的。契機就是適應時代需要，具備現代性。佛教思想的這一發(fā)展直接帶來了慈善實踐的創(chuàng)新，是佛教慈善現代化轉變的最直接推動力量。

佛教慈善事業(yè)現代化轉變有如下特征：

(一)社會性(民間性)

佛教慈善事業(yè)的現代化轉變是在整個社會轉變的大環(huán)境中進行的。當代中國的社會轉變，在社會組織形態(tài)方面，就是由政府統(tǒng)治型向市民自治型轉變[6]，在這個過程中，各類社團的發(fā)育發(fā)展是推動變革的重要因素。社團作為政府與市場之間的“第三部門”，在推動社會發(fā)展和提高文明程度方面發(fā)揮著越來越大的作用。佛教社團是屬于這“第三部門”的范疇，在社會轉變中發(fā)揮了凈化人心、增進道德、延續(xù)傳統(tǒng)的社會功能，這得到了從政府到百姓的認可。其實，當代佛教組織或社團，它的制度和活動空間，并非政府與市場之外的第三部分的簡單分化，也不是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的明顯分離，反而是政府與市場的中介和過渡。佛教的信仰方式，也逐步形成了個人化、私人化的趨向，沒有私領域的出現，不能算是成功的轉變。佛教必須走向社會化或者說民間化，這應當是當代中國社會轉變過程中的應有之義。

(二)合作性

走向社會的佛教慈善事業(yè)的實踐多以合作的方式呈現，這也是其現代化轉變的特征之一。佛教傳入中國以來，受社會體制和政權管理方式的限制，一直發(fā)展得比較封閉，修行也一直局限在寺廟之內。雖然大乘佛教入世修行的理念得以萌生與發(fā)展，但這也只是佛教內部的轉變，未能改變與社會各界缺少聯系的狀況。佛教與社會的合作是現代化轉變中出現的現象，這表示佛教慈善事業(yè)的實踐方式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合作性包括佛教與政府的合作、佛教與企業(yè)的合作以及佛教與個人的合作。對政府來說，佛教是合作者，是管理國家事務的參與者。對佛教來說，政府亦是合作者，共同幫助它創(chuàng)新管理體制，走向社會，推動佛教中國化的發(fā)展；同時，政府也是管理者，各級宗教局和佛教協會對各地的佛教進行直接領導，雖然佛教內部事務由它自己制定規(guī)則和完成，但它仍然處于各級政府管理之中。這是社會體制決定的，也是佛教中國化的特征，是其在中國發(fā)展必須遵守的方式。

(三)弱宗教性(去宗教性)

宗教性質的弱化，是佛教慈善事業(yè)現代化轉變的重要特征，是它在現代社會中的自我建構。弱宗教性有諸多表現：其一是佛教信徒身份的變化，許多已經創(chuàng)辦實體的寺廟，其住持的身份可以是企業(yè)的CEO，寺廟的住持經過升座可以成為地方政協委員，在國家機關任職，可以到學校念書，獲得相應學位；再者，佛教信徒有心得者可以舉辦講座，到學校授課，這些都是進入現代社會以后發(fā)生的變化。當宗教與社會的界限過于明顯的時候，它是體制外的，它的活動具有獨立性或獨特性；當這條界限逐漸淡化的時候，佛教慈善事業(yè)才有可能以低成本獲得更多的社會資源，減少因傳遞產生的社會成本，也才有可能真正實現現代化轉變。

五、結 語

韋伯認為宗教現代階段的最主要特征就是與其時代精神相一致的“多元”性，佛教慈善事業(yè)的現代化轉變即是佛教在中國發(fā)展多元性的體現。中國傳統(tǒng)文化既注重現世的精神，又保留宗教的存在，這樣一種雙重性格，實質上是對宗教的一種新的理解[7]。

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佛教慈善事業(yè)的現代化轉變亦是這樣，關于它的爭議甚至多過贊同。佛教慈善事業(yè)畢竟是宗教性質的，然而，現代化轉變就意味著接受社會力量，有時甚至要向社會力量妥協，如上文所說，宗教性質有所弱化。這對于有信仰潔癖的信徒和對佛教有敬畏之心的人來說，是不可接受的，認為這是對信仰的褻瀆，對佛教傳承的扭曲。尤其是佛教名山上市、開辦公司、進入資本市場這些舉動，甚至被認為是一種“背叛”，這些爭議與質疑可以說讓轉變中的佛教慈善事業(yè)不堪重負。爭議的出現是必然的，也是合理的，甚至是有益的，因為理不辨不明，有爭議說明受關注，說明佛教慈善在關心慈善事業(yè)的人們心中的地位是很重的。但是慈善本身是純潔的，所謂純潔，是指單純地幫助他人、幫助自己，而管不了是因為什么、什么身份的人在做或者結果會怎么樣。人們對佛教慈善有自己的期待和理解，對目前出現的轉變有自己的認識和疑問，但是佛教目前還回答不了這個問題。轉變期也是摸索期，是佛教在中國發(fā)展的一個探索期，是慈善事業(yè)發(fā)展的調整期。對或錯，應該與不應該，都不是現在來作評價的，應該是等到我們已經遠離這段歷史，回過頭再來看的時候，那個時候作評價能更客觀和更準確，現在對轉變作評價還為時過早，轉變的對與錯需要時間來檢驗?？陀^來說，佛教慈善事業(yè)現在呈現出的狀態(tài)也未必是最好的，我們可以在爭議與質疑中思考未來的路。改變或創(chuàng)造一種新的模式需要較長的論證過程，但是我們要有這個勇氣和態(tài)度，這個態(tài)度就是對傳統(tǒng)佛教慈善事業(yè)的繼承要大膽，要在社會需要和允許的條件下突破創(chuàng)新。

[1] 何蓉.佛教寺院經濟及其影響初探[J].社會學研究,2007(7)：75-91.

[2] 韋祎.中國慈善基金會法人制度研究[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0：88.

[3] 蘇文洋.佛教名山上市：關鍵在政府與宗教扮什么角色[N].北京晚報,2012-07-11(2).

[4] 張士江，魏德東.中國宗教公益事業(yè)的回顧與展望[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8：11.

[5] 王守常,錢文忠.人間關懷[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9：229.

[6] 田凱.非協調約束與組織運作——中國慈善組織與政府關系的個案研究[M]. 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54.

[7] 李向平.佛教信仰與社會變遷[M]. 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7：101.

[責任編輯：孫紹先]

Evolution and Change: Modern Transformation of Chinese Buddhist Charity

ZHOU Yuan-yuan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and Emergency Management, Jina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2, China)

The development of Buddhism in China has formed a part of Chinese culture. In China’s religious charity, Buddhist charity is undoubtedly the one which has the greatest influence. In the process of transformation from traditional practice to modernization, there appear many new forms of Buddhist charity, which embodies the self-exploration of Buddhism in the process of sinicization and meantime faces much criticism on whether such transformation complies with the needs of times or blur its religious nature. Some believe that this is an inevitable phenomenon in the modernization of Buddhist charity while others hold that this change is contrary to the basic spirit of Buddhism. This paper attempts to answer whether the modern transformation of Buddhist charity in China is a progress or regression of religious development.

Buddhist charity; change; modern transformation

2016-12-31

廣東省教育廳青年創(chuàng)新人才類項目(社科類)(2015WQNCX005)

周緣園(1983-)，女，湖北荊州人，暨南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應急管理學院講師，博士，主要從事慈善事業(yè)、非營利組織研究。宗教與慈善同根同源。

B 948

A

1004-1710(2017)03-007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