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心放
上中學的時候,有一次學校組織我們?nèi)ナ〔┪镳^參觀。在一張畫得一點都不像的遼代人像畫前,我的女同學說,古代的繪畫不追求形似追求神似。我當時脫口而出:“非也非也,古代的肖像畫是用來記錄的?!敝钡浇裉煳乙膊桓铱隙ㄟ@話對不對。
20多年前,我在甘肅宕昌縣的沙灣鎮(zhèn)住過一個多月。我們住在村支書家里,每天吃派飯,吃到誰家就給誰照全家福。當?shù)厝藥啄甓茧y得照一回相,所以照相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拿到相片后對我們特別感激,特意把照片裝進大鏡框里,掛在正堂屋的墻上。
前些日子我收拾書架,發(fā)現(xiàn)了幾本落滿塵土的相冊,里面塞滿了上個世紀90年代青春年少的我和小伙伴們。可惜有些照片已經(jīng)泛黃,色彩失真,是扔是留,讓人好生為難。扔吧?仿佛要跟自己人生的前半段決裂似的;留下吧?八輩子也不翻看一回。記載我青春的照片,就這樣成了雞肋。
朋友的孩子上了小學,整天有無數(shù)的作業(yè)、手工、興趣班,朋友就在朋友圈曬來曬去。在他的微信相冊中,記錄了孩子的整個成長過程。
古人的影像留在畫中;父輩的影像留在墻上的鏡框里;我們的影像留在一本本的相冊里;我們孩子的影像留在朋友圈里。
媒介在變,平臺在變,影像不得不以各種形態(tài)在各種空間保存。換個角度說,影像在頑強地抵抗著媒介的變遷、時間的打磨,以不同的方式傳承著。
還有更多的信息生產(chǎn)方式、傳播方式和消費方式被時代改變,有的甚至遭受了斬草除根式的鏟除,比如掛歷已經(jīng)好多年沒見過了,BB機更是近乎絕種了。我從未聽到有人抱怨說,因為家里沒有了掛歷而忘記了歲月流徙,或者傳呼臺消失了,人生從此失去了意義。那些掛過掛歷、用過BB機的人,如今揣著智能手機游走天下,美著呢!
也許有一天,這世界上最后一張報紙停止印刷,從此人們再也聞不到那股熟悉的油墨香,無法享受到早餐桌上那份熟悉的愜意。但是那并不意味著全世界的人早晨起來就沒有新聞可讀了,也不意味著成百上千萬的新聞工作者就此失業(yè)下崗餓肚皮。我相信,新聞出版業(yè)的人失去的是印刷機,得到的反而是自由。
今天我們編寫企業(yè)社會責任報告,基本都要追求版面設計精美、印刷質(zhì)量上乘,把每本報告搞得都像藝術品,否則都不足以傳承我們企業(yè)的精神、文化、價值觀。但不妨大膽假設一下,未來的某一天,所有企業(yè)都以不印刷紙質(zhì)版的社會責任報告為榮,因為那樣更經(jīng)濟、更環(huán)保、更講社會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