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橙雪
1
我趴在圖書館里的桌子上,恨不得把面前的課本撕得粉碎,我知道自己即使考上了大學,也沒有改掉這個毛病,看到用心去看卻看不懂的知識時就會咬牙切齒。
直到如今,還是被數(shù)學攔路,我看著一個個埋頭思考的人,竟無比懷念。當年,無論多么難的題目,都會有劉巖三下五除二地給我解答。而如今,我在廣闊的大學校園里孤軍奮戰(zhàn),難過得涌出淚也只得硬生生再逼回去。
我拿出手機給劉巖發(fā)了短信,簡簡單單的“我學不會”四個字。一秒后,我便收到她的回復:出來走走吧,我在圖書館門口等你。
從高一到大三,我的每一種情緒都無一例外地會跟劉巖分享,小到學習上的小風小浪,大到生活上的大悲大喜。這不是一種習慣,儼然成為一種必須,好像她已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情緒唯有層層傳遞以至于讓她感同身受后才算完整。
2
我?guī)е鴱娏业膲阂肿叱鰣D書館,遠遠就看到劉巖站在寒風里單薄的身影。深秋時節(jié),落葉席卷,而她一身單衣,卻笑得燦爛。壓抑在走近她的途中慢慢退卻,因為我知道如同千百次一樣,她總有讓我開心的辦法。
多年來,我最愛吃的食物、最喜歡的顏色,甚至平日里經常做的動作,劉巖都記得清清楚楚。我們走過一家家商店,甜甜圈、雞蛋仔、糖葫蘆,她把買來的各種合我口味的零食塞到我懷里,物質上滿足我之后,再開始排遣我內心的壓抑。
校園從東到西,我把連日來學習數(shù)學的辛酸與痛苦一一道出。而我清晰地聽到她在出謀劃策之后,說了一句:“唉,真恨我沒學數(shù)學專業(yè)……”對啊,那么多年,我的數(shù)學一直是她扶持過來的……
3
或許是機緣巧合,高一軍訓時,每個方陣都有一個相應的QQ群,而大家又因為仰慕某個教官,悄悄又加進其他群。就這樣,我認識了劉巖。
我和劉巖有著相同的愛好,或者是表象,或者是內里,總之都是偏向于文藝,或者說有一點點愛好文學。只是我和劉巖所在的班級相差甚遠,我在普通班,而她在精英聚集的重點班,誰都沒有提過要見面的事情,像是僅僅存在于QQ里的一個知音,直到高二……
高二開學那天,我才知道我被分到了重點班,并且因為現(xiàn)任班主任是我以前的任課老師,對我有所了解,選我做了團支書。
我還未來得及認識同學,就被派了一個任務:收團費。由于互不相識,我只能拿著一個小本子,一邊收錢一邊讓同學們寫上自己的姓名。而在最后照著名單對賬時,我卻發(fā)現(xiàn)有一個名單上并沒有的名字。我著急得站在講臺上大喊:“誰叫劉光?”
沒人回答。一分鐘后,有一雙手倏地舉了起來,“是劉巖吧?”然后,全班哄堂大笑。我站在講臺上尷尬到臉紅,而后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疑惑地看著她。她就這樣一直看著我,我知道那笑容里潛藏的話語:嗯,就是我呀。
4
短頭發(fā)、大眼睛、瘦高的身材、爽朗的性格,這是我對劉巖最初的印象。在調座位時,我們很自然地坐在了一起,討論著喜歡的作家與詩人,也討論著腦海中對彼此的印象。
我聽過一個詞,“白首如新,傾蓋如故”,就像有些人同桌三年也成不了好友,而有些人見面只說三句話就可引為知交。正如我與劉巖,不用刻意注意言辭,無需控制表情與音調,遇到了就是遇到了,說多少話都感覺不夠。我也奇怪,自己明明是個惜字如金的人,怎么遇到她之后就有滔滔不絕的話。
瑣碎到家常小事,重大到世界新聞,我們總是拿來交換意見,不厭其煩,而更多的是心情的訴說。青春期里那一點就燃的傷心與嫉妒,因敏感而分析到的很多原本就不存在的別人的眼光與評價,我都一一向她敞開心扉。學習只有心無雜物后,才能做到聚精會神,劉巖給我的,值得我用一生去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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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數(shù)學就不好,所以當劉巖在數(shù)學課上對老師每一個問題都對答如流時,我就知道自己遇到了救星。我把很多時間都分配給了數(shù)學,總是一有時間就向她提問,而她真的有一顆神奇的大腦,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都能分成細細的步驟給我講解。
當時,班里的班歌是張杰的《最美的太陽》。我總是半開玩笑地對劉巖說:“你就是我逐夢路上最美的太陽,你可要一直教我數(shù)學啊!”劉巖笑著點頭,只是我們沒有想到,當時無心的一句話,竟成了真,她給我講了三年的數(shù)學,直到我們的人生方向再也沒有交集。
我漸漸能把150分的數(shù)學試卷考到120分、130分,以前看都不看的最后一道壓軸題,現(xiàn)在也能寫上幾個式子,得上幾分。我的成績一直緊隨著劉巖,所以后來填寫目標大學時,我們竟然不約而同地填了同一所學校。然而,我們對事實的認識尚淺,不知道高考的殘酷性。第一年高考時,雙雙落榜,我們傷心、猶豫、掙扎之后,最終選擇了復讀,在一所新的以升學率聞名的學校里,重新做回了同桌,也重新在更艱難的路途上起航。
復讀的歲月風平浪靜,經歷過跌落深淵的絕望后,很多事情都變得無足輕重,我們的生活省去了娛樂與攀談,變成最基本的一日三餐與晚睡早起,很多情緒都不再那么深刻。只是我在看不懂數(shù)學題后,依然會灰心惱怒,有時甚至還會沖她大喊大叫。而劉巖都用耐心一一化解,即使在熬過一天的繁重后,也不忘把寬容最大限度地展現(xiàn)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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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考進同一所大學完全不同的兩個專業(yè),只是她被喜歡的法律專業(yè)錄取,我則被調劑到討厭的領域。而今,只有通過考研去爭取自己想要的人生,但我必須從零開始學習高等數(shù)學。
越長大越要承擔很多事情,再困難的事都不能像從前一樣輕易放棄,考研路艱辛,自學路更苦,但不去拼一拼,怎么知道自己不能成功呢?我已不是小孩子,沒有了任性、三番兩次去嘗試的資本,有的只有堅持。而劉巖的法學專業(yè)不學高數(shù),她再也無法給我講數(shù)學了。
我已把肚子填飽,在圖書館里積存的壓抑消失殆盡。劉巖拿出我的高等數(shù)學翻了幾頁,月光灑在書頁中我看不懂的數(shù)字上,我知道新的一天,我又會放下一切,重新鉆研那些題目。
兩天后,劉巖來找我,興奮地把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鋪到我面前:“我自學了一些高等數(shù)學,把這道題解出來了,你來看看對不對?”
我真的感動得說不出話,考研這條路可能崎嶇而坎坷,漫長而艱苦,但有你在,我還有什么好怕的呢。
(作者系河南工業(yè)大學外語學院2014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