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燦

上午10點，在南蘇丹首都朱巴東部的海加特，炙熱的陽光烘烤著塵土飛揚的街道以及路邊狹小的棚屋。來自烏干達的45歲賣水人薩姆已經(jīng)工作了4個小時。他正忙著把剩下的6桶水固定在自行車后座已生銹的架子上。在他身邊，一群男女老少躲在一片樹蔭下，排隊等著將幾十個黃顏色水桶灌滿自來水。

這個取水點是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為朱巴建設(shè)的兩個取水點之一，水源來自尼羅河，經(jīng)過硫酸鋁和氯化處理后，每天可以提供5萬升水，供居民生活用水以及部分商業(yè)用水。

來自烏干達的賣水人薩姆將水桶固定在自行車后座上

這個小小的綠洲為這個缺乏水源保障的城市提供了重要的飲用水來源，因為朱巴的居民中只有15%能夠接入市政用水體系。缺乏干凈水源，許多人容易罹患霍亂、瘧疾、麥地那龍線蟲病等水源性疾病。

據(jù)聯(lián)合國報告，全球超過40%的人受到水資源短缺影響，全球有18億人飲用水受到嚴重污染，每天約有1000名兒童因可預防的水源和醫(yī)療設(shè)備相關(guān)疾病而死亡。自2016年6月以來，南蘇丹發(fā)生霍亂6774例，其中221人死亡。

薩姆和他的同伴們正在提供一項重要的服務，他們是朱巴水務系統(tǒng)的組成部分，為該市最脆弱的社區(qū)提供安全的飲用水。

早上6點半，朱巴的賣水人就開始為一天的辛苦工作做好準備。

在支付每日不到1美元的使用供水設(shè)施費用后，他到附近一家餐廳吃過早餐，然后開始一趟一趟地運水，一直干到傍晚7點才停歇。

南蘇丹有豐富的地表水和地下水儲存，但據(jù)非洲開發(fā)銀行的報告，“南蘇丹是非洲供水服務水平最低的國家”。多年來，公共供水服務日益惡化，政府投資不斷減少，而供水用戶卻不斷增加。

“這個地方的人依賴我們。”薩姆說。這位在烏干達首都坎帕拉出生的賣水人，5年前來到南蘇丹，當時朱巴這個新首都看起來前景美好，政府也承諾向外來者提供更多更好的工作機會。

那段時間很短暫，南蘇丹獨立兩年后就陷入內(nèi)戰(zhàn)，國內(nèi)遭到嚴重破壞。2013年12月，總統(tǒng)薩爾瓦·基爾和副總統(tǒng)里克·馬爾決裂，爆發(fā)激烈沖突。2016年7月，南蘇丹國內(nèi)沖突再度爆發(fā)。沖突導致該國約三分之二、近350萬人口需要人道主義援助，約有490萬人糧食得不到保障，10萬人處于饑荒狀態(tài)。

隨著國家經(jīng)濟崩潰，食物價格不斷上漲，薩姆表示他幾乎無力支付每天的早餐費用，更不用說把錢寄回給在坎帕拉的妻子和5個孩子。薩姆以前是烏干達的一名小商販，販賣農(nóng)產(chǎn)品。薩姆說，“現(xiàn)在我每天要吃很多東西，這樣才能補充能量以應付一整天的工作?！彼麑⒆孕熊嚶赝频揭粭l土路上，他的車太重了。

薩姆說，每天能賣出多少錢的水，取決于賣水人的實力。

“賣多少沒有限制，力氣越大，賣得就越多?！彼χf，“我一天賣得最多的時候有500南蘇丹鎊?！边@相當于在黑市上的3.5美元，一桶容量為5加侖的水可賣10個南蘇丹鎊，一天得賣50桶水?！坝辛诉@500鎊，你不能光用來吃飯，如何存錢是個問題。”

在海加特鄰近的社區(qū)，薩姆抵達第二個買家家里。穿著藍裙子的年輕婦人從簡陋的棚屋里走出來。她是一個十口之家的主婦，每天要花差不多1美元購買凈水，用來供全家人飲用和烹飪。

為了省錢，這里很多窮人用未經(jīng)處理的河水來洗澡和洗衣服。據(jù)國際慈善組織世界宣明會援助水、環(huán)境衛(wèi)生和保健項目的負責人馬帕拉表示，“在河水里洗衣服并沒有太大風險，只要衣服在太陽下曬干和熨燙后就沒事。但如果在受污染的河水中洗澡，皮膚感染的風險就很高了?！?p>

瑪格麗特·瓊每天從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提供的供水設(shè)施處打水

因為幾年來一直從事賣水工作，又有著極佳的推銷能力，薩姆與他的客戶們一邊開心地聊天，一邊將水倒入塑料桶中，然后推車離開，再度走在太陽底下。

回到取水點，賣水人再度將水桶灌滿。

21歲的瑪格麗特·瓊說：“自從安裝自來水后，我們有了干凈的水源，就不會受疾病侵襲了，我感到很安全。”她的孩子最近腹瀉，“現(xiàn)在他沒事了?！?/p>

27歲的賣水人勞倫斯·莫格茲2011年從盧旺達首都基加利來到朱巴。和薩姆一樣，莫格茲聽說這里有不錯的工作機會就過來了。莫格茲之前在盧旺達做電工，但他來到朱巴后很快發(fā)現(xiàn)，在一個只有1%人口能夠用上電的國家，他根本毫無用武之地。不過他也發(fā)掘到了新的謀生之道，可以從當?shù)貒谰墓┧到y(tǒng)賺錢，生意好的時候他一天可以賺到6美元，這樣他就可以回家看望家人了。

私人取水是免費的，但賣水人每天早上必須支付當天的設(shè)施使用費。取水點的凈水裝置由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贊助提供，政府會補貼凈化水所需的兩種化學品之一的氯化物，賣水人則需花錢支付第二種化學品的費用。莫格茲表示，一些賣水人難以支付這筆費用。他們越來越難賺到錢了。

薩姆透露，6年前，一桶水的價格不到2南蘇丹鎊，如今一桶水已漲到10鎊?！叭藗儧]錢買水，這對我的收入有很大影響，我根本賺不到什么錢，連自己的生活都有困難?！?/p>

南蘇丹鎊的崩潰推高了物價，這就意味著更多的人買不起干凈水，而且越來越多的人依賴未經(jīng)凈化處理的河水。這種情形不僅導致賣水人的收入下降，當?shù)厝祟净技膊〉娘L險也不斷增加。

慈善組織人士馬帕拉說：“2016年7月危機爆發(fā)之前，還有許多家庭可以負擔得起大部分生活用水，而現(xiàn)在更多的家庭只得依賴那些廉價的未經(jīng)處理的水?！?/p>

朱巴大部分居民離自來水取水站很遠，而海加特當?shù)鼐用癫粌H每天都可以獲得安全用水，還將取水站當成了一個聚會場所。他們在那里排隊等候灌水時，還會互相交流。

一群調(diào)皮的孩子拿著裝滿水的瓶子，彼此追逐打鬧，興奮得尖叫起來。一個背著小嬰兒的母親，將灌滿水的桶麻利地頂在頭頂上，轉(zhuǎn)身回家。

在中午吃完午餐休息一小時之后，薩姆將繼續(xù)不停地工作，直到太陽下山。太晚了他也不敢在朱巴的街道上逗留，那樣那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