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文泉+陸艷寒
摘 要:當代關于圈地運動的研究常常從史學資料出發(fā)進行考證,而十七十八世紀眾多英國文學作品中對這一現(xiàn)象的反映大大起到了充實研究資源的作用。在英國女作家夏洛特·史密斯的處女作小說《艾米琳》(Emmeline, 1788)中,作者通過浪漫愛情故事在批判社會和人性的同時,擁抱了社會改革的主旨,女主人公最終奪回了屬于自己的土地,決計讓城堡及附屬于城堡從事農業(yè)生產的人們共同創(chuàng)建興旺繁榮。整個故事基調從側面反映了一種近乎理想的圈地運動:農田改良,公平完善,推進過程中充分照顧到弱勢群體利益。正是在《艾米琳》中得到的這些看似沖突的描述,給予了這部作品更強的真實感和歷史可信度,人們從中可以窺知18世紀英國圈地運動的風貌。
關鍵詞:夏洛特·史密斯;圈地運動;浪漫主義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7-0-02
一、引文
夏洛特·史密斯是英國浪漫主義詩人和小說家,她的小說受到司各特等同時代作家的推崇。她一生共寫了《艾米琳,城堡的孤兒》(Emmeline, or The Ophan of the Castle, 1788)、《老莊園主》(The Old Manor House, 1793)等10部小說及大量的雜詩和信件隨筆。正如威爾遜所言:“她情感細膩又強烈,深刻理解并剖析了外部世界的復雜性?!盵1]但進入19世紀后聲譽逐漸消退,慢慢被世人遺忘。直到20世紀中葉西方女性主義思潮掀起,她的作品又一次得到青睞。除了女性主義理論解讀外,還有學者從生態(tài)批評的視角來評價其作品,國內對史密斯的學術研究則不僅少,而且深度廣度均十分欠缺。鑒于此,本文擬將史密斯代表作《艾米琳》中的莊園情結,結合圈地運動來剖析圈地運動帶來不可逆轉的變化時的真實社會畫卷。
二、《艾米琳》的地產爭奪與農田改良
1.婚姻背后的財產衡量
小說女主人公艾米琳雖為貴族之后,然而自幼父母雙亡,不得不依靠叔父蒙特瓦爾勛爵的資助生活。小說開篇暗示了艾米琳似乎是非婚生女,因此不具有繼承父親蒙布理城堡的資格,城堡被叔父占據(jù)。作為一個“沒有地產因而沒有資本的少女,她的存在受到多方或明或暗的蔑視”[2]。蒙特瓦爾勛爵向她推薦一門親事,對方是富有的羅切利先生,勛爵指出,一旦嫁入豪門,艾米琳就可以擺脫目前寄人籬下的狀態(tài),還表示如果艾米琳允嫁,就承認她是蒙布理家族的一員,給予她合法身份。作為艾米琳的叔父,勛爵毫不顧及至親真正的幸福,也不在意羅切利先生本身品行不佳,而是用盡花言巧語試圖說服艾米琳結成這樁經濟上的美事。從中不難發(fā)現(xiàn)金錢已經超越了親情的地位,成為以蒙特瓦爾勛爵為代表的貴族地主心中唯一的砝碼。而勛爵夫人則更加明顯地表示了這一點,她宣稱艾米琳要是還知道感恩就應該馬上嫁給羅切利。艾米琳除了叔父外無依無靠,但勛爵夫婦談及和艾米琳斷絕關系時卻鮮有顧慮,在他們眼中,少女既然她沒有地產,無法為家族帶來可觀的經濟收益,那么解決掉這個累贅的方式就只能是將她嫁入富貴地主家中。有無地產,這成了勛爵劃分自己一家和兄弟遺孤的分界線。
2.人情背后的社會風潮
勛爵夫婦對艾米琳的鄙薄,凸顯了他們兒子德拉摩對艾米琳真情的不同凡響。初見艾米琳,德拉摩就開始狂熱追求,盡管屢次遭到艾米琳拒絕,他一再向她表明真心。德拉摩象征了部分新興貴族階層追求美好、無視社會固有藩籬的滿腔熱情,符合了當時浪漫主義思潮的理想。德拉摩多次威逼艾米琳私奔,激怒了勛爵夫婦,使得他們倍加厭棄艾米琳。勛爵夫人曾下斷言:“這個私生女休想借這一招,擁有蒙布理的姓氏;她準知道德拉摩以后會繼承他父親的爵位和萬貫家財,這才使詭計迷了他的心竅?!盵3]此時“英國有產階級的虛榮心和唯利是圖隨著各種資本的積累而越發(fā)濃厚”[4],將冷酷算計的魔爪伸向了家庭生活的方方面面,小說中艾米琳和叔父叔母間的人倫親情也難逃其害,成為了金錢等式的兩邊。天平似乎嚴重傾斜于勛爵一家,也無怪乎勛爵夫人會將艾米琳與德拉摩的感情視作別有企圖。然而勛爵的拋棄將給少女帶來災難性的后果;面對失去經濟來源的前景,艾米琳不得不暫時低頭,同意搬出蒙布理城堡以躲避德拉摩的窮追不舍。
當艾米琳許諾不和堂兄私奔時,勛爵便展現(xiàn)出貴族通情達理的一面;但當兩人暗通款曲的風聲傳來,他又拿艾米琳質問為何不遵守諾言。這樣的條約對于艾米琳來說本就不存在公平:有錢有勢的貴族和一文不名的孤兒,世俗的眼光早已揭開了人倫道德溫情脈脈的面紗,將血緣關系變質為一場交易。極為諷刺的是小說結尾時德拉摩決斗致死,失子之痛反倒讓蒙特瓦爾勛爵清醒過來,把本就屬于艾米琳的城堡交還給她,造就了大團圓的結局——這不能不說是命運開的天大玩笑,而只有通過失去至親之人才使蒙特瓦爾回心轉意,真正痛悔自己的錯誤來補償自己另外的親人。圈地運動之前,下至佃農上至地主,大多滿足于豐衣足食,其樂融融的田園生活;然而社會變遷裹挾而來的金錢至上價值觀嚴重腐蝕了的純真人情,不僅僅是故事中蒙特瓦爾勛爵在內的一干大地主們,許多中小農民也都看見了土地隱藏的巨大商機,將商業(yè)和消費模式浸潤入處理家庭關系的態(tài)度,從中或許可以提取出,所謂資本主義發(fā)展無可避免地污染了人倫親緣的表現(xiàn)。
3.土地改良的隱憂
為了提高農業(yè)生產力,圈地運動不局限于將土地整合后集約耕種經營,還在于開創(chuàng)新的農業(yè)耕作技術,很多時候由一些地主發(fā)明的新技術得到試驗后廣泛傳播開來,帶動了全國的生產力。然而小說中出現(xiàn)了一個熱衷于農業(yè)改良,卻慘遭多次失敗的反面典型:斯坦福德先生。讀者初次接觸到他是通過艾米琳的描述,她被迫離開蒙布理城堡后在海灘上遇見斯坦福德夫人,得知了斯坦福德夫人的難言之苦:她的丈夫雖然屬于富裕紳士階層,奈何斯坦福德先生對打理自己的地產總有超乎常人理解的想法,總是耗費大量資金將莊園反復改造,常常是滿心指望能通過這些改革節(jié)約花銷、增加收益,現(xiàn)實卻事與愿違。斯坦福德夫人苦心規(guī)勸多次,丈夫始終不知悔改。眼看著資金源源不斷注入無底洞,她為將來感到無盡擔憂。
農業(yè)改革本身代表了中小地主跟上時代步伐的努力,他們期望提高土地利用率,以在圈地運動浪潮中占據(jù)優(yōu)勢,最大化經濟利益。圈地運動使得農業(yè)生產突飛猛進,為周邊的農民帶來了極大福祉。但它也好比是一場高風險高收益的賭博,不參與其中勢必被人搶占先機;但如果對自己的頭腦沒有正確估計,盲目跟注,那么暴富的美夢很快就灰飛煙滅?!肮适吕锼固垢5碌脑庥鲎C明了圈地運動對于小地主的負面影響”[5]:改革成功,蒸蒸日上;改革失敗,家破人亡。
三、結語
盡管艾米琳是一個身處社會變革大背景下的柔弱女子,卻憑借自己的堅貞善良收獲了幸福。小說結尾給了女主人公一個光明美好的前景:戈多爾芬上尉和艾米琳喜結連理后,她回到了久違的蒙布理城堡。所有佃農都歡天喜地地圍在城堡前迎接他們大方的女主人,艾米琳得償所愿——當初離開城堡時,她曾淚眼回望熟悉的居所,和受她庇佑、為她勞作的佃戶們作別;進入倫敦時,她嘆息自己失去了蒙布理城堡美麗自然的風光,渴望回到舊居,甚至萌生放棄被叔父奪去的財富來換回城堡的想法。大團圓的結局應許了艾米琳的期盼,也給了所有對18世紀英國城鄉(xiāng)狀況心存疑慮的讀者一個充滿希望的交待:雖然有顛沛流離,也不免帶來“日暮鄉(xiāng)關何處是”的哀愁,人總能找到應對圈地運動大潮的方法,重回故土,將“家”的概念連結在土地上。從某種程度而言,作者勾畫的結尾也可以被解讀為最宜居狀態(tài):農業(yè)技術發(fā)展,生活質量得到提高,同時人們依舊守住了自己的根,慷慨理智的所有者主宰莊園,美好的土地承載方圓百里生計,迎接英國資本主義的新階段。
注釋:
[1]Judith Wilson, “Introduction”, Charlotte Smith: Selected Poems, New York: Routledge, 2003. p. ix.
[2]《夏洛特·史密斯的<艾米琳>中女性與上層文化》Scarth, Katherine. (2014) European Romantic Review, Volume 25 (Number 5). pp. 627.
[3]Chapter VIII, Emmeline The Orphan of the Castle. Smith, Charlotte, The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2012.
[4]《夏洛特·史密斯的<艾米琳>中女性與上層文化》Scarth, Katherine. (2014) European Romantic Review, Volume 25 (Number 5). pp. 639.
[5]夏洛特·史密斯》Autumn Stanley, Tulsa Studies in Women's Literature, 1 April 1982, Vol.1(1), pg.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