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峣++李斯璐

76歲的北京人老韓，身體還不錯。最近，他打算立一份遺囑，把自己的財產分給3個子女。“以前想不通，現(xiàn)在想開了。趁腦子還清楚，把后事安排好，省得以后起爭執(zhí)，我和孩子們都放心?！?/p>

與老韓一樣，河北石家莊85歲的老人劉華（化名）和親家王泉（化名）今年4月6日倒了三趟公交車，趕到石家莊市新華區(qū)中華大街27號樓，在燕趙遺囑庫完成了自己的遺囑登記。

不再避談生死，國人更新遺囑意識

3年多前，當中華遺囑庫在北京成立時，陳凱想不到，這個旨在為老年人免費辦理遺囑登記的公益項目會這么火。

陳凱是中華遺囑庫管理委員會主任，也是一名律師。談起設立遺囑庫的初衷，陳凱說，他希望幫助老年人做好“身后事”，也想借此呼喚社會重視遺囑、關注老年人權利。

“沒想到遺囑登記的需求群體如此龐大，有的老人甚至專程從新疆坐飛機來北京登記?！标悇P告訴記者。最初，由于服務能力有限，登記處每天只能接待40個號，很多老人一大早就到門口排隊。這幾年，中華遺囑庫陸續(xù)在天津、廣東、江蘇等省市設立了登記處，但依然“供不應求”。截至目前，預約登記人數(shù)已達8萬人，完成登記人數(shù)5萬人，預約已經排到了今年9月。

“最近，有一名104歲的老年人前來做遺囑登記。還有些老年人到了預約時間卻沒來，工作人員打電話過去，才被告知老人已經離世了?！标悇P說。

老年人對待遺囑的態(tài)度正在發(fā)生改變。據(jù)中華遺囑庫的工作人員反映，最初來立遺囑的老人，往往有一種凄涼的感覺。這兩年，整體氛圍上發(fā)生很大變化。很多老年人把遺囑登記看作一場儀式，當成一件重要的家庭事務，有的穿得很正式，還有的登記完成后在現(xiàn)場合影，笑得很開心。

老年人立遺囑：觀念的更新

66歲的楊老伯踏足廣東遺囑庫，是為了達成身故后將房產留給外孫子的心愿。

楊老伯年輕時獨自來廣州打拼，通過努力，他不僅在廣州成家，養(yǎng)育一女，還在許多年前買下了兩套房產。楊老伯的女兒已經成家，盡管不算太富裕，但十分爭氣，處于事業(yè)拼搏期，而他和女兒、女婿、外孫三代人都相處和睦?！捌鋵崳绻挥喠⑦z囑，女兒都會成為自然繼承人。但我覺得，‘好兒女不貪爹娘財，比起財產，我更望她能繼承為父當年白手起家的奮斗精神，而不是終日盯著財產，忘記艱苦奮斗。為此，我選擇將房產留給外孫。這個心愿，我將會通過立遺囑的形式，傳遞給女兒?！彼缡歉嬖V記者。

像楊老伯這樣，前來立遺囑的人并不少見。廣東遺囑庫主任蔡盛說：“95%的人立遺囑和身后財產分配有關，但有些人也會像楊老伯一樣，在遺囑中寫明自己的一些愿望。他們認為，除了自己的遺產外，家風家訓，以及自己對社會的公益理念，也要通過遺囑，代代傳承?！?/p>

中華遺囑庫在接待老人立遺囑時，還專門為老人們提供了一個“家風傳承卡”，愿意給子女留言的可以填寫，并可以與遺囑一起保留在遺囑庫，留下一份寶貴的精神財富。

“傳統(tǒng)觀念認為父母的遺產天經地義歸子女所有。”專家說，子女很多時候把贍養(yǎng)和獲得財產等同起來，認為贍養(yǎng)了就必須得到財產，或得不到財產就不贍養(yǎng)。老人更傾向于將財產留給關心自己的人。通過遺囑庫，專家希望重新定義贍養(yǎng)的含義，讓社會更多關注老年人的內心世界。

立遺囑的年輕人：生存壓力

今年3月，浙江寧波市永欣公證處來了一位“90后”做遺囑公證。那位姑娘剛結婚不久，她和父母一同來的。女方家境殷實，是家里的獨生女兒。結婚時，婚房是女方家里買的。這次前來，姑娘想要立下遺囑，若是遇到意外，希望她名下的這套價值數(shù)百萬的房子留給父母繼承。這么年輕就做遺囑公證，姑娘和家人說他們并不忌諱：“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事，早點做好公證，也是為了讓以后少些糾紛?！?/p>

在杭州錢塘公證處，公證員李萍曾接待過一個25歲姑娘。李萍回憶時說：“這個當事人讓我印象最深刻。一個年輕姑娘，長得很精神。推開公證處大門進來，我很少看走眼，嗯，這姑娘八成是來咨詢出國相關的公證。她坐定，拿出一份材料遞過來，打頭的那份居然是“遺囑”，是她自己的遺囑，格式規(guī)范，內容完備。遺囑中涉及財產數(shù)千萬元，我挺好奇的?！?/p>

這位姑娘大二時開始創(chuàng)業(yè)，弄了個校園網絡平臺，賣手套襪子等小東西，目標客戶是同學。生意不錯，又開起了實體店……等到大四畢業(yè)時，其他同學都忙著找單位落腳，她則開始了員工招募?，F(xiàn)在呈現(xiàn)在遺囑上的資產有房產，有公司股權。姑娘說，她成天飛來飛去談生意，遺囑明確，萬一有個意外，她的財產都歸父母?！拔覜]時間談男朋友，以后有男友，結婚生子，那就遺囑再立過?！?/p>

數(shù)據(jù)顯示，年輕人來立遺囑越來越多，很多立遺囑的年輕人都是父母離異，年輕人立下遺囑把自己的財產給撫養(yǎng)他的那一位。也有60歲以下的一些中年人來做遺囑公證，很多是孩子為獨生子女，怕以后孩子吃虧，就立下遺囑，夫妻倆的房產以后只給孩子，而不給孩子的配偶。

與老年人立遺囑不同的是，中青年人的財產比老年人容易發(fā)生變更，當財產增加的時候，可能出現(xiàn)的問題不大，但是財產減少之后遺囑發(fā)生效力的話，可能會帶來麻煩。比如，某人原有三套房子，遺囑中規(guī)定留給三位親屬各一套，但后來由于種種原因，當遺囑發(fā)生效力的時候房子只剩下兩套了，這時就可能產生遺產方面的糾紛?？偟膩砜磳τ谥星嗄耆藖碚f，公證的資產總是隨著事業(yè)的發(fā)展而不斷變更，因此應該定期到公證處重新立一份遺囑。

有很多老人會瞞著家人去辦理遺囑，針對這種情況，一些遺囑庫為每名登記的老人發(fā)放遺囑證，并建議老人將其與戶口簿、房產證等放在一起。老人去世后，子女可持老人死亡證明和遺囑證前來查詢遺囑內容。

同時，一些遺囑庫還設立了反向查詢平臺，家人可至登記中心查詢已離世的親屬是否有留給自己的遺囑，如符合相關條件，即可憑相關證件前來領取遺囑內容。

仍有很長的路要走

盡管老百姓遺囑登記意識逐漸在轉變，但距離成為社會共識仍有很長的路要走。此前有調查發(fā)現(xiàn)，60歲以上的中國老年人中，雖然大多認同遺囑的重要性，但只有1%的人付諸行動。

“歸根結底還是觀念問題。絕大多數(shù)老年人沒想過用遺囑來安排遺產，一旦處理遺產時沒有被繼承人的自主意志，就容易出現(xiàn)爭奪遺產的情況，引起家庭糾紛?！敝袊嗣翊髮W法學院教授楊立新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在全社會宣傳遺囑效力、普及遺產公正和登記，依然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