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 域
□ 易 銘
沈醉的特務經(jīng)歷與改造生活
□ 西 域
沈醉,是大名鼎鼎的國民黨軍統(tǒng)高官,在軍統(tǒng)的地位僅次于戴笠與毛人鳳。他精明能干,會武功,身手敏捷,效忠戴笠,深得其信任。從18歲參加了軍統(tǒng)的前身復興社特務處開始,先后擔任少校行動組組長、稽查處上校處長,28歲就當上軍統(tǒng)局總務處少將處長,與陳恭澍、趙理君、王天木并稱軍統(tǒng)“四大金剛”。又與徐遠舉、周養(yǎng)浩三人被稱為戴笠的軍統(tǒng)“三劍客”。戴笠死后,沈醉卷入軍統(tǒng)的內(nèi)部黨魁之爭,后被繼任者毛人鳳“發(fā)配”云南邊遠,任“國防部”保密局云南站站長、“國防部”少將專員,再任云南專員公署主任、中將游擊司令等,卻陰差陽錯地被云南省主席盧漢挾持著起義,從而走上從特務到改造生活的新生之路。
沈醉
沈醉是少有的能文能武之才。據(jù)說七十多歲時尚能吃核桃不用錘子,手一捏就碎了。他長期躋身于國民黨高層,但身上幾乎沒有沾染打牌、抽煙、喝酒、貪污受賄、玩女人等惡習,這在當時國民黨官場上是罕見的,要歸功于他母親的教誨與嚴訓。沈醉的父親早逝,他從小由母親一手撫養(yǎng)成人。沈醉的母親名羅裙,是清末著名的詩社——南社的成員,擅長詩詞。沈醉的名字就是母親根據(jù)李清照《如夢令》詞中“沉(沈)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所取。他幼年起母親就教他讀唐詩,所以直到老,沈醉也能背誦很多唐詩,沈醉一直愛寫詩詞,也是受了母親的熏陶。
20世紀80年代后,沈醉陸續(xù)寫了《我所認識的戴笠》《軍統(tǒng)局內(nèi)幕》《魔窟生涯》《我這三十年》《戰(zhàn)犯改造所見聞》《人鬼之間》《沈醉日記》等10多部有關(guān)軍統(tǒng)和個人經(jīng)歷的書,成為那個時代很有價值的史料。
1914年,沈醉出生在湖南湘潭農(nóng)村一個叫沈家大屋的地方。1932年,18歲的沈醉在長沙藝文中學讀書,受大革命運動的影響,與高年級學生一起鬧學潮,被校方開除。于是他只身來到上海,投靠姐夫余樂醒。余樂醒是早期中共黨員,早年曾與周恩來、李富春、李維漢等在法國勤工儉學,歸國后任黃埔軍校教官,與同在軍校任軍醫(yī)的沈醉的大姐沈景輝結(jié)為伉儷。余樂醒北伐時任葉挺獨立團教導員、中共總支書記,是南昌起義部隊指揮機關(guān)參謀團的成員。1927年被中共派赴蘇聯(lián)專門學習情報業(yè)務;歸國后恰逢“四一二”政變,與黨失去聯(lián)系,后脫黨加入軍統(tǒng),成為軍統(tǒng)早期重要骨干。1949年投向新中國,是中國第一家汽車專門學校的創(chuàng)辦人。
余樂醒當時是戴笠復興社特務社的核心骨干,是軍統(tǒng)特務訓練機構(gòu)的實際主持者。沈醉到上海后要求姐夫余樂醒介紹他參加“革命工作”。余樂醒遂介紹沈醉在復興社當聯(lián)絡員。雖然沈醉后來在回憶中稱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但當時的沈醉還是熱情十足,加上他聰明能干、思想單純,與戴笠一見面,馬上博得這個復興社總頭目的好感。
戴笠初次見沈醉,與沈醉“談了足足有一個小時”,臨走時,戴笠還拿出100元錢,讓沈醉“在杭州玩玩”,并說:“我兒子跟你同歲,在上海上大學,放寒假你同他一道去南京玩?!鄙蜃碓诨貞涗浿姓f:“多年來,我一直也不明白戴笠為什么第一次見我就待我那么好。現(xiàn)在我才懂得,當時復興社剛成立不久,他急需要有自己的人手和心腹,可是當時的工作人員都各自有自己的一套打算,思想很復雜,有些人資歷比他還老,而我則是初出茅廬,年輕、單純、可塑性大,完全有可能培養(yǎng)成他的忠實門徒。”事實也是如此,一方面憑借戴笠的栽培,一方面憑借自己的出色“成績”,沈醉不僅成為戴笠的心腹,而且一路官運亨通。
戴笠對沈醉甚至有些“偏愛”。有一次,戴笠的兒子戴藏宜借了沈醉300元的公款,快到發(fā)餉的時候還沒有還。沈醉拿不出錢給手下的特務發(fā)餉,就大膽去找戴笠。戴笠除還了錢外,還當沈醉的面“用雞毛撣子把戴藏宜打了一頓,罵他沒有出息,要他向我學習”,這讓沈醉“覺得很是得意”。
當上特務后,年輕的沈醉“手腳勤快,頭腦靈光”,加上“又肯鉆研”,很快就掌握了特務的一切技能,而且做事精明利落。從“巧計送捕徐昭俊”一事就可以看出沈醉的精明。一次,戴笠指示余樂醒:逮捕疑有越軌行為的復興社特務徐昭俊,密送南京。徐昭俊是上海區(qū)情報組組長,此人身高力大,腿腳敏捷,武功很好,槍法也準,要逮捕他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接到任務的余樂醒有些緊張,沈醉卻滿不在乎地攬下任務。他獻計讓余樂醒反其道而行之,假借說是沈醉犯了大錯,戴笠要逮捕沈醉,要徐昭俊把沈醉押送到南京接受調(diào)查。不知內(nèi)情的徐昭俊押送著沈醉去了南京,一下火車,自己卻被特務們五花大綁了起來。
很快,沈醉就升職為情報組組長。在上海鬧市或者租界區(qū)抓人時,他常常采用先把人打昏,然后其他特務冒充被打人的朋友送他去“醫(yī)院”的方法;其次訓練漂亮女特務冒充被抓人的妻子,在大街上揪扯被抓人,特務們再冒充被抓人的熟人與朋友,幫助妻子把被抓人塞進車而綁架的方法。此方法屢試不爽,“頗見成效,戴笠大加贊賞”,不久沈醉又升為行動組組長。
沈醉曾經(jīng)在上海法租界區(qū)監(jiān)視過作家魯迅,他帶著情報組在魯迅住所的對面租了一所樓房,從樓上監(jiān)視魯迅家的情況。處于好奇,沈醉也常常跑到樓房里去觀察魯迅的活動,“常??匆娝钜惯€在秉筆疾書,寫字時腰板總是挺得筆直,休息時則愛在桌旁的一個棕繃床上躺著抽煙;而白天他常愛到內(nèi)山書店去看書,一出門總是戴頂深色呢帽,還把帽檐壓得很低。當時的情景真像他在一首詩里寫得那樣‘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沈醉回憶:“當時戴笠很想拘捕他,只因顧忌到他的名氣大,影響廣,怕拘捕后會引起強烈的社會反響,所以才遲遲沒有動手,但對他的監(jiān)視一直沒有間斷?!鳖愃频谋O(jiān)視對象還有丁玲等進步作家。
抗戰(zhàn)期間,戴笠是主張堅決抗戰(zhàn)的,沈醉說:大多數(shù)時候,戴笠是跟著蔣介石的思想轉(zhuǎn),唯獨抗日,“戴笠是有自己的思想的”。在淞滬抗戰(zhàn)期間,沈醉先后帶領(lǐng)特工人員深入江蘇太倉市瀏河、大場,直達前線日占地區(qū),親身擔任戰(zhàn)場調(diào)查工作,為中國炮兵部隊指示目標,鑒別戰(zhàn)果,每日在生死線上徘徊。一次在安徽池州市貴池活動時,沈醉親自帶人到日占區(qū)偵察海軍布雷情況,結(jié)果和日軍遭遇。當時只有他一個人帶槍,沈醉掩護兩個沒有帶槍的特工脫險后,自己才最后撤離。后來沈醉還在日記里記到:“后悔沒有抓個活的回來”。
沈醉(前排中)和家人
沈醉28歲便當上了少將處長,是軍統(tǒng)里最高的軍銜,也是當時國民黨軍隊系統(tǒng)中最年輕的將軍。而母親一直叮嚀他:“一個人可以不做官,但要做人!”沈醉雖不忘母親的教誨,卻不能不一次又一次地去綁架和殺人。在上海期間,一次沈醉帶著部下去執(zhí)行綁架任務,他的汽車撞上了一輛人力車,車上恰巧坐的是剛剛?cè)ニ聫R拜佛回來的母親。沈醉的母親覺得轎車里坐的人像自己的兒子,便喊兒子的小名。當著部下沈醉怕暴露自己的行徑,硬著心腸用上海話大罵:“儂瞎了眼!”母親真以為認錯了人,這才不吭聲。沈醉回家里后,母親還向他說今天看到一個人很像他。此事得到了戴笠的贊揚,卻在沈醉的心中留下極深的愧疚。
1949年秋,身為“國防部”保密局專員兼云南站站長的沈醉受局長毛人鳳之令,要他暗殺反蔣人士、民革成員、原國民黨陸軍大學校長楊杰將軍。一天下午,他召集暗殺的特務在他家布置計劃,沈醉原以為家中無人,沒想到母親正坐在外面陽臺上看書,沈醉和特務們商量暗殺計劃,被母親聽得一清二楚。特務們走后,母親憤怒地責罵沈醉:“我多年來一直教導你:一個人可以不做官,但要做人。……你把楊先生殺了,明天你的兒女們問你,誰把楊伯伯殺了?你怎么回答? (注:沈、楊兩家為鄰,彼此很熟,兩家的孩子也常常在一起玩耍)……我這個做母親的又怎么見人?……我不要你這個兒子,我馬上走?!鄙蜃硇呃⒔患樱髞沓惺苤娊y(tǒng)紀律處分的風險,最終也未執(zhí)行保密局長毛人鳳的暗殺命令。云南解放前夕,沈醉服從蔣介石的命令,將母親和妻女送往臺灣。臨上飛機前,沈醉母親不肯上,流著眼淚說,怕死在異鄉(xiāng)而不能歸葬故土。無奈之下沈醉將母親抱上了飛機。
后來沈醉被捕后,臺灣國民黨出于宣傳意圖,宣布沈醉為“烈士”,這給了沈醉母親極大痛苦,直到客死臺灣,沈醉的母親終未能再見到兒子一面。解放后,沈醉在獄中勞動改造一直到特赦,而他的母親早已帶著痛苦和遺憾撒手人寰。
沈醉一生談過三次戀愛,結(jié)過兩次婚。
1934年,21歲的沈醉認識了一個托自己關(guān)照的南洋華僑的女兒白云,白云即后來赫赫有名的革命女作家莫耶,也即流傳甚廣的《延安頌》的詞作者。白云當時在上海任進步刊物《女子月刊》的主編。才貌雙全的白云與化名陳倉的年輕瀟灑的沈醉一見傾心。一次沈醉在追捕行動中摔成重傷,白云在這期間給予這位因為“上房安天線時不小心摔傷”的“陳倉”以無微不至的照料,兩人感情迅速升溫。一年后,白云生了一個男孩。直到這時,他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名字。但隨著時間的延續(xù),思想進步的白云與身為軍統(tǒng)特務的沈醉難免產(chǎn)生隔閡,而戴笠對白云秘密調(diào)查后發(fā)現(xiàn)她思想“左傾、激進”,因而戴笠只同意沈醉與她“交朋友”“利用”,而不同意兩人結(jié)婚。七七事變后,白云勸沈醉同去延安,沈醉不得已講出自己的真實身份。最終白云離開沈醉去了延安。
3年后,抗戰(zhàn)爆發(fā),沈醉在湖南臨澧軍統(tǒng)局特訓班當教官時遇到了后來的妻子粟燕萍。第一次相識是粟燕萍學游泳時不慎誤入深水區(qū),沈醉將她救起。當時沈醉只是覺得這位姑娘很調(diào)皮。后來一次,沈醉準備回長沙探望母親,粟燕萍恰巧因父親病危也要回長沙,便搭沈醉的汽車同往。到粟家后,沈醉陪粟燕萍詢問她父親的病況,誰知粟父竟將沈醉誤認為是燕萍的男友,便拉住沈醉的手懇切地說道:“雪雪(粟燕萍的小名)托付給你,我就放心了?!鄙蜃懋敃r見粟父病危,也不便解釋,只好點頭應付答應,并不把此事當真?;丶液笊蜃戆汛耸庐斝υ捴v給母親聽。誰知母親卻嚴肅地教誨他說:臨終人的囑托你既點頭,等于同意,這是不能違背的。從此沈醉才開始注意起粟燕萍來。
粟燕萍從特訓班畢業(yè)后,被分配到長沙工作,沈醉則隨后調(diào)任常德警備司令部稽查處長。粟燕萍不知道沈醉已調(diào)離臨澧,于長沙大火兵荒馬亂之中,獨自步行到臨澧去找沈醉。而那天清晨,沈醉在公路上騎馬奔馳,無意中將馬鞭掉在地上,他叫迎面走過來的一個穿著厚厚舊棉服的士兵把鞭子給他撿起來,當這個士兵彎腰撿起馬鞭遞給沈醉的剎那間,兩人都呆住了,沈醉驚喜地發(fā)現(xiàn)這個士兵竟然是女扮男裝的前來尋找自己的粟燕萍。
但是按軍統(tǒng)紀律,在抗戰(zhàn)期間人員一律不得結(jié)婚。沈醉謊稱自己訂的是“娃娃親”,一直受戴笠器重的沈醉被戴笠“訓斥”一番后,便與粟燕萍成功結(jié)婚。二人此后一起生活了11年,生有五女一子。直到1949年沈醉把粟燕萍和自己的母親一起送到臺灣。
后來粟燕萍因誤聽沈醉已“犧牲”,在沈醉母親去世后,帶著孩子來到香港,因生活艱難,不得已改嫁。多年后沈醉在獄中才知道妻子的情況,雖然后來沈醉特赦后兩家恢復聯(lián)系,但心中的遺憾終究無法彌補,此是后話。
1946年,戴笠飛機失事身亡后,毛人鳳當上軍統(tǒng)局局長,沈醉因“功高震主”,被毛人鳳視為前途大患。聰明的沈醉主動“申請”避禍,被“發(fā)配”到云南,任軍統(tǒng)云南站站長,同時監(jiān)視云南省主席盧漢。
在云南,他奉命去重慶調(diào)解保密局重慶行轅第二處處長徐遠舉(《紅巖》中徐鵬飛的原型)與保密局西南監(jiān)察室主任周養(yǎng)浩(《紅巖》中沈養(yǎng)齋的原型)之間的矛盾,目睹了在徐遠舉刑審“江姐”江竹筠的過程。沈醉對江姐“文弱女子是那樣威武不屈、大義凜然”深為佩服。殺人不眨眼的徐遠舉面對江姐的堅強,就像在后來的電影《烈火中永生》中表現(xiàn)的那樣,氣急敗壞地聲稱要扒光江姐的衣服,坐在旁邊觀看的沈醉用腳碰了碰徐遠舉,制止了這一暴行。因這一“參與”過程,沈醉成為了《紅巖》中“嚴醉”的原型。
1949年,隨著三大戰(zhàn)役的勝利,國民黨在大陸的統(tǒng)治搖搖欲墜。全國解放在即,看破時局的云南省主席盧漢開始加緊與地下黨的聯(lián)系,這使蔣介石深感不安。同年8月,毛人鳳電令沈醉火速除掉盧漢身邊反蔣的楊杰、陳復光、謝崇文等人。沈醉明知盧漢正向共產(chǎn)黨靠攏,但考慮到自己的將來,對毛的命令采取拖延時間之法,暗中卻幫助楊杰脫了身。后來毛人鳳從臺灣乘專機趕到昆明,親自監(jiān)督沈醉的行動。沈醉表面點頭,內(nèi)心極為不滿。聯(lián)想起多年來的忍受,對毛人鳳起了殺機,想用一種慢性毒藥毒死毛人鳳。在決定采取行動的當晚,沈醉來到毛人鳳房間,毛拍著沈的肩頭用感激而又羞愧的口吻說:“老沈啊,這些年你待我始終如一……”一向重義氣的沈醉被毛人鳳的“這半句話和那誠懇的面部表情”所迷惑,遂放棄了殺機。
隨著重慶的解放,解放軍大舉進軍四川,云南省主席盧漢通電起義,并軟禁了從臺灣來當說客的西南綏靖公署主任張群以及包括沈醉在內(nèi)的在昆明國民黨軍政高官,沈醉最后參加了起義。而盧漢為了報答張群以往的恩情,在起義之后擅自放走了張群,打亂了周恩來用張群換回張學良的計劃。盧漢“因而怕共產(chǎn)黨不能原諒他”,在辦理起義移交時,把沈醉等人交給了解放軍。
作為戰(zhàn)犯的沈醉由此進入了十年的戰(zhàn)犯改造以及五年的二次監(jiān)牢時期。
作為戰(zhàn)犯的沈醉最初心情也很惶恐,對共產(chǎn)黨有抵觸情緒,押遷重慶后,陳賡等一些黨的高級干部先后來監(jiān)獄看望國民黨中的同學如宋希濂等,還請他們吃飯,這讓沈醉看到了希望。他留心觀察看守所干部的言行,覺得這些共產(chǎn)黨干部處處與國民黨不同,“特別是執(zhí)行政策方面,絕不像國民黨那樣陽奉陰違?!睗u漸地,沈醉開始試著接近一些管理人員,“向他們談點自己的思想,從而得到他們耐心的教育和啟發(fā),改變了自己對共產(chǎn)黨的一些錯誤看法”。
沈醉回憶錄
沈醉曾在其回憶錄中記載:同為戰(zhàn)犯的杜聿明當時身患腎結(jié)核、肺病、胃潰瘍等疾病,被俘后,不愿說明,“準備來個慢性自殺”。被管理人員發(fā)現(xiàn)他雙腿打顫的癥狀后,送到復興醫(yī)院治療,后來病情幾乎全部好了。杜聿明為此對沈醉說:“共產(chǎn)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边@讓沈醉非常感動,認為杜聿明說出這樣一番話,正是說明了共產(chǎn)黨改造政策的英明、正確和共產(chǎn)黨胸懷寬闊,真誠相待。
在重慶戰(zhàn)犯管理所關(guān)押的幾年中,沈醉和他的“同學”開始了真正的思想轉(zhuǎn)變,尤其是采取的集中學習與安排到重慶各地參觀新中國成立后的新成就,給了“沈醉們”很多的觸動,用他的話說是“春風化雨,開始認罪”。后來轉(zhuǎn)到了北京功德林與秦城監(jiān)獄,一邊做力所能及的勞動,一邊學習,改造思想。他在日記中記到:“人民政府對任何問題的處理都是實事求是的,從不因為我們這些人過去作惡多端,而進行人身侮辱,我們有一點進步,政府都是予以承認的……進一步認識了繼續(xù)學習、改造的必要性。對黨的寬大政策有了進一步的理解和認識……新生有望,當加速改造方可?!杯h(huán)境是寬松的,有很多活動的自由。而沈醉也帶著一種真誠的態(tài)度來改造自己,尤其是政府幫助他與香港的親人聯(lián)系上以后,他對未來生活又開始充滿希望。
1960年11月28日,沈醉作為第二批戰(zhàn)犯被最高人民法院特赦,隨后沈醉被安排了三個月的參觀學習。到農(nóng)村勞動一年,然后被安排到全國政協(xié)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任專員。
特赦后的沈醉試圖通過在香港的朋友聯(lián)系自己的妻兒,幾經(jīng)波折,終于找到發(fā)妻粟燕萍以及五個子女的下落,但前妻在從臺灣當局得到沈醉已“殉國”的消息后,為了將孩子撫養(yǎng)成人,在生活困頓之下,改嫁他人。得到消息的沈醉忍著痛苦,把全部情感寄托在寄養(yǎng)在長沙伯外公家的小女兒沈美娟身上。
暑假時,沈醉領(lǐng)到了400元的稿費,就把長沙的小女兒沈美娟接到了北京。沈醉回憶道:“孩子終于來了。在車站我一眼就認出了她。當我跑過去叫她時,她怯生生地看著我,小嘴很不習慣地叫了聲‘爸爸’。13年來,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親切的稱呼,我感動得熱淚奪眶而出。我緊緊拉著孩子的手,許久說不出話來?!?/p>
后來成為作家的沈美娟也在回憶文章中深情地記述這一見面的情景:在北京站下車時,我努力地想象著父親的模樣。在我的想象中,父親應該是一個高高大大、白白凈凈的中年人,所以,我在人群中尋覓著想象中的父親。當旅客都走得差不多時,突然一個身材高瘦,皮膚黝黑,穿著塑料涼鞋、西式短褲和白布短袖襯衫,像個鄉(xiāng)巴佬似的中年男子喊著我的小名,從月臺的另一頭向我跑來。我一下子愣住了,心想:這個黑不溜秋的老頭,難道就是我的父親?“孩子,我是爸爸!”父親跑過來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激動地看著我,黑色眼鏡框后面的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盈滿了淚水。理智告訴我,他確實是我的父親,我應該叫他一聲“爸爸”。但是“爸爸”這個詞對我而言實在是太陌生了。我怯怯地望著他,嘴唇蠕動了半晌,才輕輕叫了一聲“爸爸”。
前妻無意中留下的這個女兒竟成為沈醉后半生最大的親情寄托。
出獄后的沈醉在很多活動場合中,都會遇到許多過去直接與間接接觸過的被軍統(tǒng)特務迫害過的民主人士,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他說:“狹路相逢,我是不容易一個一個順利通過的。今天,我盡管處處碰上過去的冤家對頭,卻沒有一個人同我為難?!@不是少數(shù)人的變化,而是整個社會都在變化。”
1965年在政府的關(guān)心下,沈醉與小他10歲的某醫(yī)院護士杜雪潔結(jié)婚。婚后二人相敬如賓、幸福美滿。杜雪潔對沈醉體貼入微,每天早晨和傍晚,她陪沈醉去月壇公園和大橋下面散步,還幫助沈醉整理報刊與信件。沈醉患有冠心病,杜雪潔制作了一個牌子掛在客廳,上面寫道:“冠心病患者應多休息、少談話,每次見客以不超過15分鐘為宜,更不能連續(xù)會客。敬請親友原諒?!鄙蜃韺t惠的妻子更是情深意厚,他外出開會或參觀,總是細心地給妻子帶回心愛的衣料或禮物,一次也沒落過。幸福的生活給了沉浮半生的沈醉巨大的安慰。
但好景不長,隨著“文革”的開始,1967年11月,沈醉再次被造反派送進了“七年前出來的那個地方”——秦城監(jiān)獄。二次入獄后,沈醉被要求交代歷史、寫材料。在5年間寫過的一千多份證明材料中,始終抱定決不能再像解放前那樣,無中生有,干傷天害理的事情的宗旨,誣陷他人。
1972年11月28日,與12年前特赦出獄的同一月同一日,沈醉再次恢復了自由。后來沈醉了解到:是周恩來總理發(fā)現(xiàn)“四人幫”把幾個“特字號”國民黨戰(zhàn)犯又抓去關(guān)了起來,特又下令釋放,“又在周總理的筆下得到了第二次地自由”。解放后的國民黨戰(zhàn)犯對周恩來總理應該是最有感情、最尊重的,這不僅是周恩來多次接見他們,而且真心誠意地、事無巨細地關(guān)心、照顧戰(zhàn)犯們的物質(zhì)與精神生活。周總理病重的消息傳出,沈醉感覺如同“一個晴天霹靂”“情不自禁地為老人家暗中祈禱”,作詩云:“割骨療親效若何?愿輸肝腦起沉疴。更捐十歲增公壽,好為人民造福多?!?/p>
粉碎“四人幫”后,文史專員們都增加了工資,沈醉的女兒、女婿也從內(nèi)蒙古調(diào)回了北京照顧沈醉的生活,在臺灣和海外的子女也經(jīng)常通信。更讓沈醉高興的是:1949年沈醉在盧漢起義通電上簽了字,發(fā)表了起義廣播,被迫參加云南起義的全部檔案,被清理出來送到北京。中央有關(guān)部門經(jīng)過審定,沈醉的身份由戰(zhàn)犯改為起義將領(lǐng),享受副部級待遇,并連續(xù)選為第五、六、七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這讓沈醉“感到從未有過的高興”。
1980年底,沈醉偕同小女兒沈美娟到香港探親,與在香港的前妻與現(xiàn)任丈夫以及從美國等地剛回來的女兒見面。
此次沈醉訪香港,被香港《新晚報》于1981年1月6日在頭版頭條報道。沈醉在美國、加拿大及港臺等地有許多親朋故舊和學生,來電來信都勸他留下來享享清福。有的愿提供住房,有的保證所有生活費用,沈醉都婉言謝絕。面對媒體,沈醉也表達了自己的希望。他說:“國家的分裂是在我們這一代身上造成的,應該在我們這一代身上結(jié)束。這樣,生對得起后代,死對得起祖宗。盡管我們過去走的路各不一樣,但從今天起,一個人是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就看他為統(tǒng)一祖國是出了力,還是相反。作為一個中國人,我是堅決主張國家統(tǒng)一的,那些對國家民族利益的大事都不管的人,活下去,活得再好,又有什么意義?!”
1981年11月23日,沈醉作為全國政協(xié)委員出席第五屆政協(xié)會議。12月11日中央電視臺錄像播出沈醉的發(fā)言,當天《人民日報》刊出沈醉的記者專訪。如同沈醉所言:“曲折離奇的30年過去了!黨使我從一個反共反人民的軍統(tǒng)特務變成了熱愛共產(chǎn)黨和人民的愛國人士,這是一個多么巨大的變化啊!”
1996年3月18日,82歲的沈醉因病在北京逝世,走完了自己曲折、傳奇的一生。
(摘自《炎黃春秋》2017年第4期)
西安事變的主角最后有多少當了漢奸
□ 易 銘
西安事變很多積極策劃和實行兵變的東北軍軍官后來都當了漢奸。
這些漢奸中最出名的是孫銘九。西安事變前孫是張學良的警衛(wèi)營營長,執(zhí)行了張的捉蔣命令。西安事變后,張學良被軟禁在南京,東北軍的主要將領(lǐng)主張和平解決,但企圖以營救張學良為名趁機奪權(quán)的孫銘九卻一意孤行,要和中央軍武力相見,為此他濫殺無辜,東北軍主要將領(lǐng)王以哲等都死于他手。這場東北軍的內(nèi)亂不但直接導致了東北軍的解體,而且使得古城西安慘遭兵燹。孫銘九為了個人野心闖下這場彌天大禍后,干脆投靠了汪精衛(wèi)政權(quán),擔任駐河南的特派員,后來又跑到山東當了偽保安副司令。
張學良的參謀長鮑文樾擔任了汪偽政府中央政治委員會委員、代理軍政部長等,抗戰(zhàn)后因漢奸罪被捕,1946年被處決。
西安事變前張學良曾在軍中成立了一個秘密政治組織“抗日同志會”,其書記應德田西安事變后投靠汪偽政權(quán),當了河南省教育廳廳長。
在西安事變中忠實執(zhí)行張學良捉蔣命令的東北軍騎兵六師師長白鳳翔后來擔任偽東亞同盟軍的指揮官。1943年失去日本人的信任被毒死。
張學良副官兼機要秘書苗劍秋曾一再鼓動張學良策動西安事變,說不要替國民黨打內(nèi)戰(zhàn)。但西安事變后卻順利出境到日本當了漢奸。
張學良的弟弟張學銘參與了西安事變,之后長期在海外,1943年居然加入汪偽政權(quán)得了個軍事委員會委員的頭銜。
(摘自《各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