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峰
自1990年代開始的大動遷,原本居住在老城廂、石庫門里的老鴿友,住進了新公房、商品房,許多人不再具備養(yǎng)鴿子的條件。
老李并不是因賽鴿可以牟利而參與到信鴿飼養(yǎng)、信鴿運動中來的。早過了知天命之年的老李,從13歲開始養(yǎng)鴿子。如今,依然鴿情難了。
在上海,與老李年齡相仿的一輩人中,喜愛鴿子的并不在少數(shù)。然而,自1990年代開始的大動遷,原本居住在老城廂、石庫門里的老鴿友,住進了新公房、商品房,許多人不再具備養(yǎng)鴿子的條件,滬上養(yǎng)鴿子的人,實際上是少了。
然而,另一方面,巨額獎金刺激下的各類信鴿比賽又多了起來。似老李一般原本就養(yǎng)信鴿的信鴿協(xié)會會員,自然是此類比賽的最大群的參與者。另一方面,一些數(shù)量并不龐大卻來勢洶洶的“新興力量”崛起,使得原本最具情懷的老鴿友們顯得有些尷尬。
鴿哨響起,那是靈魂的悸動
那是1960年代初,如今的老李那時候還是小李,當時住在南市老城廂。不知不覺,也許是因為身邊的父兄們多有鴿友,也許是成天價聽聞所住的老房子上空有鴿哨響起,老李也動起了養(yǎng)鴿子的心思。
“沒別的想法,就是歡喜?!崩侠畹囊豢谡谏虾ie話,令人回想起那個單純的年代。鴿哨響起時,靈魂悸動了。
據(jù)老李向《新民周刊》記者回憶,上海市信鴿協(xié)會入會,有一個由松到緊的過程。1970年代,想入會,很簡單,好像就是敲幾個圖章就能辦好的事。那時候,不作興來錢的信鴿賽,倒是對前輩的養(yǎng)鴿家多有幾分敬仰。老李至今難忘他小時候聽說過的故事——解放前的上海灘上,有中國的養(yǎng)鴿家戰(zhàn)勝了西洋人,為中國人揚眉吐氣。
有史料可查的20世紀中葉中國的養(yǎng)鴿家,確實在上海。譬如出生于1888年的李美齡先生。他1922年考取同濟醫(yī)學系,有種說法是,李梅齡之后還曾向德國駐上海總領事館報考博士學位。其于1930年代從德國引進10羽比利時名鴿和德國軍鴿,精心培育出有自己特色的優(yōu)良信鴿,形成了中國一代名系“李梅齡系”,亦稱“李鳥”“李鴿”。其著有《李梅齡博士之傳信鴿》一書。
在譬如實業(yè)家王福元引進西翁鴿。之后有養(yǎng)鴿家李祖光、楊登元等發(fā)揚光大。
還譬如丁培新,對日本軍鴿京都灰、鳩協(xié),還有美國信鴿AU等品種了如指掌。
江山鼎革,新中國成立后,信鴿比賽更規(guī)范,丁培新從100多公里開始,到700多公里,之后是到北京的1000公里,都有參加。有文獻記載,當時“上半年主要是成鴿賽,下半年主要是幼鴿賽,幼鴿賽只飛500多公里?!倍∨嘈孪矚g秋季幼鴿賽。他說:“春天3月底、4月、5月出的小鴿子最好,這時候出的小鴿子發(fā)育快,換條快,晚秋就可以飛500多公里了?!?/p>
比賽時,別的鴿友都提著一大籠鴿子去集鴿,丁培新卻常常是用手帕包著一兩只鴿子搖著殘疾車去集鴿。1949年他的鴿子飛無錫、常州連連獲獎,1951年他獲得5個冠軍,以后每年都捷報傳出。1957年他的鴿子獲得飛428公里季軍,飛642公里山東兗州亞軍,1958年單一個賽季他的鴿子就奪得6個冠軍、5個亞軍,還有4個第3、第4名。及至1960年,上海市信鴿協(xié)會首次舉辦賽程1900公里到西寧的超遠程比賽。丁先生選了一羽飛輪系的雨點、外號叫“笨蛋”的鴿子去參賽,獲得殿軍。
老李因為耳聞目睹當年的那些信鴿比賽,而愈發(fā)對信鴿產(chǎn)生了興趣。
在他的養(yǎng)鴿歷程中,有兩個人對他有巨大影響。一是他的二哥。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老李的二哥也養(yǎng)鴿,至今他受到惠及。譬如有的鴿子需要轉棚、育種等,哥倆都能交流。
另一位對老李影響巨大的,是曾任上海市信鴿協(xié)會常務副主席的張順奎老人。今年已七十多歲的張順奎,早年曾經(jīng)在國棉六廠工作,還因工作刻苦努力、學習認真積極,被組織上挑選去華東師范大學深造。在大學里,有一次上體育課,任課主任王震老師無意中提及了信鴿運動的事情。課后,對信鴿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的張順奎專程拜訪了王老師。此時,張順奎才發(fā)現(xiàn)先王老師擁有20多羽以著名的“李鳥”和“培爾琴”種系為主的鴿子。后來,張順奎就跟著王震老師學習起了養(yǎng)鴿子,及至“文革”中王老師受到?jīng)_擊,將自己所有的愛鴿全部交付給愛徒張順奎打理。
搬遷新居,難舍鴿情
自從加入信鴿協(xié)會以后,張順奎成了老李眼中的老前輩、老法師,而老李成了張順奎直呼的——小弟。他的哥哥則是張順奎口中的——大弟。
“小弟啊,不談了不談了?!贝蠹s十年前,因為一起特比賽發(fā)生問題而取消所有比賽成績,張順奎用一口揚州話像老李感慨。
而如今,面對有一次特比賽弄虛作假的嫌疑,老李也禁不住學起了當年張順奎的口吻:“不談了不談了……”
如今的老李,仍然住在靠近南市老城廂的一處新式里弄里。由于房子比較大,特別是頂樓曬臺比較大,老李仍然養(yǎng)了三十多羽信鴿。
“從前沒搬到這里的時候,我最多養(yǎng)了八十多羽信鴿?!崩侠罡嬖V記者,“那時候,養(yǎng)的大多是長距離品種,我們行話叫‘老國血?!?/p>
1980年代初,老李的哥哥有一羽鴿子參加長距離比賽,從甘肅張掖飛回上海?!澳翘?,我哥的鴿子大概是飛了五天,飛回了上海?;爻驳臅r候,我哥不在家。我去他家接那只鴿子,沒有鑰匙,只能撞開房門。發(fā)現(xiàn)那只鴿子正在鴿棚里和其他鴿子打架,那鴿子經(jīng)過長途飛行,眼皮耷拉著,樣子很可憐。我把鴿子送到信鴿協(xié)會,張順奎很憐惜,對我說:‘小弟啊,鴿子回巢,家里怎么能沒人守候呢?”
如今的老李,家里又一次面臨可能的搬遷。他不禁感慨道:“也可能不養(yǎng)了。耗費精力、財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養(yǎng)鴿子也不是誰都可以養(yǎng),如果搬遷后,小區(qū)不適合養(yǎng)鴿子,你就是想養(yǎng),也沒地方養(yǎng),隔壁鄰居也不給你養(yǎng)呀!”
如今,老的上海市信鴿協(xié)會會員自然還都可以飼養(yǎng)信鴿,但若想申請加入信鴿協(xié)會,隔壁鄰居同意、居委會蓋章同意等程序不得不走,而確實,這樣的章,本就很難蓋下來。搬遷新居,難舍鴿情,有時候卻不舍也得舍……